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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五回 救仙童 誤投玄牝陣 援道侶 同返幻波池

2024-10-08 12:42:29 作者: 還珠樓主

  話說龍飛驚魂皆戰,不顧命地朝前飛馳。英瓊、英男一受父執重託,一受妖人日前欺侮,全都忿激,立意除此一害。彼此又是至交姊妹,敵愾同讎,疾惡之心尤甚,不問青紅皂白,只管窮追。追來追去,不覺追上迴路,到了廬山五老峰上空,天光已到了半夜,月照中天,碧空如洗。眼看龍飛在前,即將追近,忽由五老峰上飛起一片暗紅色的妖光,將龍飛接了下去。英瓊、英男、上官紅也已飛近,見峰腰磐石上坐著一個奇形怪狀的丑胖妖婦,龍飛正在大聲疾呼:「師姊留意,賤婢法寶厲害!」妖婦方答無礙,同時前見紅光已將男女二妖人一齊護住。妖婦手持一枝紅光閃閃的小叉,似想發出。不料三女來勢神速無比,竟未容她施為,連神雷帶飛劍、法寶同時下擊。龍飛早就覺出不妙,因為連受重創,元氣已傷,又知再逃仍無活路,本心只想乃姊飛龍師太近將元神凝鍊,無異生人,神通越大,如往求助,不求免死,只求舍卻肉身,在她妖法護庇之下保住元神遁走,便是萬幸。不料妖婦仍是當年狂傲驕敵的心性,不容分說,反用妖光將他一起護住,連想單逃都不能夠。正急得亂叫,數十百丈金光電火,連同紅、紫、銀三道劍光以及青霞、火鑽同時壓到身上。休說妖婦,便是天仙,也難禁受,當時全成粉碎,連殘魂一齊消滅。

  三女方在快意,忽聽身後崖洞中有鬼哭之聲,心中奇怪。英瓊湊近前,便聽鬼聲哭喊道:「外面可是李英瓊、余英男二位道友麼?」英瓊一聽,語聲頗熟。又見崖腳是片整石,並無洞穴,知道人被妖法禁制。只想不起被困的人是誰。英瓊便問:「你是何人?怎會知我二人名姓?」隨聽壁中答道:「我二人現為妖法所困,不能脫身,肉體已在日前兵解。因不聽金蟬、石生他們之勸,意欲轉世,不料途遇司空湛門下男女妖徒,將我二人攝來此地,欲與妖婦合謀,用我二人生魂祭煉法寶。妖徒因尋隱僻所在祭煉妖法,出山物色地方去了。多虧三位道友飛來,將妖婦殺死。我們以前也非無名之輩,此時一敗塗地,無顏自解。只請三位道友念在玄門一派,用貴派太乙神雷,朝著正面離地三丈的崖壁上打去,再用李道友佛家定珠朝殘魂一照,邪法自解,那時再說詳情吧。」

  英瓊性急,越聽那語聲越似以前聽過,偏生想不起來。及聽說起人已兵解,並與金、石諸人相識,正要下手解救,又聽出另一人是個女子口音,卻甚耳生。方想他們是何人?忽聽英男手指壁間笑問道:「你二人怎地不說名姓?我們知你好人壞人?」說完,仍不聽回答。英瓊方要開口,吃英男搖手示意,便即住口。英瓊方用傳聲問故,上官紅站在旁邊錯會了意,以為內中被困的是左道妖魂,又聽對方口氣可疑,暗忖:「此人既遇七矮師叔,如是好人,決不會容他兵解,又被妖徒尋來,不加聞問。」同時瞥見空中似有紅雲一閃不見。李、餘二女只顧查聽對方,不曾留意,便把乙木仙遁暗中準備,以防萬一。隨又聽壁中女子微微嘆息了一聲,說道:「英男賢妹,我的聲音你聽不出來麼?」英男笑道:「我早聽出你那同伴口音,便料有你在內,不然我也不問。想當初,你雖強迫收我為徒,並非惡意。尤其賤婢孫凌波對我凌虐,你並不袒護她,只有幫我罵她。雖因心志不投,背你逃走,受盡苦楚,但我並不恨你,何必藏頭縮尾?如以為只要出困,便可脫身,除非我三人肯放你們逃走,否則仍是無望,何不實話實說?」女的嘆道:「說來話長,一言難盡。擒我二人的對頭,乃是一男一女,均得司空湛真傳,淫兇狠毒,幾無人理,隱形飛遁,更是神速。乃師前年為大方真人所敗,自知不了,逃往海外隱藏。二妖徒不曾跟去,並向乃師誇口,欲煉邪法報仇。仇敵來去如電,說回就回。我對你不敢再說師徒情分,只請你念在當初我雖強迫你拜師,終是好意,請念昔年香火之情,先將我二人放出,再談詳情,以免萬一仇敵趕回,措手不及。

  英瓊聞言,忽想起男的正是在峨眉強迫自己隨他同行,後在莽蒼山遇見仇人,把自己放在古廟內的赤城子。聽女的口氣,必是陰素棠無疑。暗忖:「這兩人以前也是崑崙派有名劍仙,只為一時失足,誤入歧途。二人法力頗高,怎會落到這般光景?按他們以前行為雖然可恨,自己和英男總算因禍得福。」聞言心腸早軟,笑說:「男妹,他二人既受邪法禁制,必多苦痛,放出再問,也是一樣。」英男剛一點頭,猛瞥見紅影一閃,忽聽壁內驚呼:「二位道友救我!」聲才入耳,離地三丈的崖壁突現一洞,一片粉紅色的妖光裹著陰、赤二人的生魂電也似急飛起。同時紅光中現出男女二妖人,一個攝了生魂向上急飛,一個手指一片同色妖光朝三女當頭罩下。事也真巧,李、餘二女均想先破邪法,救出二人生魂,再問經過,手中太乙神雷正往外發,雙方正好撞上,接連兩聲震天價的大霹靂,雷火金光四下里橫飛中,二女兩道飛劍也已出手。妖人似知不妙,慌不迭縱起妖遁,向上斜飛。二女看出妖遁神速,陰、赤二人生魂又被另一女妖人攝了先飛,惟恐妖人隱形逃走,不易追上,方在著急,一同追去,忽聽上官紅笑說:「妖人決逃不掉,二位師叔放心。」說時,一片青霞中雜無數巨木影子,忽由上下四外突然出現,齊向中心壓到。二妖人已經先後離地,飛起數十丈高下。女的帶了生魂在前,聞得雷聲,失驚回顧,當空青霞神木忽現。男的看出對方飛劍、神雷厲害,果不虛傳,差一點沒受重傷。方想一面飛逃,一面示意妖女,令其隱形同遁,等把生魂攝走,再打復仇主意。

  猛覺青霞照眼,看出是乙木仙遁,知已入伏,喊聲:「不好!」想逃無及,連女的一齊被困住。上官紅正想施展全力,用乙木神雷將二妖人打死,忽聽英男疾呼:「紅侄,且慢,不可傷那生魂。」上官紅笑答:「遵命。」把手一指,青霞連閃幾閃,便將陰、赤二人身外紅雲盪向一旁消滅。再把手一招,二人生魂便脫出重圍,向三女面前飛來,口中疾呼:「妖邪詭計多端,留神遁走。」上官紅原本細心,見妖人被困青霞之中,四外神木寶光正在疾飛電旋,往上壓去,晃眼神雷便要爆炸,正在施為,猛想起妖人邪法頗高,怎會身困陣內毫無抵禦?忽又聽英瓊一聲清叱,一道紫虹往上一絞,只聽接連兩聲慘號怒吼,兩條紅影突往左側地底穿去。女的一個稍微落後,吃英男飛劍攔腰一絞,揚手一片金光雷火,震成粉碎。只男的被英瓊斬斷雙腳,受傷逃去。

  原來這男女二妖人一名金泰,一名溫如花,自從妖師隱逃海外,便與許飛娘等妖人勾結,專與正教中人為難。這日行經邊嶺,缺少兩個生魂。陰、赤二人晦運當頭,認出前面遁光眼熟,心想:「此去轉世,如無人相助,好些不便。」又自恃身帶法寶,尚能運用,不但未逃,反倒迎上前去,意欲看清來人,相機求助。誰知自投羅網,剛一對面,認出來人竟是司空湛的妖徒金泰、溫如花,知道二人淫兇狠毒,翻臉無情,心中著慌,只得硬著頭皮上前答話。剛說得一半,發現女的目射凶光,嘴皮微動,覺出不妙。正在戒備欲逃,一片妖雲已當頭罩下,雖有法寶防身,但是原身已失,功力太差,勉強能夠自保;對方邪法又高,對於搜攝鬼魂,又具專長。不多一會兒,法寶被人奪去好幾件,元神也被擒去。妖人初意,將二人生魂煉那妖幡。因缺少一個幫手,知道妖婦飛龍師太元神新煉成形,正好合謀。又因陰、赤二人尚有飛劍不曾奪去,為防逃遁,便將二人生魂帶往五老峰,禁閉洞內,交與妖婦防守,自去尋覓設壇之處。等把地方找到,歸途遇見小南極四十七島兩個旁門散仙,也是一男一女。得知南海雙童和金鐘島主一音大師葉繽師徒兩下里夾攻,四十七島妖人十九傷亡。這兩人本是夫婦,不知葉繽手下留情,有意放走,妄想逃往中土,尋人報仇。行至五老峰附近,撞見二妖人,又將生魂攝去。

  二妖人正想和妖婦商議,多煉一面妖幡,遙聞殺聲震天,連忙飛往查看,瞥見妖婦屍橫就地,崖上立著三個少女。隱身往探,聽出是峨眉門下,又驚又怕。忙使邪法分途下手,想將陰、赤二人元神先行攝走,就便暗算仇敵。先因師言峨眉三英最是難斗,上來還留有退步。不料上官紅預有戒備,早將乙木仙遁暗中埋伏,原防崖中妖魂逃走,恰好用上。二妖人最是機警狡詐,見勢不妙,假裝被困,各幻出一個化身,暗中緊附陰、赤二人之後,隨同遁出。本心先前只是驟出不意,自己精於地遁,逃時還想暗放冷箭,報仇出氣。不料所攝兩散仙的生魂本非弱者,看出仇敵勢敗,意欲乘機遁走,出時突然猛力強掙,哀聲呼喊求救。英瓊先聽英男一說,早就心動,聞言警覺,立把定珠慧光放出,恰將妖人隱形法破去,兩散仙也便掙脫邪法禁制。英瓊又揚手一神雷,英男飛劍一絞,二妖人一死一傷,穿地逃走。兩散仙也是孽重,英瓊不曾想到另外還有兩個生魂,吃佛家慧光一照,本身邪法全破,僅比尋常遊魂強不多少,再因對方也是峨眉門下,慌不迭乘機逃去。等三女想起,打算喊回盤問來歷,助其轉世,已經逃遠不見。

  陰、赤二人脫險以後,即向三女下拜,說起兵解經過。三女覺對方也是前輩劍仙,落得這般光景,又對自己如此卑躬屈膝,自稱從此悔悟,改邪歸正,越動憐憫。一面還禮,問其意欲如何。陰素棠悽然答道:「我二人本意想往人間,選一積善人家投生。此時想起良機難遇,一個不巧,再遇這類妖邪,仍難免禍。最好求賢師徒深恩成全,助我二人轉劫重生,感恩不盡。」三女俱都心慈,對方一經歸正,早有同情。二英回憶昔年,也頗有知己之感,英瓊首先應諾,英男、上官紅自無話說。行時,因見殘月猶掛林梢,空山無人,到處泉響松濤,五老峰一帶景甚幽靜。上官紅笑說:「此時離天明尚早,何處尋訪人家?此山夜景清幽,我們閒遊到天明,再計較如何?」李、餘二女聞言笑諾。隨即行法,把殘屍去盡,步行下峰。遙望鄱陽湖波光雲影,上下同清,斜月光中,宛如大片水晶琉璃,上面放著兩三個翠螺,景更清麗。陰素棠偶說含鄱口望湖,風景更好。英瓊性急,便同飛往。到了含鄱口,眾人再改步行。快要到達,陰素棠忽然悄說:「我們速隱身形。」三女依言,隨她手指處隱形飛降。一看,前面崖後立著兩幢紅影,正是先前受傷逃走的妖人同了妖女生魂,面前倒著兩個少男少女死屍,正在行法,一邊爭論;意似想要借體重生,為防原死人的生魂突然迴轉,並被外人看破,正商議行法,隱避形跡。余英男見男女妖魂已經飛起,等待女屍搶撲上去,男的因雙足已斷,說女的只剩元神,不必忙此一時,將其攔住,意欲搶先。猛想起陰、赤二人正在尋找廬舍,正好學樣,恐妖魂附體,便有顧忌,又防逃走,一時心急手快,也沒和英瓊說,飛劍、神雷一齊發動。二妖人已成驚弓之鳥,本就膽寒,女的又是元神,逃遁較易,劍光雷火一現,首先遁走,英男飛劍沒有追上。只男妖人私心太重,為防仇敵追來,意欲搶先,不料眾人由後掩來。等到他聞得雷聲想逃,已被神雷擊中,飛劍又攔腰一絞,當時伏誅。元神剛待飛走,英瓊、上官紅的飛劍同時夾攻,電掣飛來,當下將妖魂圍住,只一絞便已消滅。

  英男隨對陰、赤二人說起前意。二人早看出地上兩人十分俊美,又是修道多年的法體,聞言也頗合意。便對三女道:「這兩人必是前逃兩生魂的法體,也是旁門中人,因膽怯情虛,又被佛家慧光一照,元氣大傷,只能另投人身。借用他們的軀殼無妨,但是這類旁門中人道路不同,身上邪氣也還未盡。最好仍請李道友用佛家慧光再照一下,我二人便可回生,永拜大恩了。」英瓊笑諾。隨將定珠放起,照定死屍頭上。陰、赤二人隨運玄功,往上一合,當時復體重生,坐了起來,伏地拜倒。三人連忙避謝不迭。一看那兩具肉身功力甚厚,又是一男一女,俊美非常,佛光照後,不帶一絲邪氣。二人因妖人伏誅,只逃得一個元神,試用玄功一收,先失去的法寶均在妖人法寶囊內,妖人死後,由空下墜,落向危崖之內,立連寶囊飛回,還多得了幾件法寶,二人慾送三女收用。三女見他們意甚堅誠,只得各分取了一件。

  事完,互相勸勉兩句,正待分手,陰素棠道:「李道友眉間殺氣甚重,雖無大害,也須留神。前兩月偶游黃山,雲路中突遇沙紅燕,同了辛凌霄師妹,說起幻波池諸位道友,仇深恨重,正在約人前往報復。所約人中,內有兩個乃是潛伏東海已二百多年的妖人,妖法甚高,不可不防。以我猜想,必在日內往犯。三位道友如無甚事,最好回山待敵,比較穩妥。易道友他們法力雖高,又有聖姑所留五行仙遁,固是無礙,但李道友這粒定珠關係甚大,有此佛門至寶,便老怪丌南公親來,至多不勝,也不致便遭毒手。不過事情還須善於應付,否則沙紅燕乃老怪愛徒、寵姬,如若殺死,老怪縱因道友為後輩,也必不肯甘休。此女雖是左道,近年因受老怪再三告誡,有所收斂,已少為惡,能不傷她最好。辛師妹更是崑崙派同道,與貴派師門頗有淵源,素不為惡,只是受人蠱惑,又以丈夫衛仙客慘死,不知悔禍,一意孤行。雖然愚昧無知,處境可憐,也望諸位道友網開一面,免得多樹強敵。貧道以前也是正派中人,一朝失足,不可自拔,以致騎虎難下,才有今日。如非貴派諸位道友兩次解救,連元神均難保全。此時幸得重生,悔恨無及。尚望諸位道友採納愚見,仙福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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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瓊聞言,想起父親行時之言,本就心動,聽完猛覺心靈上起了一點警兆。忙向二人稱謝辭別,同了英男、上官紅回山,途中英男想起師命所辦的事已經辦完,正好移居幻波池,與英瓊等同修。因為愛徒楚青琴尚在天目山留守,算計李、向二同門必已回山,意欲迴轉天目山,帶了青琴,就此移往幻波池。和英瓊一說,英瓊因方才心靈上有了警兆,便令英男師徒隨後再去,自帶上官紅先返幻波池相候,以防萬一。其實英瓊如不急此一時,隨了英男去天目山,攜帶青琴,便可岔過,不致受那危難。一則定數所限,不能避免;再則英瓊如不先遇妖人,發難便緩,個人雖然無事,幻波池仙府卻也未必能夠保全了。經此一來,英瓊雖吃點虧,易靜、癩姑卻有了準備。並且時機瞬息,好些巧合之處,稍差一些。便成大害。此是後話不提。

  英瓊、上官紅聽陰素棠一說,惦念幻波池安危,歸心似箭,別了英男,二人一同加急飛行,往幻波池飛去。當地離依還嶺雲路約三千里,二人飛遁神速,不要多時便飛了一多半。天已過了中午,沿途雲白天青,到處山光如黛,晴空萬里,天風不寒。二人破空急馳,飛得甚高。上官紅笑說:「今日風日晴美,弟子沿途留神觀察,不見絲毫朕兆。也許師叔聽了陰素棠之言,一時多疑,並無甚事。」英瓊方答:「我今日心神不甚寧貼,多半有事。」話未說完,人已飛到巫峽上空。遙望前面一山,高矗雲外,只要再飛過去三數百里,便到依還嶺對面的寶城山。因飛得高,老遠望見隔山依還嶺上靜悄悄的。英瓊心剛一放,只顧朝前觀看,互相問答,沒有留意到山那面有無異狀。等到飛過十來里,依還嶺已經在望,二女腳底山甚高大,內中頗有峰巒洞壑之勝。雖與依還嶺遙遙相對,相去只有二百來里,因為易、李、癩姑三人自到幻波池一直無暇,僅在空中路過,來往兩三次,發現下面景甚奇秀,屢欲往游,未得其便。二女過時,想起前面中部一帶,風景似乎更好,這才低頭俯視,既然順路,就空中查看過去。便將遁光降低,向前飛行。先前因飛行太高,只見下面一片蒼綠,大小峰巒玩具也似。這一降低,越看出山的好處,只見沿途白石青松,樹色泉聲到處迎人,應接不暇,雖是走馬看花,也覺有趣。英瓊暗忖:「此山與依還嶺相連,中間只隔著一帶危崖大壑,想不到風景這麼好,洞壑又多。將來開闢兩處,以供門人修道之用,豈不也好?」心念一動,又看出幻波池不似有事情景,相隔又近,瞬息可達,既然無事,便不必忙。於是又把飛行放緩,只顧留意觀察,始終沒有回看來路山頭一帶。

  正飛行之間,瞥見下面一條白光,白練也似蜿蜒於山半樹海之中。定睛一看,原來下面乃是一道廣溪,那發源處是一山谷,水由谷中奔騰而來,穿行於叢林綠野之間,沿途分成許多支流,再順山勢往前面絕壑中化為大小瀑布,飛舞而下。記得以前雖也見過,因為飛得太高,水勢無此洪大,又當有事之際,沒有在意。這時見這山谷兩邊峰崖對峙,勢均靈秀,中寬五六丈,均是水道,不見一點陸地。由高下視,宛如一條縮小的江峽,而景物靈奇,又復過之。一時好奇,想看這條溪峽到底有多長,有無別的奇景。方和上官紅同往峽口下降,猛瞥見石口外溪岸旁泊著一條梭形的獨木小舟。心想:「這裡山高路險,與世隔絕,怎會有船停泊?」方要開口,上官紅忽將身形隱起,悄說:「師叔你看,那三小孩多好!」英瓊目光到處,三個幼童年均十二三歲,正由對岸草樹中飛縱出來,手上各拿著一些花果,急匆匆往獨木舟上一縱,朝天看了一看,各持竹竿雙槳,駕舟往溪峽中如飛駛去,不時偏頭回看,面上各帶驚慌之色。二女也早落地,見幼童共是兩女一男。內中一女生相奇醜,身材又極矮胖。而且身上到處浮腫,東一塊西一塊,墳起寸許高下。膚色也是紅白紫黑相間,鬧了個五顏六色,更加丑怪。下餘二童,卻是粉妝玉琢,美秀入骨。又都穿著一身樹葉獸皮織成的短裙披肩,臂腿一齊裸露在外,各赤著雪白的雙足,每人腰背間均插有兩三件奇怪兵器,大都土花斑駁,似新出土不久,刃尖卻有金光外映,一望而知不是常物。船用獨木製成,三童操舟之術極精,轉眼便已穿進峽口。

  二女見了覺著奇怪,本要追去,因三童縱出之處似有光氣上升,知道下面藏有寶物,以為幼童既往峽中,不怕尋他不到,先未追蹤。趕往樹林中一看,見草地里倒著一株大樹,似是連根拔起,下陷深穴,寶光隱隱,映著晴日,幻為異彩。英瓊見穴甚深,沒有下去。試行法一招,一圈旁有五孔的金花突然飛起。忙用分光捉影之法收下一看,竟是一枚上刻五孔和十二元辰的金錢,背面還刻有不少風雲水火符籙,都是密層層疊在上面,雖然不明用法,但已看出是件異寶,不期而得,心中大喜。再將遁光往下一照,見這地穴深達三丈,離地丈許以下,便成六角井形,整齊如削。旁邊放著一條長藤,好似幼童用以上下。穴底還有一個陶罐,也用法力收了上來。只見罐大尺許,形式奇古,通體無口。拿在手上一搖,內有水聲,不知何用。料非常物,便交上官紅收好。穴中已空無所有,重又向峽中追去。二女飛到谷口,見相隔二里的轉角上,獨木舟和幼童影子一閃。等到趕去,就這晃眼之間,連人帶船一齊不見。那地方兩崖上掛著好幾道瀑布,都是白練高懸,由上直下,噴珠濺玉,聲若雷轟,激得水煙溟濛,湧起數十丈寒霧。定睛四顧,前途哪有木舟影跡。方想這船怎會隱逃這麼快?忽聽上官紅喊道:「在這裡了!」隨說,便縱遁光往左邊瀑布中穿去。同時接連好幾枝竹箭由水中迎面射來,又聽幼童喝罵之聲。這類尋常兵器,原奈何英瓊不得,還未近身,便吃遁光消滅。緊跟著,上官紅已將男女三幼童擒了出來。

  原來瀑布裡面,乃是一座極大的水洞,離轉角處甚近。幼童事前發現空中飛來遁光與破空之聲,疑是對頭尋來,慌不迭駕舟入谷飛逃。本還以為峽口外有仙法禁制,外人不能走進,心方略定。醜女忽然想起,當日禁法應失靈效,船到轉角,覺著可慮,便連人帶船一齊藏入水洞之中,往外查看。忽然有人說話,跟著現出一個美貌少女,凌波而立,正在張望。幼童一時情急,便將平日防身竹箭隔水擲出去。不料人未射中,猛覺身上一緊,另一少女突然現出,連人帶船一齊制住,押了出去。俊美的兩個童男女以為身落毒手,正急得破口大罵。醜女忽然大喝:「三弟、姊姊住口!這不是那妖人,莫不是救我們的師父吧?」男童已急得粉臉通紅,聞言怒答:「仙人不是說你師父和你此時長得差不多,好點也有限麼?怎會比姊姊還好看?又說谷口今日禁制失效,妖婦必要尋來。他們人多,必是她的同黨。反正我們須聽仙人的話,寧遭殘殺,決不拜她為師。」醜女急道:「三弟說得不對,莫非會飛的就是妖婦?也許是師父派來的呢。等問明情由,再罵不晚。」另一少女似是長姊,本隨男童同罵,自聽醜女一說,便住了口。略一尋思,便朝二女問道:「你們從哪裡來的?我們三人均有師父,決不再拜別人為師。如殺我們,又和你們無仇無怨,再說仙人也不饒你們,還是放了我們的好。」

  說時,英瓊已看出這三個男女幼童全部根骨深厚,靈秀美慧,竟不在上官紅以下,任其喝罵爭論,只是查看。聞言笑道:「我們決不傷你們,只問你們姓名來歷,怎會在此居住?有無師長父母?至於強收你們做徒弟,決無此事。就你們肯,我還不一定收呢。」隨命上官紅撤去禁法,聽其回答。長女方要開口,醜女忙搶向前,攔道:「姊姊、三弟,等我來說。」隨對英瓊道:「我名竺笙。他們是我姊姊竺生和三弟竺聲。我三人乃同胞孿生,因是生相丑怪,身包厚皮,被父母棄往深山之中。為大鳥抓到本山竹林以內,本要抓吃,幸遇仙人將怪鳥殺死救下。托一女仙撫養,指竹為姓,起名音同字不同。到七歲上,女仙出山不歸,斷了食糧,仗著力大身輕,本山鳥獸山糧又多,苦候了四五年。這日往采黃精,我姊姊、三弟無意中吃了兩個奇怪草果,回來人便暈倒,只氣未斷。我誤認為毒果,將帶回的十幾個一齊丟掉。哪知過了三日,他二人身上厚皮脫光,越長越好。只我沒吃那果,如今還丑怪。再往原處尋找,一枚也看不見。這日正在後悔,前救我們的仙人忽然飛來。我們小時見過,女仙又曾說他法力甚高,再來時便拜他為師,或求接引。仙人先是不允,說還未到時候。後經苦求,方說我們師父在依還嶺幻波池內,早晚自會尋來。並說峽外山頂石洞裡面,隱藏著一個妖婦,不久出世,如見我們,必要強收為徒,千萬不可答應。峽中設有禁制,外人不能走進。但是峽外古松之下,藏有東西,應為我三人所有。必須在今日午後,用他靈符前往發掘。東西到手,禁法便失靈效。不久妖婦也必醒轉,來尋我們晦氣。我們師長此時如不尋來,必為所擒,不依她,便難保命。令我們到時務要小心,得手速回。只要挨到仙緣遇合,拜師之後,至多受場虛驚,成仙卻有指望。我因不曾見過師父,恐怕錯認,向其請問,他說師父和我現在一樣貌丑。仙人去後,偶往峽外採取山糧,也是三弟膽大,知道妖婦此時睡在洞中,和死人一樣,想將她殺死,免得害人。於是我們同去,十幾里的山路,一會兒趕到,見近頂危崖之下,果有一洞。先未見人,等到走進,忽有白光一閃,當中山路上坐著一個怪女人。三弟連放好幾箭,挨著妖婦便化成灰。我們看出不妙,正要退走,妖婦忽然醒轉,用一片黑煙將我三人困住,立逼拜師。我們先未答應,吃了不少的苦,在洞中被困好幾天。妖婦本是一個骨頭架子,不知怎地越長越胖,也未見吃東西,漸漸長得和好人一樣。跟著,來了好些同黨。我知不能脫身,趁她睡時,打手勢商量。等她醒來,答應拜師,說我們喜歡吃葷,家中留有醃肉、衣服,必須取來,請放我們回山一行。妖婦居然應允,我還在喜歡。到了路上,才看出每人身後均有一蓬黑煙隨定,妖婦並還看破我們心意,老遠鬼叫,說她已用仙法遙制,想逃必死。我們雖然害怕,無計可施,想回原住洞中,在牆上畫字,留給仙人師父觀看,好救我們。哪知剛進峽口,一道青光閃過,黑煙盡散,遙聞妖婦怒罵之聲,也未理她,由此不敢再出峽外。今日算計老松下面藏珍該當出世,只得硬著頭皮,趁妖婦此時打坐未完之際,前往掘取。剛一到手,便聽破空之聲。因為妖婦同黨全都會飛,也是這等聲音的多,心中害怕,剛藏入洞,你們便尋了來。我看你們不像妖婦說話兇橫,也許是好人。反正我們聽仙人的話,寧死不從,話已言明。你們如非妖黨,請給我們想個法子脫難;如是妖黨,只好由你們殺害。可是仙人決不饒你們。隨你們便吧。」

  英瓊笑問仙人名姓,醜女答說:「仙人是個手持青竹的少年。」英瓊再問相貌,知是枯竹老仙,不禁心動,便將癩姑相貌說出,問:「你三人所等師父,可像此人?」三幼童聞言,驚喜交集,同聲笑問:「我師父正是這樣。你怎知道?可能帶我們尋她麼?」英瓊隨說自己是癩姑師妹,以及幻波池同修之事。竺氏姊弟大喜道:「原來你是李仙師麼?我們三人本該拜在三位仙師門下,早說幻波池,也不敢無禮了。」說時早同跪拜,求告起來。英瓊看出三童都是極好根骨,又問知自己和易靜、癩姑各收一人為徒。枯竹老人並還留有一片竹葉為信,竺生已經取出。上寫:「三人仙根仙骨,福緣甚厚,務望器重,多加傳授,不消數年必有成就。」暗忖:「這三人只竺笙奇醜,偏又拜在癩姑門下。」方在暗笑,竺笙見英瓊對她注視,笑道:「李師叔嫌我丑怪麼?他二人未吃異果以前,比我更丑。聽仙人說,這身上厚皮,早晚脫掉,和姊姊長得一樣,就不討嫌了。」英瓊見她姊弟三人資稟差不多,竺笙卻更靈慧機警,天真可愛,偏生得這等丑相,本代可惜,聞言越喜。再一細看,果然身材相貌均和乃姊差不多,只為緊附頭臉身上的厚皮所掩,變成丑怪神氣。聞言知能醫好,越發喜歡,拉她手笑道:「我怎會嫌你?只有愛你。這是你們師姊上官紅,見完禮一同走吧。」

  竺氏姊弟和上官紅正在禮敘,英瓊猛覺心靈上又起了警兆。暗忖:「今日心神為何兩次不寧?仍以早回為是。」竺氏姊弟所居在盡頭處山洞之內,還想去取衣服。英瓊笑說:「幻波池不少仙衣,你們的既非珍物,不必去取。」隨駕遁光,帶了竺氏姊弟同往峽外飛去,準備一出峽口,直飛依還嶺。到了峽外,竺聲忽說:「師父,我還有一件法寶沒取到手呢。」英瓊只當還有藏珍未取,隨同下降,仍是先前樹穴。竺聲探頭一看,驚呼:「法寶被妖婦偷去了!」英瓊一問,才知所說正是那枚六角金錢,不由好笑,告以前事。並說:「等與你易師伯看過,知道用法,仍還與你。」竺聲笑說:「此寶甚難收服,師父拿去最好。如被妖婦偷去,就可惜了。」英瓊知他得了枯竹老人指點,正待要問,眼前似有一片極淡的紅光微微一閃,因在說話,青天白日別無他異,自恃法力,也未在意。正要起飛,忽聽身後冷笑一聲,隨聽竺氏姊弟同聲大喊:「妖婦來了!」同時一蓬粉紅色的菸絲已朝眾人當頭撒下。妖婦隱身前來,動作絕快,驟出不意,幾為所算。總算英瓊近來功力大進,身藏至寶有好幾件,均能隨心運用,定珠更具極大威力。聞聲一團慧光祥霞先已飛出,恰好敵住,粉色邪煙也便收去。就這樣,竺氏姊弟已中邪法,昏迷欲倒,幸被佛家慧光一照,方始復原。

  英瓊百忙中瞥見一個面容妖艷,肩掛葫蘆,腰佩寶劍的妖婦,一閃即隱。當時天旋地轉,四望昏沉,到處茫茫,一片灰色暗影,和在越城嶺陷身妖陣情景差不多。方才的天光雲影,樹色泉聲,以及大小峰巒,全都失蹤。心中大怒,忙將青靈髓取出,先將竺氏姊弟護住。跟著太乙神雷往外打去,想將邪法震破。哪知往常出手便千百丈的金光神雷,這次竟會無甚光焰,只現出百點酒杯大小的紅火,略閃即隱;雷聲也甚悶啞,毫不洪烈。陰沉沉的天幕愈來愈低,隨著連珠神雷,快要低壓到頭上。敵人卻不見影跡。情知邪法厲害,不比尋常,惟恐一時疏忽,誤傷三小姊弟,便命上官紅施展乙木仙遁,將其護住。收回青靈髓,仗著幾件仙劍、至寶向前開路,能除妖婦更好,否則依還嶺便在對面,易靜、癩姑定必警覺,裡應外合,也將妖婦除去。主意打定,上官紅已放起一片青霞,將三小姊弟護住,想請英瓊也藏身在乙木仙遁之內。英瓊因為天性疾惡,又因先前連起警兆,斷定妖婦是強敵大仇,留必為患,不肯與上官紅聯合,只命上官紅暫守勿攻,見機行事。自己身劍合一,再將定珠和別樣法寶紛紛放出,朝前猛衝。正喝妖婦現形納命,偶一回頭,上官紅連護身青霞一齊不見。微一疏神,猛又覺出神思昏昏,身上有了倦意。再看環身飛舞的那些寶光,除定珠外,也漸漸減色起來。知道不妙,忙照師父傳授,運用玄功,鎮定心神。總算功力精純,轉眼靈智恢復,那幾件與身心相連之寶重放光明,尤其那團慧光祥霞分外晶瑩。可是四外的暗影也越來越濃,吃寶光逼住,宛如在霧海之中浮沉著數十百丈一團精光寶焰,閃起千重霞影,頓成奇觀。英瓊才放了心,恨極妖婦,立以全力朝前猛衝。

  也是妖婦該死,分明已看出敵人法寶威力神妙,雖因經歷尚淺,初次遇到這等玄陰六戊邪陣,不知破法,但想要傷人已是萬難。恰巧又來了兩個妖黨。妖婦本在主持陣法,顛倒五行,想將敵人引入陣中心玄牝門內迷倒。因和同黨相見,只顧談說咒罵,不料敵人已被引近旗門前面。妖婦如果被英瓊看出形影,便難活命。因那同黨中的一個正是沙紅燕,知道李英瓊厲害,忙喊:「敵人持有佛門至寶,不可大意!」說時英瓊已被引到妖婦所居山洞前面的玄牝旗門之下,因為初上來神雷無功,又見上官紅失蹤,差一點神志昏迷,有些膽怯,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專一自保,雖有制勝之寶,竟未敢輕舉妄動,只把燧人鑽持在手內,相機待發。正往前沖,猛覺慧光照處,前面現出一個無底黑洞,無數黑影亂箭一般飛舞,環射上來,吃定珠慧光一照,全都消散。英瓊還不知主要旗門已被定珠無意中所破,見前面黑洞洞的,心中一驚,待要後退。妖婦卻著了慌,忙使邪法妄圖補救。就這倒轉陣勢之際,那旁上官紅已看出破綻,竟然帶了三小姊弟逃出陣去。妖婦還要追趕,吃沙紅燕攔住,悄說:「陣法雖然神妙,但困敵人不住,心身相連的奇珍與神雷不同,此陣早晚必破,豈不可惜?轉不如將陣收去,我們三人合力先與敵人較量,能勝更好,如不能勝,索性等各位道友前來,再圖大舉。」說時,三妖人忘了妖陣中樞已破,聲形已不能掩。

  英瓊恨極妖婦,早就躍躍欲試。聞聲揚手一燧人鑽,朝那發聲之處打去。此寶乃前古奇珍,發時一道兩頭尖的紅光,長只丈許,前鋒尖上射出五彩精芒和大股火星,宛如連珠霹靂,爆炸如雨。更能隨著主人心意追殺仇敵,一個抵擋不住,不死必傷。妖婦名叫寶城仙主屠媚,昔年和幻波池聖姑尋仇鬥法,結下深仇。不久走火坐僵,藏在本山近頂崖洞之內,隱跡多年,本無人知。新近沙紅燕偶往東海尋一隱藏多年的妖人屠霸,才知妖婦乃屠霸之妹,以及她走火坐僵經過,意圖勾結,與幻波池諸人為仇。特意趕回黑伽山,把丌南公所煉固形丸偷了兩粒送去。妖婦本就夢想幻波池的靈丹藏珍,難得有此傾心結納助她復體的死黨,自是喜極,雙方十分投契。沙紅燕知她服完靈丹尚須四十九日始能復原,所居寶城山正對依還嶺,惟恐事機不密,被仇敵看破,約定復原後再見一面,和辛凌霄分頭約人,以圖一舉成功。當日因新約到一個能手,要在三日之後才可趕到,特來商議。妖婦最是驕橫,自恃煉就好些厲害邪法妖陣,本想建功。沒想到敵人這等厲害,初次出手,便遭挫折,自覺臉上無光,仍想再用邪法一試,不肯就收。微一遲疑,燧人鑽已當頭打到,本就難逃一死。英瓊先被邪法顛倒,頗生疑慮,沒想到成功如此容易。瞥見隧人鑽上雷火強烈,一片霹靂聲中,煙霧紛紛消散,對面現出男女三妖人,沙紅燕也在其內。忽然省悟,有了破陣之望,忙把法寶、神雷一齊打出,慧光正沖旗門而過,千百條黑影閃得一閃,全數消滅,清光大來,重見天日。同時妖婦已被隧人鑽所傷,負痛欲逃,吃英瓊紫郢劍電掣般追上,只一絞,形神皆滅。

  沙紅燕及另一妖人比較見機,又各持有防身法寶,等紅光一現,早各放出一片碧光將身護住,另放飛劍、法劍迎敵。英瓊因不見上官紅和三小姊弟蹤跡,急怒交加,上來便使全力,雙方在當地惡鬥起來。另一妖人也是老怪丌南公的愛徒,名叫伍常山,生得扁頭大肚,身材矮胖,一雙魚眼凶光閃閃。周身碧光籠罩,更擅玄功變化,隱現無常。手指三道鉤形妖光,滿空飛舞,光甚強烈。威力極大的紫郢仙劍竟奈何他不得;別的寶光、神雷打將過去,妖人更似不曾在意,打得周身碧光亂爆,宛如銀雨橫飛。不時身形一晃不見,忽化作一隻兩三畝大碧光環繞的怪手,朝下抓來。英瓊如非定珠護身,幾為所傷,連元神也可能被攝去。

  沙紅燕也是一個勁敵,又偷了丌南公兩件法寶,比起那年初遇難斗得多。沙紅燕因所約黨羽未來,本不想就動手,因為妖婦疏忽,枉有好些邪法,一件也未用上,便遭慘殺,不由激怒。先想同黨神通變化,或者能將仇敵元神抓去。及見英瓊持有定珠,邪法、異寶無奈她何。正在忿恨,忽聽有人笑罵道:「無恥妖婦,哪裡弄來這些山精海怪?既敢上門現眼,便該到我幻波池走一遭,只在這裡烏煙瘴氣作甚?」英瓊聽出是癩姑口音,心方一喜,話還未聽說完。伍常山一聽有人發話,聲音似在沙紅燕前面,知來了敵人,自恃玄功,暗忖:「莫非這個敵人也有定珠防身?好歹抓死他一個再說。」便幻化一隻大手,朝發話之處抓去。初意敵人仗著隱形嘲罵,自己所煉仙人掌勢急如電,只要在百丈方圓以內,不論敵人隱形如何神妙,也是難逃毒手。不料撞在釘子上面,一下抓空,敵人語聲又在左近發出。似這樣時東時西,時前時後,一下也未抓中。

  癩姑近來法力越高,又精地遁之法,特意引敵分神,給他吃苦。仗著隱形地遁,挑逗戲弄,激令發火。等話說完,妖人方在忿怒,又在妖人耳旁罵道:「你有鬼手,我有神手。本來不想打你,是你自己惹出來的,不能怪我。且先讓你挨一巴掌,試試味道如何?」妖人忽見面前人影一晃,猛伸怪手一把未抓中,叭的一聲巨震,後心上早挨了一下重的。此是癩姑師祖心如神尼獨門傳授的伏魔金剛掌,近年功力更高,多厲害的防身妖光也必受傷。妖人以為人在前面,沒料到動作這等神速,這一下打得心膽皆震,元氣大傷。不由急怒交加,猛施全力,雙手齊揮,朝發話處抓去。不料就這一轉身抓敵之際,左臉上又著了一掌,打得兩太陽穴金星亂冒,護身碧光全無用處。急痛昏迷中,就勢亂抓,一把居然將敵人抓中,心中大喜,覺著是條手臂。正想下毒手將敵人抓裂雪恨,猛又覺出輕飄飄無甚分量,也未掙扎。低頭一看,所抓乃是先前被燧人鑽炸斷的妖婦一條臂膀,而敵人早已不知去向。妖人不由怒火上攻,隨將輕易不用的一件法寶取將出來,正待施為,忽聽敵人大喝:「師妹快走!這扁頭大肚子的丑怪物,被我兩巴掌打昏了心,竟把他師父那座落神坊偷了出來,如為我們破去,老怪物必定惱羞成怒,上門討厭。方才玉清大師和青囊仙子送來好些仙果,易師姊正等你回去吃呢,懶得斗怪玩了。」妖人只見前面人影一晃,現出一個奇醜無比的癩女尼,拉了先斗敵人,招回空中法寶、飛劍,一同往幻波池逃去。

  伍常山所用法寶,形似一座黃金牌坊,共有五個門樓。出手向空一擲,立時高達數十丈,在五彩雲煙環繞之中,由門內發射出狂風烈火,迅雷飛叉,夾著轟轟隆隆雷電之聲,怒濤一般,朝前涌去,聲勢猛惡,無與倫比。所過之處,休說是人,便是整座山嶽也被化成劫灰,端的厲害非常。丌南公為了此寶威力太大,曾下嚴令:非遇強敵,不許妄用;便用,也不許驟然發揮全力,更不許在離地十丈以內施威。妖人發出時,原意敵人必用法寶、飛劍抵擋一陣,自己也欲擒先縱,等到風火雲雷、太白金刀將敵人前後罩住,再施全力報仇雪恨。不料敵人早用傳聲暗告英瓊,故意誘敵,逃得又是那麼快法。想起兩掌之仇,怒吼一聲,把手一指,那矗立半空的一排五座牌樓聲威更盛,百十丈風火雲雷排山倒海一般朝前追去,二百來里的空路,一晃相繼飛到。

  英瓊回顧,見風火牌樓在前,妖人在後,光焰萬道,照得滿天通紅,宛如一座大火山,橫空直馳過來,更有無數金刀火叉朝前猛射,霹靂之聲仿佛連天都要震塌,聲勢猛惡,從所未見。前面越過危崖,便是依還嶺,猛想起仙山景物本就靈秀,又經自己師徒數人匠心布置,得有今日,也費了不少心力,雷火如此猛烈,惟恐損壞仙境。心想:「紅髮老祖和幻波池五遁,那麼厲害驚險的場面,均仗定珠之力化險為夷,怕他何來?」一時情急,方欲回身一試,不料癩姑早已想到,低喝:「瓊妹,怎不知輕重利害?伯父行時之言,已將應驗,稍失機宜,幻波池全山齊化劫灰,豈可大意?來時已有準備,還不快走!」說時,二人越過依還嶺前絕壑,英瓊正待前飛,猛瞥見身後突冒起一片灰白色光華,一閃即隱。隨聽神鵰鳴聲起自白光之處,心疑另有妖黨潛伏嶺上,也許神鵰被困在內。正想回看,無奈手被癩姑拉緊,不得脫身,忙喊:「二姊稍停!」癩姑答道:「這是你那幾個孽徒大膽惹事,好在暫時無礙,還有解救。我們回洞見了師姊,再出迎敵,或守或論均可。事已至此,由他們去吧。」伍常山見二女飛遁神速,暗罵:「賤婢,你的巢穴就在前面,就算你能逃我手,也必將你幻波池化為劫灰。」又恐功力不如乃師,駕馭不住,違背師訓,回山受責。反正不易追上,索性把穩前進,準備飛臨幻波池上空,再下毒手。這一緩勢,雙方相隔便差了好幾十里。

  英瓊、癩姑二人已到幻波池,妖人追離依還嶺尚有二三十里。因在牌坊之後,前面風火雲雷又甚強烈,嶺上煙光隱現甚快,並未看出。晃眼追近,又是一片五色輕煙突然湧現,貼著全山地面,也是一閃即隱。伍常山素來驕橫,一毫不以為意。沙紅燕卻深知敵人與幻波池禁制的厲害,見伍常山不照預計行事,所約幫手一個未到,便先下手,已覺冒失。又見敵人不戰而逃,盡情戲侮,途中不時回顧,分明是誘敵。但知伍常山一向剛愎自用,輕不出山,蒙他相助,又把師父交他掌管的落神坊私帶出來,實是絕大情面。那麼自負的人,平生極少遇見敵手,卻被一個無名小癩尼打了兩掌,自難怪其氣忿。又想:「此寶威力大得出奇,崩山壞岳,易如反掌。差一點的法寶、飛劍稍微接觸,便被金刀雷火化盡。即使幻波池禁制神妙,不易攻進,先將依還嶺震成粉碎,稍出惡氣,當能如願。」因此不曾攔阻。追時暗中留意,先前煙光雖未看出,那五色彩煙卻被瞥見。沙紅燕認出此是昔年五台派之寶太乙五煙羅,還有三套佛教中的修羅刀,均被媖姆得去,重新煉過,威力越發神妙。這些異寶均是左道克星,軒轅法王的大弟子五淫尊者便被此二寶所殺。專能抵禦邪法異寶,一任多厲害的風雷水火,全能擋住。自己和伍常山均怕修羅刀,必須留意,免為所傷。忙喝:「敵人已用太乙五煙羅護住全山,師兄且慢,看清虛實,下手不晚。那修羅刀想必也在敵人手內,留神被她暗算。」

  伍常山雖非妖魂煉成,也曾費多年苦功,煉就身外化身,又深知修羅刀的厲害,聞言又驚又怒,答說:「師妹不必多慮,我自有道理。」說時,風火牌樓已經飛過絕壑,到了依還嶺上空。伍常山雖然恨極敵人,仍守丌南公之戒,始終未將牌樓降低。那五煙羅緊附地上,薄薄一層淡煙,在未接觸發生妙用以前,直看不出一點影跡。當空雷火刀叉雖極猛烈,離地數十丈,自然不覺。伍常山又只是聞名,不曾見過。見幻波池就在面前,敵人已早飛落,並無異狀。心想沙紅燕言之過甚,把手一指,大蓬風火雲雷連同金刀飛叉,崩山倒海一般往下激射。滿擬這等猛惡的威勢,敵人縱有法寶防護,也難抵禦。哪知數十百丈雷火金刀暴雨一般射向地上,竟似被甚東西擋住。池中靈泉依舊滾滾翻花,齊向中心飛射,化為一根水柱飛瀑,直落數百丈。伍常山因敵人降時,好似膽怯匆忙,隱蔽靈泉上面的樹幕,並未放落復原,隔水下望,池底五座高大洞門經過主人仙法興建之後,比起以前沙紅燕三人幻波池所見,還要壯麗得多。只被煙網隔住,下面且不說,池周圍的草樹也沒有傷到一根,水波也未被那雷火衝動。

  沙紅燕看出敵人戒備嚴密弄巧還有厲害埋伏,有如驚弓之鳥,想起前情,未免疑慮,正在低囑同黨,留意敵人暗算。伍常山素來凶暴,見狀非但未有戒心,反倒大怒,大喝:「師妹且退一旁,豁出回山受責,我不將幻波池炸成粉碎,誓不為人!」口說著話,手掐法訣,往上一揚,那三十六丈高大的金牌樓,即帶著數百丈風火雲雷,千萬把金刀火叉,朝下壓去,一近地面仍吃阻住。伍常山越發氣忿,竟以全力施為,將手連指。一陣雷鳴風吼之聲過處,牌樓由合而分,列成五面,分別向下面五座洞門各發出大股風雷烈焰,朝下猛射。這一來,緊附地面的五色輕煙漸漸由淡而濃,雖將雷火刀叉勉強敵住,似有不支之勢。靈泉受了猛烈震動,也已騰湧起來,隨著水面煙網起伏如潮。二妖人先還高興,以為乃師法寶神奇,只要把五煙羅衝破,即使前途難料,將上半靈景毀去,也可稍微泄忿。伍常山一味驕敵恃強,哪知厲害,為想增加威力,竟照師傳布成陣勢,把牌樓定在地上,朝下猛攻。

  又隔一會兒,沙紅燕見那麼強烈的雷火,除沖得五色彩煙越發光彩鮮明,不住起伏震盪而外,並不見有別的動靜,漸覺不妙。因見伍常山持久無功,怒火重又勾動,不便明勸,拿話笑點道:「敵人雖是幾個無名後輩,俱都詭詐多端,又各有兩件法寶,仗著幻波池原有五遁禁制,越發驕狂。今日之事,甚是奇怪,如說誘敵,不應隔斷入口,又不出斗,其中必有詭計。」伍常山接口怒道:「師妹平日何等自負,怎對峨眉群小如此膽怯?為代師妹報仇,除這落神坊風火牌樓而外,又把師父天罡雷珠帶了兩粒。再隔一會兒,如攻不進,拼著闖禍,也要將此山炸成平地,看他如何藏頭縮尾!」隨聽身後有人罵道:「放你娘的春秋屁!我師父師伯不屑與妖孽一般見識,隨便放點菸雲,你連草都不能傷一根,還吹什麼大氣?如若不服,無須各位師長出手,就憑我們幾個門人後輩,教你知道厲害!」二妖人聞聲回顧,見發話的是一個身材高大,手持兩把長劍,貌如猩猿的怪人,不禁大怒,揚手一道鉤光朝前飛去,人已不見。跟著,又在側面現形,仍在嘲罵。等飛鉤光過去,又是一閃不見。沙紅燕看出敵人仗著少清隱形飛遁之法,故意挑逗對手怒火,雖料對方志在誘敵,卻也有氣,正準備冷不防暗下毒手,忽又聽左側又有五人笑罵道:「袁師兄,你怎不出手?這妖婦是丌南公的小老婆,為防老怪拼命,容她多活些時日,也還罷了;這丑怪物有多討厭,還不早點打發她回去?」說時,左側危崖上又現出一個道裝矮子,正在大聲喝罵。沙紅燕最恨人說她是丌南公的寵姬,不由怒極,立縱遁光追趕。矮子似知敵人厲害,一閃不見。沙紅燕心中恨極,立將邪法、異寶一齊施為,揚手大片青光,天幕也似,電掣飛去,晃眼連人帶寶追出老遠。沙紅燕忽聽身後譁笑之聲,雷聲忽止,回頭一看,不禁大驚。

  原來沙紅燕追敵時,伍常山因被袁星譏嘲,激動怒火,見對方隱現無常,連用飛鉤不能傷他分毫。以為風火牌樓已經排成陣勢,暫時無人主持,不過威力略有強弱,並無大礙。又看出敵人法寶、飛劍不如前遇二敵,怒火頭上一時疏忽,便暗用邪法擋住敵人逃路,等一現形,立下毒手。正施邪法,待要起飛,忽聽身後又有人笑罵:「狗妖孽,你的報應到了!」伍常山聞聲剛一回顧,一蓬灰白色的光絲已當頭撒下,對面又現出另一道裝矮子。百忙中看出那是地底陰煞污穢之氣煉成的黑眚絲,先前輕敵太甚,沒想到敵人會有這類左道中最陰毒的邪法異寶,不禁大驚。想用玄功逃遁,已是無及,全身立被綁緊。情急之下,仍想將身畔天罡雷珠放出,炸斷妖絲,索性毀滅全山,與敵一拼。只見妖煙邪霧突然飛涌,面前又現出三面妖幡環繞身外,喊聲:「不好!」妖幡上面早飛起一片暗綠色的影子照向身上。對方正是英瓊門下的袁星、米鼉、劉遇安三人,事前受有高明指教,想好下手方法,伍常山一時驕敵心粗,竟受暗算,空有一身邪法,並未用上。那幡本是莽蒼山妖屍谷辰多年心血煉成的邪法異寶,事敗逃走時,被米、劉二矮偷了三面,又是主幡,最為陰毒厲害。伍常山先吃黑眚絲綁住,如何能敵,當時覺著心神昏迷。自知無幸,怒吼一聲,情急拼命,竟在快要昏迷倒地以前,將天罡雷珠由身畔自行飛出。兩團酒杯大小的精光剛往上飛,眼看暴長,猛覺疾風壓頂,一片白影帶著兩點金星,突自空中現形飛墮,宛如流星飛射,雙爪齊伸,將兩珠一齊抓去。伍常山剛看出是一隻大白雕,神志已全昏迷,倒於就地。滿山五色彩煙,忽然電也似疾齊往中心掣動,閃得一閃,便將那五座牌樓一齊裹住。又有一片佛光往下一壓,立時雷住風停,火散煙消,仍化作尺許高一座小牌坊。被那彩煙裹住,穿波而下,往池底飛降。

  當沙紅燕回顧時,風火牌樓已被敵人收去,對面崖上站定兩矮子和那猿形怪人,手指地上臥倒的伍常山說道:「無恥妖婦,我們因奉師命,不肯傷你同伴,還不將他帶走,要放在這裡示眾麼?乖乖帶了回去,自行設法解救。否則,此寶乃妖屍谷辰所煉妖幡,我們只能擒人,不能破解。你若不自想法,七日之內,你那同伴就沒命了。」沙紅燕聞言,自是急怒交加,無如同伴尚在敵人手內,如再逞強,立有性命之憂,空自咬牙切齒,無計可施。微一遲疑,對面三人一雕忽然一閃不見。沒奈何,忙趕過去一看,伍常山已是面如死灰,昏迷不醒。周身均是黑眚絲交錯纏緊,更有一片暗綠色妖光深嵌入骨,知道危險萬分。沙妖婦又是愧忿,又是急怒,其勢不能不先救人。正想帶人飛起,尋人解救,忽聽西北方遙天空中傳來一聲長嘯,宛如一枝響箭破空沖雲而來,勢甚迅疾,聲還未住,一條紅影已隨嘯聲飛墮。沙紅燕不禁喜出望外,忙喊:「鄒道友,你居然先期而至,此仇必報無疑了。」要知來人是誰,以及群邪大鬧幻波池,李英瓊誤傷沙紅燕,癩姑智激丌南公,如意紫靈焰、天心雙環同除元兇,余英男入居幻波池,易靜大戰鳩盤婆,九鬼啖生魂等等驚險情節,請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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