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

  市局兩家再次就移交事宜坐到了一張會議桌上，主題是全面協商，相互體諒。這一次碰面，是能源局主動向市里伸出了橄欖枝，把余啟值和苗蓮芬等人請了過來。事前，兩家都根據上一級有關部門的指示，把各自初次上報國務院的方案與對方進行了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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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交換方案這層意思，確切地說是來自國務院某部門的精神，能源部和省里，無非是扮演了一個二傳手的角色。

  徐局長啊，前幾天，你門口花圈的事是怎麼回事？聽著挺神秘的。余啟值剛落座，就拿出了跟徐正拉家常的表情。

  徐正笑道，如今人們送禮，都講究一步到位了，直接就把心意擱到了你人生的終點站。余書記，還是我們這些能源人與時俱進吧？

  承讓，中直承讓了，徐局長。余啟值衝著徐正連連擺手，道，我們地方，甘敗下風，甘敗下風啊。

  調侃出這樣的閒話，會議里的氣氛就輕鬆了不少，趙源，苗蓮芬等人的面孔儘管還都謹慎，但卻是都不那麼緊繃繃的了。

  幕後人，找到了嗎徐局長？苗蓮芬插話。

  徐正笑道，當官不打送禮的呀，苗市長。

  苗蓮芬說，還是徐局長器量大呀，這要是換了我，非氣死不可。

  余啟值窺視著苗蓮芬，嘴角抽搐了一下。

  苗市長，你這話，可就不大對勁了，好像那些花圈都是送給我一人的？徐正說，一張臉似笑非笑，又道，你看我徐正是那種吃獨食的人嗎？

  苗蓮芬本能地就把目光移到了趙源身上。

  這下徐正又有話說了，苗市長，你可不能從這句話里曲解我的意思，你這麼一看趙書記，豈不是把我徐正裝進去了嘛！

  苗蓮芬臉一紅，指了一下徐正，沒說出話來。

  余啟值嘿嘿一樂，手在桌子上玩著菸灰缸。

  趙源不以為然地說，有好事，徐局長是不會忘了我的，我們曾經說好了，將來有那麼一天，背靠背，拿大頂下地獄，是吧徐局長？

  這就把一些人積壓在嗓子裡的笑給逗了出聲來。

  大家都放鬆了，七嘴八舌扯閒篇。

  苗蓮芬隔著長條會議桌把方國華的目光夠過來，問他老婆孩子的情況，方國華彎著兩條胳膊，支在桌面上，有問必答，神態自若。

  閒篇讀過，正題就上了桌面，諸位臉上，剎那間又蒙上了謹慎的色彩。

  由於涉及的問題都是一針見血的內容，所以兩家的利益一上桌，就碰出了火星。

  看得出來，兩家這次在主攻手的人選上都做了精心策劃，市里第一嘴是政府的秘書長，能源局這頭挑大樑的人是雷霆鈞，兩家的黨政一把手，今天都坐在了替補席上。

  此時講話的這個人就是秘書長，他指責能源局在轉移國有資產、放流骨幹人才、回流下崗職工等問題上做了手腳，要求能源局向市里提供詳細的移交單位資產明細表、在崗人員花名冊，以及凍結這些移交單位的銀行帳戶等，話說得很乾爽，讓你擠不出水份來。

  在這種情況下，主談的雷助理，只好隨機應變，採取以守為攻的策略，咬住市里在補償上漫天要價不鬆口，把問題的矛盾點，儘量往市里推。

  還有，那些單位里離退休人員的養老保險、醫療保險等，你們能源局在實施細則里根本就沒有涉及到。秘書長又把這個不輕的問題，咣當扔到了桌面上。

  會議室里的氛圍，有了一點火藥味。

  這個話題，不僅是雷助理嘴上的短，更是能源局當下的難處所在。當初制定這個細則時，這部分職工的兩險問題，著實讓能源局領導小組的人頭疼，後來大家一致認為，索性先把這個問題迴避了，反正報告是奔國務院去的，暫時繞開上江市，以後再找機會細說這件事，卻是萬萬沒想到後來會有彼此交換方案這麼一說，能源局的這個小伎倆，現在就變成了能源局的苦果。

  方國華猛地咳嗽了一聲，正在暗中窺視他的趙源嚇了一跳，停在他臉上的目光散落下來。

  雷助理溜了一眼徐正。徐正臉上，沒有任何反應。

  雷助理明白，就算再被動，此時也不能在這裡拋錨，不然後面的路，就會越走越窄，乾等著上江市彈跳起來狠狠地蓋能源局的帽。

  雷助理沉下一口氣說，兩險事宜，我們認為是移交諸多事情中最為簡單的一件事，沒必要在細則里耗費筆墨。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國家早就有明確的法規，在這件事上，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到時照章辦事就行了。

  秘書長搖頭道，細則細則，不細，又哪來的則？

  雷霆鈞針鋒相對，秘書長，我看咱們是說走題了，其實問題的焦點，在你們市里索要補償金的法律依據上。沒有明文的法律依據，憑空而來，這樣就把補償基調搞亂了，使得這次移交工作，多少顯得有些不嚴肅了，不知秘書長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見對方帶球強行往上江市突破了，秘書長自然要衝上去封堵，他毫不示弱地說，我們坐到這裡，不是在玩聲東擊西的語言遊戲，雷助理，我們面對的是那些為能源事業發展做出過貢獻的離退休職工，我們沒有權力，也沒有理由不去關心這部分職工晚年的生活質量，以及醫療保障。至於說財產問題，固然重要，然而針對這次移交，我們上江市的接收理念是以人為本，人的生存問題不擺到桌面上來，移交還存在實際意義嗎？老有所養，病有所依，這是一個公民的基本生存需求，不知道雷助理是不是也這麼理解這個問題？

  秘書長……

  雷霆鈞剛想防守反擊，不料被余啟值打斷了話。

  余啟值笑著說，好好，好好，聽著沒徐局長，趙書記，會開到這個程度，足以說明我們市局兩家都把國家的事，認認真真地對待了，好啊，只有這樣做，我們才無愧於歷史賦予我們的使命，我想徐局長，趙書記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能源局這邊的人，明白余啟值這是在給會場降溫。

  徐正沒有開口，而是看了趙源一眼，意思是讓他來幾句。

  趙源就順著余啟值的思路往下說了幾句，把會議室里的緊張氣氛，一點一點往門外驅趕。接下來兩家的主要領導，輪流把話題接到嘴上，你一句我一句，把鮮明的會議主題漸漸淡化掉，沒有再給秘書長和雷助理再度切磋的機會，一直到會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