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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1

2024-10-03 21:24:03 作者: 於卓

  趙源回到招待所時,時辰已是後半夜了,迷離糊塗的門衛,打著哈欠給他的車敬了一個禮。

  幾乎是在趙源停穩車的時候,徐正被妹妹打來的電話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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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家裡,只有徐正一個人,他愛人幾天前去了昆明療養。

  哥,可能要壞事!徐英說,樹叢剛從廣州打來電話,說畢慶明和郭田這次帶他去廣州,根本就不是什麼看貨,而是準備出境,咱的一筆貨款定金也被他們轉移走了,樹叢這會兒找不到他倆了。哥,樹叢要是沒良心,這個電話,就打不回來了。哥,樹叢懷疑北京警方,要有行動了,叫我問問你,這兩天聽沒聽到什麼風聲?

  幾年前,徐正設在北京的私家公司,生意內容說來還都是圍繞建材買進賣出,而且跟畢慶明沒什麼業務瓜葛,往來的錢款,倒還沒有多少秘密色彩,無非也就是散發一些他手中權力的氣味,後來改變經營方向,跟畢慶明聯手做起走私香菸、光碟、手機、電腦,以及後來的成品油等非法生意,則是因為他手中的權力變了味道。前年,徐正被畢慶明弄到香港和澳門轉了一圈,回來後,就跟畢慶明穿上了連襠褲。畢慶明拿下徐正,並不是先從色上做的文章,而是在賭博上。

  那次在香港,徐正一天一夜裡就輸掉了畢慶明一百六十萬港幣。當時徐正被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刺激,掠奪得大腦里只剩下花花綠綠的港元了,金錢把他身上每一根神經都對接到了一個個籌碼上,每一次下注,他都暗暗祈禱反敗為勝!等到後來停手的時候,他沒想到能輸出去這麼多錢,他當時覺得頂多也就是幾十萬的事。

  而這時的畢慶明,就解開了圈套上的一個環扣,半真半假地跟徐正說,這麼大一個窟窿,不犯點錯誤,看來是不好堵了。

  徐正明白畢慶明這句話里包含的特殊意思,有心遠離,可是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只好用沉默叫畢慶明明白他的默許,就是他們今後暗中合作的意思。

  做人的立場一傾斜,原則的防線一崩潰,徐正的心態馬上就放縱了,在香港的最後幾天裡,他在燈紅酒綠中,全方位墜落。

  金錢改變了他的人生觀!

  女人教他學會了享樂!

  賭博讓他不再回憶過去!

  那次回來的前一天晚上,抑制不住內心喜悅的畢慶明,就著洋酒人頭馬賦予的暈眩勁,聲情並茂地說,徐局長,您這是大器晚成啊!

  不久後,徐正就把妹妹和妹夫樹叢引上了走私這條道,幾趟水貨跑下來,利潤讓他和妹妹及妹夫目瞪口呆!

  貪婪的斂財欲望,從此膨脹,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說,徐正給趙源小舅子換一輛進口別克,那簡直就是從他頭頂上拔下一根發毛的事,不值一提。

  徐正打開床頭燈,穩住神說,樹叢他,還說什麼了?

  樹叢他叫我給哥報信,還讓我馬上關了公司,找地方先躲起來。

  徐正說,不要慌。明天一早,你關門離京。

  徐英道,那我去成都吧,哥,這也是樹叢的意思,樹叢他明天也往成都趕。

  那就這樣吧,隨時聯繫。徐正道,我給你一個新機號,從明天起,你就打這個號碼。徐正把號碼說了兩遍,而後問,記住了?

  記住了,哥。徐英說,哥,萬一事大了,你也……

  別說了,徐正打斷她的話,我這裡的事,我自有安排,你們不用操心,走好你們腳下的路就行了。

  那先這樣,哥。哎對了哥,你現在需要錢不?

  羅嗦什麼?好啦——徐正一臉慍色。

  徐英嚇得沒敢再說什麼,把電話掛斷了。

  徐正手裡還拿著聽筒。他心裡的火,一竄一竄的。

  畢慶明這個王八蛋,居然連聲招呼都不打,就他媽的溜走了。徐正喘著粗氣,猛一揮手,把話筒扣下去,砸出來的聲響把寂靜的房間填滿了,從牆壁上彈回來的破碎餘音,圍繞他嗡嗡轉圈。

  洗漱過後,徐正像往常一樣,換上運動裝,把藤椅和小藤桌分兩回搬到葡萄架下。又去泡了一壺龍井茶,拿來一盒軟中華,還有手機。

  徐正坐進藤椅里,用多年來的一個習慣性動作,點著了夾在手裡的煙,淺淺地吸了一口,菸頭隨之一亮,紅紅的,很有生機的樣子。

  這時,若是從院門的門縫裡張望徐正,你的心必會撲嗵幾下,因為你肯定不會把葡萄下的徐正看成是一個人,他這時很像一個鬼怪故事裡的幽靈!

  此時天色如墨,葡萄藤葉的氣息,瀰漫在微風裡。

  遠處,傳來火車隆隆的奔馳聲,鋼鐵被磨擦後發出來的聲音四處飄零。間或還能聽到附近的樓群里傳來輕微的鼾聲,嬰兒的啼哭聲。

  院門前,響過一陣拖拖踏踏的聲音,像是那些去小區大門口做流動性早點營生的能源職工家屬,也有可能是哪個單位里待崗或是下崗的大老爺們,因為變化莫測的現實生活,以及無處可躲的生存壓力,正在悄悄地揭去能源人臉上那麼一層鏽跡斑斑無憂無慮的表情;那麼一副優越與虛榮混紡出來的面罩,在經過失意的折磨後重新去尋找人生的位置。

  養家餬口的小人物,只有這樣起早貪黑才有右能把今天與明日的生活,用辛勞貫穿下去;才有可能讓兒女把大學夢一路做下去;才有可能把老爹老娘的身板呵護好。

  這年頭,沒有錢揣在口袋裡,哪個說話硬氣?孝心也是難盡!

  喝掉兩壺茶,抽了半盒煙,耗盡這一段時間,徐正家院門外,深深淺淺的腳步聲,男男女女的咳嗽聲,竊竊私語的對話聲,各種輪胎的滾動聲,還有一些不明物體發出來的聲響明顯多起來。

  徐正歪著頭,目光零散成多股,從茂盛的葡萄葉之間穿過去,與遠天上剛剛探出頭來的晨曦交融在一起,喉嚨滾動了幾下,像是嗓子眼那兒突然間卡住了難已下咽東西。此刻,假如借一絲蒙蒙亮色,你再從院門縫朝里張望,你就不會再把徐正看成是一個幽靈了,因為他現在的這個凝固姿態,已經有了一點雕塑的味道,或許像一尊苦難的思想者!

  徐正想,余啟值這會兒應該睜開眼睛了,於是拿起手機,剛按下三個鍵,就停住了。他咧嘴一笑,跟著點點頭,目光攤在手機顯示屏上,手指頭在那些阿拉伯數字上敲擊著,費了半天時間,總算是寫成了一條簡訊息,小心翼翼發送出去。

  老兄回我電話

  過去,他很少發簡訊息,嫌麻煩不說,關鍵是沒必要。

  徐正靜心屏息,品嘗著等待一個同路人打來電話的心情。

  沒多長時間,余啟值就把電話打來了。

  徐正拿起手機,回到了屋子裡。

  怎麼著老弟,還玩起了書面用語?余啟值笑道。

  我剛接到北京的信息,東能可能要出麻煩。徐正口氣低沉,另據可靠消息,畢慶明和郭田,現在廣州,有出逃意向。

  半天,余啟值才把聲音送過來,信息是官方的?還是民間的?

  這不重要,余書記。徐正說。

  余啟值道,我說我這幾天怎麼找不到郭田這個兔崽子!老弟,我想聽聽你的意思?

  眾叛親離,我現在已是孤家寡人了,還能有什麼意思?走一步算一步吧,但願潮水掀起來,不會濺到你我身上。徐正說,江小洋,還在上江吧?

  嗯……在吧。余啟值語氣不定。

  現在看來,有戰友的日子,就是幸福的日子了,我說范兄啊!徐正說。

  嗯……我說徐正,你不會是在跟我扯淡吧?

  你那戰友,真沒跟你說過什麼?徐正問。

  這一大清早,我都讓你給搞糊塗了。

  行了,喝牛奶吃麵包,戴眼鏡夾皮包,準備上班吧,有事跟我聯繫。徐正這番話,讓人聽著很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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