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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流:學生會的生意經

2024-10-08 17:01:02 作者: 午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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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扇門無聲無息地打開,狹窄的門縫裡透出溫暖的光亮。花朵……紫紅色的花朵和黃色的花朵,每一朵都很大,像是在春日的花園裡怒放。那是什麼花?層層疊疊的花瓣……一會兒看得清楚,一會兒變得模糊。

  拖鞋……不,是一隻腳,穿著藍色的拖鞋。那是誰?看不到臉,只知道他蹲在……床邊。為什麼他要蹲在床邊?從門縫裡看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看起來像是一間很小的房間。

  手伸到黑暗中,蒼白的手……消毒水味兒好難聞啊!應佳妮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被更加濃郁的氣味嗆得連續打了個噴嚏,差點噴了顧依珩一臉。剛才的夢境消失了,眼前是中心醫院淺綠色的牆壁和放在鼻子前的一隻薄荷錠。

  「感覺怎麼樣?」顧醫生收起薄荷錠,抬手按鈴呼喚醫生和護士。

  「沒事……」應佳妮支撐身體想坐起來,胳膊一陣揪心的疼。她身體一顫差點從病床上翻下來,幸好被顧醫生抱住。低頭一看,應佳妮才發現自己的右小臂上裹著紗布,痛感越來越強烈。

  發生了什麼?她晃晃腦袋,記得從心理研究所出來後……一輛車!對,一輛突然朝自己衝過來。應佳妮仿佛又重溫了一遍身體重重倒地的沉甸甸的痛。

  「你先坐好。」顧依珩按幾下床扶手上的按鈕,將病床支起來一個角度,扶應佳妮靠在柔軟的床頭。「還好只是韌帶挫傷,骨頭沒事。一會兒讓醫生再給你開點藥。」

  心亂如麻,應佳妮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遲鈍地點頭。要不要把互助會上發生的事告訴顧醫生?說出來自己會好受,但會不會被她當成精神病?自己在大家眼裡已經距離瘋子不遠了,該怎麼辦?可是這事實在太奇怪了。死去一年的侯逸翔,死去好幾個月的詹志鵬,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腦海里?還有那扇門,那些艷麗的大花……門裡是什麼人?冷不丁想起剛才的夢境,應佳妮只覺得後背一陣發冷。

  病房門被推開了,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和顧依珩打招呼。護士推著儀器跟在他的身後。

  

  「檢查結果,一切指標都正常。」醫生給顧依珩看手裡的平板,重複著一個月來應佳妮聽過無數遍的話。正常,一切正常,而我卻總是能看到奇怪的東西,這算怎麼個正常?話到嘴邊,還是被她吞了回去。

  「她的胳膊疼得厲害。」顧依珩建議,「您給開點藥吧。我去拿。」

  「止疼藥最好不吃,有副作用。」醫生解開繃帶看了看,吩咐護士給應佳妮敷一些醫院自己調製的中藥藥膏。「挫傷癒合需要幾天時間,你去幫她領點外用藥吧。」醫生一邊說一遍按平板,「直接去藥房報她的名字就好。咦?」醫生讀取夾在應佳妮手上的儀器的數據,「剛剛腦波有點紊亂啊。」

  「有問題嗎?」顧依珩比應佳妮更緊張。

  「問題不大,可能是做噩夢了吧。」醫生和藹地看著應佳妮,「再做個腦波檢查看看。」說罷,他朝顧依珩禮貌地點頭。

  謝過醫生,顧依珩退出病房,關好門。坐在門外長椅上的闞文哲站起來。他左手上裹著紗布,米色的夾克衫上有一大片污漬。

  「怎麼樣?」闞文哲問顧醫生。

  「一點輕傷,多虧你路過,救了她一命。」顧依珩長舒了一口氣,詢問闞文哲的傷情。他在交通大學保衛處工作,也是交大和心理研究所的對口聯絡人,和她常有來往。

  「小姑娘沒事就好。」闞文哲想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仍然感到心悸。

  「那輛車是怎麼回事?」

  「剛問了,駕駛員開著自動駕駛,突然出現系統故障,車子失控。」闞文哲陪著顧依珩往取藥窗口走,「駕駛員受了點輕傷。車已經送回原廠修理了。」

  這個時間中心醫院裡的人不多,五個取藥窗口前都只有三兩個人排隊。等了不到三分鐘就輪到了顧依珩。醫生已經將處方傳到藥房。小窗口裡遞出一包配好的藥物,上面的列印標籤上註明了用藥禁忌、用藥方法和療程。

  「原來她就是應佳妮。」闞文哲聽說過一個大一女生自稱看到了有人跳樓,目前在接受心理治療,這回總算對上了號。

  「這孩子也是倒霉,我本想推薦她參加心理互助治療。這下估計得緩幾天了。」顧依珩嘆氣。

  「我怎麼聽說,她自稱看到的男生,很像一年前跳樓的侯逸翔?」闞文哲問她,「正好她和侯逸翔都是工商大的學生。產生這樣的幻覺……真的只是幻覺嗎?」

  「不是幻覺還能是什麼?幽靈?」顧依珩笑他想像力比孩子們還豐富,「我懷疑佳妮是不是聽誰提過侯逸翔跳樓的事,被嚇到了。她剛來學校,遠離家鄉,需要慢慢適應集體生活,這些都會帶來心裡壓力。」

  「也許吧。」闞文哲承認自己不懂這些,「看她一個人在你們研究所外的路邊發呆,確實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看來我得想想其他辦法了。」顧依珩抱著藥,問他為什麼會去研究所。

  「還能是什麼事。」闞文哲換上苦惱的表情,「我們學校沈萌的事唄。我想請你去給和她同宿舍的幾個女生做一次心理疏導。」

  「沈萌出事後第二天,你就帶她們來過了啊。心理測試的報告我已經發到你郵箱了,你沒收到嗎?」顧依珩納悶。見到闞文哲時,她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些天,交大的校領導一直再為大二女生沈萌在宿舍自殺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她們研究所事發後就介入了,對涉及到的學生、老師做了心理評估,沒發現異常。

  「報告我已經交上去了。」闞文哲用懇求的語氣說,「實話實話,我真的不太信得過人工智慧那種東西。你可以說我老古董,可是人心那麼複雜,豈是機器能看透的?」

  「話是這麼說……」

  「你是在國外留學過的心理學博士,幫個忙吧。」闞文哲抱拳,「聽輔導員商樺老師反映,那幾個女孩這兩天情緒總是怪怪的。」

  「怎麼叫怪怪的?」

  「我說不清。」闞文哲撓頭,「從小到大,我總是不太會和女孩相處,你就別為難我了。拜託,幫個忙嘛。」

  「不是我不幫你。」顧依珩皺眉,「我可以幫她們做心理疏導,但是這事你決定不了,得那幾個女孩自己同意,簽字,我才能介入。」

  「這個可就……「闞文哲也為難了。

  「要不你讓商老師徵求一下她們的意見吧。」顧依珩建議,「商樺是你女朋友,對吧?」

  「你怎麼……」闞文哲臉上浮起一片淺紅。

  「這都看不出來,我的學位證該撕了。」顧依珩微笑,「你也別光顧著別人。你這學期的心裡篩查做了嗎?我記得還沒有吧。」

  「忙不過來啊。」闞文哲吐苦水,「開學到現在就沒閒著。」

  「別忘了,每個在學校工作的職工,不管是不是擔任教職,每個學期都必須通過心理篩查。」顧依珩提醒他。這是「象牙塔」計劃的一部分,目的是保證校園裡的風清氣正。

  大學城裡有二三十萬風華正茂的學生,沒經過社會的歷練,大部分時間裡接觸的都是學校里的教職員工。一個心理有問題的教師很容易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影響學生們的身心健康,甚至滋生犯罪。於是,「象牙塔」計劃應運而生,一層層、一次次的篩查、預警,不定期的學習、座談、人工智慧系統的上線……不少老師抱怨被像盯犯人一樣盯著。在顧依珩的印象中,闞文哲對心理篩查也挺有意見,不過他不是怕被盯著,而是不相信帶個頭帶眯一會兒就能知道心理有沒有問題。

  「沈萌這個學期初參加過你們的篩查啊。」闞文哲繼續苦著臉,「當時的結論是非常健康,結果沒幾天她突然就自殺了。」

  「我查過沈萌的心理檔案。」顧依珩理解他的抱怨,「她從大一到現在參加過兩次篩查,結果都是健康、積極這樣的結論。」其實她心裡也一直有這樣的疑問,一個性格活潑、外向的女孩,學習成績不錯,人緣不錯的學生會幹部,怎麼會突然自殺?

  「警方還沒給最後結論。」這回是闞文哲看出了顧醫生的心思。他沒好意思說,對沈萌的自殺極其困惑的不止她一個。闞文哲也不大明白,在前途一片光明的年紀,一個小姑娘有什麼理由選擇死亡。

  「人工智慧是不會出錯的。」顧依珩堅信,雖然怎麼看這個結論和事實都是矛盾的。

  既然AI對沈萌的結論是積極向上的,也許是近來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徹底摧毀了她的意志?不,那得是相當震撼的事情,才會撼動人的三觀,改變她對生死的看法。真發生了這樣的事,老師和同學們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可如果什麼都沒發生……難道說……顧依珩不敢再往下想,因為看著闞文哲的表情,他似乎有著相同的顧慮,才會一而再地來找心理中心。

  「不管你是否願意相信篩查的結果,程序總是要走的,別砸了自己的飯碗。」她岔開沉重的話題,「如果那幾個女生願意來找我,我隨時歡迎。她們自己單獨來也行,由商老師或者你帶著過來也行。不過我需要她們簽字授權,需要備案,可能也需要向所長匯報一下。」

  「你肯幫忙我就感激不盡了,回頭問問她們吧。」闞文哲輕鬆了一些,和顧依珩約好明天過來做他的「例行公事」。

  走到病房門口,他們看見坐在長椅上的應佳妮。她抱著受傷的胳膊,頭上的樹葉渣滓還沒抖趕緊,臉色倒還正常。

  「醫生說我沒事了,給開了兩天假條回宿舍休息。」應佳妮站起來和顧醫生打招呼,感謝闞文哲出手相救。

  工商大學和交通大學離得很近,闞文哲提出順路送應佳妮回去,讓顧醫生回去忙她的工作,不要擔心。小姑娘看著精神還可以,只是有些說不出的緊張。

  中午時分,大學城的街道上人來人往,飯館裡飄出陣陣香氣。並肩走在落葉飄飄的寬敞人行道上,闞文哲和應佳妮聊起學校,問她是不是適應,其實是想幫她儘快忘記不愉快的經歷。

  「都還好啦。」應佳妮淡淡地回應,「就是食堂的飯不好吃。」

  「附近有很多餐廳可以送餐。」闞文哲笑了,「我知道有一家做你們家鄉飯的,挺不錯。」他拿出手機給她看餐館定位。

  「您怎麼知道我老家……」應佳妮一驚。

  「你說話還是帶點口音的。」闞文哲讓她別緊張,「我這是職業病啦。」

  「好久沒吃家鄉菜了。」應佳妮嘆氣,「沒辦法啦,生活費就那麼點,得留著買書呢。不敢天天叫外賣、下館子。」

  「是啊,學生嘛,都是這麼過來的。」闞文哲感慨。他看見應佳妮微微笑了笑,心裡鬆了口氣。

  鴿哨聲略過頭頂。一群白色的影子划過湛藍的天空,飛向不遠處的幾棟高樓,消失在灰色的磚瓦之後。

  灰色的……窗台……應佳妮眨眨眼睛,想趕走那個模糊的影像。但她越是努力,它就越發清晰。糟糕,又來了,有沒有完啊……應佳妮閉上眼睛,扶住闞文哲的胳膊,讓自己不要倒下。

  沒錯,是窗台,掛著湖藍色的窗簾。窗簾被風輕輕吹起來,可以看見一瞬間的窗外。夜色茫茫,燈火閃爍……晚上?這是誰家的窗台?我完全不記得到過類似的地方……身體下墜的感覺迫使應佳妮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坐在馬路牙子上,身邊的闞文哲一臉彷徨。

  「頭疼嗎?不要緊吧?」剛才看她呼吸急促,臉色由紅潤轉成蒼白,闞文哲嚇了一跳,以為應佳妮馬上要暈倒。

  「花……」應佳妮喃喃地說。

  「什麼花?」

  「沒……沒什麼。」應佳妮搖頭。沒法對闞老師直說,他不會明白的。

  「你是真需要休息幾天。」闞文哲扶她站起來,「還有一段路,我叫個車吧。」

  「不用,我沒事,走走路透透氣才好。」應佳妮勉強擠出一點笑意。

  這孩子有心事,闞文哲心想。他沒學過心理學,但是見過不少學生,知道在他們這個年紀,往往藏不住心事。不過闞文哲明白,二十上下的歲數是挺敏感的時期,他們覺得自己長大了,其實很多想法、做法又特別幼稚。和這些孩子打交道,得學會耐著性子,等他們自己開口,這種時候越是追問,結果就越糟糕。

  陪著眉頭微顰的應佳妮一路走到工商大學門口,他們只是有意無意地聊著天氣和學校里的趣聞。

  「吃點好的,等胳膊好了去健身房游游泳,有助於恢復。」闞文哲把自己的手機號留給應佳妮。「有什麼事想找人幫忙出個主意可以聯絡我,千萬別客氣。」

  「謝謝老師。」看著他坦誠的笑容,應佳妮覺得好受多了。

  回到宿舍,室友們已經吃過午飯,幾個人趴在唐雨嫻的電腦桌旁,嘰嘰喳喳聊著什麼。見應佳妮進門,唐雨嫻問起她為什麼要曠課,一上午都跑到哪裡去了。

  「你胳膊怎麼了?」唐雨嫻起身扶應佳妮坐下,「怎麼一上午沒見人影兒,受了傷啦!」

  「衣服也破啦。」室友林靜趕忙打開柜子幫佳妮找衣服。其他人拿毛巾的拿毛巾,端熱水的端熱水,把她圍在中間。

  「頭疼去開藥,結果倒霉遇見了事故。」應佳妮把從醫院領的藥放在桌上,簡單給她們講了自己的遭遇。

  「真嚇人。」唐雨嫻拍拍胸口,「我看佳妮你病好了得去山上廟裡求個簽了。怎麼最近總是遇到不可思議的事。」

  「誰知道呢。」應佳妮苦笑,「你們看什麼呢?這麼熱鬧。」

  「我們才知道,前些天交通大學一個女生在宿舍上吊啦。」唐雨嫻手舞足蹈地給她講大學城裡最新的重磅新聞。「他們學校本來想低調處理,結果今天被媒體爆料。」

  「聽說交大校長現在還在被趕過來的媒體記者圍追堵截呢。」林靜捂嘴,表情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真邪門了。好好的居然會自殺。」

  「聽說是失戀。」室友洪薇薇晃著手機,聊起剛從師姐那裡打聽到的八卦。

  「她家裡人一定難受死了。」應佳妮聽她們七嘴八舌,只能搖頭。她扭頭看唐雨嫻的電腦。屏幕上一排刺眼的大標題下,是一個和她們年齡相仿女孩的彩色大照片。她長得可真漂亮,應佳妮細細端詳,大眼睛,笑得無拘無束,長發被風輕輕吹起的感覺。這就是自殺的女孩?奇怪啊,一個看起來陽光滿滿的人,會因為失戀自殺?應佳妮的腦子裡冒出一連串的問號。不過她現在倒是能明白,為何闞老師會去找顧醫生了。大概也是為了這件事吧。

  灰色的窗台,很多艷麗的花……怎麼回事?她一手撐著腦袋,為什麼突然又想起了那個不知所以的幻象?我這是怎麼了?

  去洗手間用涼水洗臉,應佳妮感到亂糟糟的腦子清醒了一些。不行,不能在這樣下去,一定得搞清楚自己為什麼總會出現幻覺。可是要怎麼辦才好呢?找顧醫生去聊聊……等一下!如果能搞清自己在幻景里看到的是什麼,也許就能搞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應佳妮回到自己的桌邊,打開電腦上的記事本。

  第一次幻覺是看到侯逸翔跳樓自殺;第二次是今天上午見到呂棟老師後,看到詹志鵬倒下的樣子;那麼在病房裡和回來路上的看見那些又是什麼?

  抓起數碼筆,應佳妮點開記事本空白的一頁,在上面塗鴉。藍色的拖鞋、一隻手、一張床……還有鮮艷的花朵,很大的花朵。用力給花朵塗上記憶中的顏色,應佳妮換了一個空白頁,描繪上藍色的窗簾、灰色的窗台。

  「畫什麼呢?」唐雨嫻湊過來。

  「畫著玩。」應佳妮放下數碼筆。這應該是一個房間,房間裡有人,但會是誰的房間,什麼人呢?還有那些大花,那麼大,不像真花,會是什麼?盯著自己的「傑作」,應佳妮陷入了思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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