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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21:23:57 作者: 於卓

  這裡是能源國際飯店碧清波貴賓游泳場。

  游泳場建築風格新穎,半露天,就一個深水池,各種功能的燈光,投放在不同的區域,地面上光影的層次感錯落有致。休閒區域倒是不小,蔥鬱的綠色植物下,擺放著潔白的躺椅,一個飲料吧,掩映在幾株綠油油的芭蕉樹下,輕鬆舒緩的薩克斯背景小夜曲,情調悠悠纏綿,一如置身某亞熱帶旅遊聖地。

  這裡的消費方式,實行的是會員制,一般老百姓不到這裡來消費,價格不菲是一個方面,另一個因素是身份和地位也夠不著這兒。

  此時在這裡游泳的人,寥寥無幾,而且彼此間差不多都熟悉。你想啊,上江市就這麼大個地方,但凡你有頭有臉,在這裡就能碰上熟人,趙源和徐正進來時,就遇上了往外走的寧妮和鮑克勤等一夥老外,寧妮說她們現在要去小酒吧,還邀趙源和徐正游泳後也去哪裡喝幾杯。

  徐正和趙源,從池水裡上來半天了,身上差不多沒有水珠了。

  徐正招呼一個服務生,先生,我要的軟中華,怎麼還不送來。

  服務生走過來,彬彬有禮地說,先生您請稍後,這就給您送來。

  嗬,看來這裡是要變成別人的家業了,要一盒煙都費勁了,連局長也不稱呼了,改成先生了。徐正自嘲。

  但願交過去,市里能把它經營好了,別像現在似的,成天淨琢磨著怎麼少賠幾塊大洋。趙源把蓋在肚皮上的浴巾往上拽拽。

  

  地理位置,流動人口,在那限制著,這裡給誰也不好經營。徐正說。

  那當初,市場調研是怎麼搞的?趙源問。

  要是往這上說,你得去問武局長。徐正拍打著鼓鼓囊囊的肚皮。

  趙源知道,當年在討論能源國際飯店這個項目時,部里的意見也不統一,在這件事上有發言權的吳孚,那時的態度是趨向於不建,可是後來不知怎麼搞的就上馬了。

  服務生送來一包軟中華。

  趙源拿起圓桌上的蕃茄汁,吸了一口。

  這陣子,不見你動車了,趙書記。徐正問。

  趙源道,哪還有那個閒心。

  徐正笑笑,側過頭說,趙書記,你小舅子,現在開的是一輛新別克吧?

  趙源心裡格登了一下,不明白徐正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難道上次秦曉妍和小舅子來,他們見過面?不可能呀!

  徐正又道,趙書記,有件事,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聽了徐正這話,趙源心裡更不踏實了,就說,徐局長,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看你吞吞吐吐的,把我當外人了是不?

  不是,這事件,離工作遠了一點,我怕……徐正把早已熄滅的菸頭,放進菸灰缸里,你知道你小舅子那輛車是怎麼來的嗎?

  趙源說,給人撞了,人家陪他的。

  噢!徐正點下頭,他原先那輛車,應該是標緻吧?

  趙源已經感覺到,這裡面有什麼事了,就望著他說,徐局長,這裡頭到底有什麼事?

  你也不想想,標緻換別克,還是原裝進口的新款別克,這世上有那麼便宜的事嗎?徐正說,趙書記,我聽說肇事那家公司的後台掌柜,有可能是畢慶明。

  畢慶明?趙源呆住了。

  我今天跟你打這個招呼,意在讓你趙書記在上江千萬別出什麼事,你腳下的路,可是比我長。徐正又拿出一支煙,點著了說,不過話又說回來,也許這裡面沒什麼事,是我多心了,話傳來傳去的,容易走板,這個事你現在也不必當個事去想,回頭問問你小舅子,就什麼都清楚了。

  趙源回想秦曉妍和小舅子來時的一些場景,猛然意識到,秦曉妍那天失態的地方不少,尤其是自己和小舅子一說到車,她就躲躲躲閃閃,按說她那麼喜歡車,她沒有理由不往車的話題里摻和。

  如今畢慶明的影子,又從別克車上閃了出來,趙源不由得就把這個影子,掛到了於副主任打來的那個電話上,由此他認定,現在東能不是有沒有問題的事了,而是這個問題會有多大?看樣子徐正也有可能陷進去了,只是深淺程度,現在還不好猜測。

  趙源心裡突突了幾下,然後他以東能的問題為背景,又把另一個曾讓他多疑的現象想明白了,就是他看出來,這些日子裡,徐正精神不集中,情緒低落,原來愁結在東能!

  趙源用眼角餘光打量了一下徐正。他問自己,徐正選擇這個時候向自己透露這個信息,用意何在?說是畢慶明搞的鬼,他難道就能清清白白?說不定撞車賠車這個買賣,當初就是他指使畢慶明乾的!順著這個思路往下分析,趙源認為,真要是徐正和畢慶明聯手算計自己,並提前設下圈套,那應該說他們對自己一踏進能源局就有了明確的防範意識,而且鋪設的這個伏筆也具有相當程度的殺傷力。可是,趙源也有些困惑,當初他們的後腦勺上,怎麼就能長出那樣一雙洞穿未來的眼睛呢?自己剛來時,並不被大家看好呀!

  想到這,趙源渾身發冷,因為他感覺到車的圈套,可不是保險套之類的小圈套,這不僅僅是標緻和進口別克之間的差價問題,這裡潛藏著政治麻煩,抖落出來的話,就是一樁變相受賄案!到那時,自己在能源局所做的一切,還有未來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不說,還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然而趙源此時再怎麼想,也不會想到徐正說的那個公司,其實不是畢慶明的公司,而是他徐正裝卸私家利益的碼頭,由他妹妹徐英出面打理往來業務,徐正的角色是幕後操縱者。剛才徐正之所以要那麼說,是他認為現在那麼說的分量正好,自己沒必要這就現出真身,那層特別的意思給了他趙源也就達到目的了,料他趙源事後也不會去找畢慶明對質。

  昔日徐正在北京給趙源製做的這個把柄,確實顯示出了徐正的精明,以及放長線釣大魚的技能。今年三月五日,徐正去北京辦事,中午被一個副局長弄到了家裡吃飯。而趙源的家,正好就在副局長住的那個樓里。

  飯後,副局長送徐正,在樓下看見了趙源的愛人秦曉妍,正從標緻車上下來,副局長就告訴徐正,從車上下來的這個女人,就是趙源的老婆。

  徐局長,你們沒見過面吧?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副局長問。

  徐正想想說,喝酒了,免了吧。沒想到趙書記家也有車了!

  副局長道,前些天,還沒看見她開,像是剛買的。

  過了幾天,徐正來北京開會。散會後,他就把一個日後用於制約趙源的方案,往行動上落實了。撞車這個活,他交給了妹夫樹叢,事後賠償的事,他塞給了妹妹徐英。將要用於肇事的那輛七成新的皇冠,是徐正從部里一個手裡擁有實權的副廳長那兒借來的私家車(這皇冠基本上就是一輛閒置的私家車),徐正當時想,干一次是一次,這次行動乾脆一槍打倆,因為送錢巴結副廳長,送的是時候還行,要是火候不對,就會搞得別彆扭扭,而找茬賠他一輛新車,就好打馬虎眼了,也講究。

  要說故意撞車這個活,嘴上干容易,真到了下手的時候也挺難,首先得盯住要禍害掉的那輛車,然後再找合適的地點和時間行動,最後要考慮的就是撞擊程度,這可是個要工夫的活,刮一下或是掃一下不行,撞得稀哩嘩啦更不行,成事全在一個度的把握上。樹叢辛辛苦苦跟了兩天的梢,才在一家小超市門口,瞅准了趙源愛人從超市里走出來這個空當,開著七成新的皇冠,助跑了三十來米,控制住理想的撞擊車速,照著標緻的小屁股,一溜煙衝過去,嗵一聲就把標緻頂到了旁邊的一棵樹上,而這時趙源的愛人,距離事發現場大約只有六七步遠,撞車的場面讓她看得明明白白,但又沒有把她嚇傻了,可以說樹叢這一次把活做很出色,哪個環節都是恰到好處。

  然而讓徐正沒有想到的是,趙源愛人開的這輛標緻,居然不是趙源家的財產,而是趙源他小舅子的。對此徐正儘管有些遺憾,不過他事後一琢磨,小舅子這個身份,在他埋下的這個伏筆里也挺重要,直系親屬,到時對趙源的殺傷力照樣不會輕。

  徐正針對趙源製造把柄的動機,多半是源於他的官場直覺。他意識到日後這個趙源,有可能跟自己站到一個舞台上較量,那麼先期在這個人身上隱蔽投資,就等於在日後黑暗的世界裡,給自己鋪設了一條通向光明的秘密通道,將來沒事也就算了,只當是白送給趙源小舅子一輛車,可一旦有了事,車上的投資,就能顯現出巨大的回報效應,到那時有嘴難辯的趙源,就不能不在乎他的前途,而在乎他的前途,有些事他就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些事他還要伸手幫忙,不然大家就走魚死網破這條路。不過,徐正也清楚,到時拿車跟趙源談交易是有前提限制的,那就是不能超出趙源的權限,超出了,你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無能為力。至於說徐正為什麼要選擇這個時機,把車的事,用移花接木的方式告訴趙源,徐正當然有自己的想法。近來,他對東能,以及畢慶明的感覺非常不好,總有種災難將至的恐慌。外加王陽自殺,趙新天獲救無望,這些都是導致他心態失衡的直接因素。於是出於本能,也是基於人性較量的一步棋,徐正把昔日在北京設下的伏筆略微做了一下修改,把畢慶明拎出來投石問路,他認為在這個非常時期里,有必要試試趙源對畢慶明有沒有特殊反應,東能的幕後事,他到底掌握多少?信息都是從哪得來的?還有北京的有關部門,近期是否有可能針對東能發起海陸空聯合執法行動,實施閃電式全面打擊?因為他明白,只要畢慶明平安無事,自己的腦袋就不會搬家。再說趙源,他是個聰明人,一旦把話點到了車上,他該怎麼做,他心裡會有數的,裝糊塗對他來說沒什麼好處……

  徐正單刀直入說,趙書記,我覺得東能的領導班子,有必要調整一下了。我一直管著那裡,局內局外的議論說起來也不少了,趕明兒真要是出點什麼事,沒準還就把我也牽扯進去了呢。

  趙源悶悶不樂地說,我現在,哪還有心思想東能的事,一輛進口別克,就夠我琢磨的了。徐局長,等我把車的事弄明白了再說吧。

  徐正對趙源的這個態度還算滿意,他想,等他把車的事弄明白了,今後如何跟自己合作這個問題,他自然也就清楚了。

  徐正攏了一下頭髮說,人在官場,有些事,就是身不由已!

  趙源接上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就看你怎麼走了。

  徐正不露聲色地說。記得我曾跟你說過,趙書記,咱們吶,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只有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

  我操你媽,就沒見過你這麼陰險的傢伙!趙源在心裡罵著。

  趙源嘴上說,我不是也說過嘛,徐局長,到啥時候,我都跟你背靠背,拿大頂一塊兒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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