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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21:19:34 作者: 於卓

  在離北京還有三十多公里的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據說是一輛松花江麵包車跟幾輛小車撞到了一起。

  趙源的車夾在靜止的車流里消耗時光。他閉上眼睛,讓身體徹底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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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在能源局度過的做官日子,回味那些酸甜苦辣的滋味,趙源認為自己吃一塹長一智的功夫還不夠,不然的話,有些人有些事是蠻可以拎得起放得下的,至少不會整出戴軍帽扎領帶穿涼鞋的傻二哥效果,死胡同里問路沒有迴旋餘地。說到最典型的實例,就是收拾齊副經理。那會兒,按說自己剛被黃處長在暗地裡使過絆兒,再處理問題時該多加小心才是,然而自己穩當了沒幾天,又在三公司一個姓齊的副經理身上惹出了麻煩。

  齊副經理在進口一批施工設備時,受賄三萬美元,這是齊的老婆來到局裡揭發的。齊不把老婆當老婆用,已經有好幾年了,不然他老婆也不會鐵了心往監獄裡送他。趙源當時想,上次在黃處長身上失手,多半是因為自己在明處,黃處長在暗處,現在齊受賄人證物證都有,面對這樣一條奄奄一息的喪家犬何不踢上幾腳,藉機也好在大家面前往回找找在黃處長身上丟掉的面子。於是腦袋一漲,趙源就去找武雙和徐正通氣,武雙聽後,只是說上常委會先說說吧。徐正的態度是你趙書記和武書記的意思,就是我馬仲的想法,在這件事上來了個兩頭買好。

  那天上午開常委會,趙源先發制人,把齊副經理受賄的事兒往桌面上一擲,態度鮮明,響聲乾脆,其他常委見他抖開了紀委書記的架子,也就不好再張口說別的了,何況又是拔蘿蔔的事,誰不怕沾上一手泥呀,你趙源有本事,那你趙源就去干吧。會後,趙源趁熱打鐵,一猛子扎進去……自覺能在齊受賄這件事上聽到陣陣喝彩聲的趙源,卻是沒想到又一次把自己扔進了爛泥潭裡,齊副經理把這樁受賄案的幕後人物——國家某部委里一位實權人物的兒子供了出來,事情一下子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把部長都驚動了,那天來部長氣哼哼打來電話,叫他馬上到部里去談話。從北京一回來,趙源的臉盤就蔫了。幾天以後,齊副經理一甩手,沒事人似的辭職了,炒了能源局。

  等從這次打擊中緩過來,趙源不得不調整心態,就是在一些模模糊糊的事上,不再匆忙向能源局的人展示他的風采了,各種場合露臉也是靜態多於動態,保持低調應酬,把壓在手裡的一封正想用什麼辦法儘快解決的聯名申訴信,還有那幾封在手裡捏了近三個月的匿名舉報信,全都悄然鎖進保險柜里,暫時不想在條件不成熟,就是成熟了也不能輕易下手的問題上盡情地動腦子了。

  那封聯名申訴信是揭發武雙兒子武凌的。

  武凌曾經也是能源局職工,後來辭職了,自己開了公司,主要是做能源局的生意。當初,能源局第七生活小區使用的價值五百多萬元的地板磁磚都是武凌供的貨。可是當時武凌並沒有浮出水面,當時跟能源局有關部門簽合同的飛越公司法人姓沈。至於說後來人們知道那個飛越公司的後台老板就是武凌,則是在一年以後那批地板磁磚出現了嚴重的質量問題。事情一嚷嚷開,吃虧的職工不幹了,到處討要說法,還有人自費去了貨源地唐山調查,結果就查出了貓膩,武凌進貨時以次充好,差不多在磁磚上賺走了一半的黑心錢。

  受此事影響,武雙在能源局的形象有些搖晃,人氣指數曾一路下跌。直到這會兒,第七生活小區的居民還在不停地四處告狀,要求索賠,折騰的動靜時而大,時而小,像這次上百人聯名申訴,倒還是頭一次。

  而那幾封匿名信,則是舉報東能油品銷售股份有限公司主要領導,說那些人有行賄受賄和貪污腐敗之類的問題。趙源仔細研究過那幾封匿名信,憑著直覺他認為,東能那裡的問題少不了。

  其實早在他來到上江前,就在部里聽到了一些有關東能的傳聞,說那裡複雜就複雜在是市局兩家的營生,市里余書記直接管,苗市長的身影貼不到邊;而能源局這頭是徐正主抓,因為當初是一局的事,所以現在武雙也沒法插手。

  趙源曾以檢查工作和開座談的名義,先後去過兩次東能,惦著從大面上找點感覺,渴望從一部分邊緣人嘴裡得到一點有用的線索,或是從心裡有情緒職工的臉上看出點破綻,因為他覺得寫那些匿名信的人,很像是東能內部的人。

  然而那兩次撒下的網,趙源什麼收穫也沒有,事後倒是聽到了傳說,講他準備拿東能開刀,能源局裡要出大新聞了,這種很容易引起人們興奮的傳說,或多或少給他的工作,還有日後他跟徐正怎麼相處帶來了一定的負作用,就像是看了賊一眼,到頭來卻被某些人說成是你對賊別有用心,內容與形式不符。

  一再受挫的趙源,從沮喪中漸漸悟出,人在官場,權利賜給你榮譽時,往往也把某種與這榮譽相關的災難種子,悄悄種在了你的命運里,讓你連點迴避的感覺都沒有。

  無風不起浪,浪大船自翻!吃過苦頭的趙源,開始懂得迴避的重要性了。

  一旦懂得了迴避是官場上的一門藝術,趙源就開始用心琢磨這門藝術了,但凡能從雜事裡騰出身來,他都要往總工程師、總經濟師、總會計師,人稱能源局看家護院的三總師辦公室里跑,至於說關起門來,他都跟三總師聊了些什麼,人們也只能是七長八短地猜測了。而不在機關大樓里呆著的時候,趙源就去基層走走,或是離開上江,到外地轉轉。然而趙源畢竟不是搞保密工作的,他再躲閃,再有記性,再明白疼痛就是精神上的傷疤也不可能把所有人的眼睛都避開,有些好揣摩事的人,有些好見風使舵的人,有些靠圓滑老道處事的人,有些身上的冷暖直接受小氣候影響的人,還是從他的身影上,看出了他心理上的轉變,趙源這是在施障眼法,是在跟能源局裡一批實戰經驗豐富的同路人,謹慎地玩著輕功……

  磕磕絆絆的回憶,使得趙源的心情真的是雪上加霜了,也讓他忘記了此時的自己是置身在去北京的高速公路上,以致於交通事故排除後,他還在一件又一件令人沮喪的往事裡,毫無意義地左顧右盼,惹得他車後面的車,嗚嗚嗷嗷拚命地打喇叭,直到一輛警車開了過來,趙源才一激靈,炸開的目光剎時就給眼前光溜溜的路面吞噬了。趙源手忙腳亂地把車發動起來,衝著北京就把油門踩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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