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2024-10-03 21:19:08
作者: 於卓
就在趙源焦頭爛額的時候,常務副局長徐正在辦公室里接起了上江市委書記余啟值的打來電話。余啟值說他昨晚才從省里回來。
往下,兩個人的舌頭,就把話題擰在了趙源的桃色新聞上。
徐正拖著長腔說,也真是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
余啟值說,懷上了,寧小姐這是雙規(歸)趙書記呀!
徐正大驚小怪道,余書記,你這話要是讓我們趙書記聽見了,你說我們趙書記是悲還是喜呀?
余啟值咳嗽了一聲,說,房越寬,心越窄;錢越多,情越少;官越大,妻越小;路越長,命越短。這是我此行省里,聽到的八越歌謠。
徐正把拿在手裡的煙點燃,轉著屁股下的椅子,乾笑兩聲說,得權不得勢,得勢不得利,得利不得壽,一個道理吧。
余啟值停停問,這件事是從哪兒擠出來的?版權歸誰所有?不會是你老弟的業餘大作吧?
徐正撇了一下嘴,口氣一本正經地說,我說余書記,這可是個中英文對照的版本,就我這個只認得OK的人,有那個原創能耐?
那依你估計這個事能鬧到什麼程度?余啟值問。
部里肯定是要颳風下雨了,至於說最後結果,現在還很難預料,趙源畢竟不是個白給的草包,再說他還有大樹靠著。
余啟值降下語調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就看他下一步怎麼在那個外國娘們身上做文章了。你老弟啊,就穩一點吧,站在一旁看看西洋景也蠻開心嘛。
咳——徐正嘆息道,其實我是不想他出事的。
可有時人算,不如天意啊,該你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縫。余啟值陰陽怪氣地說。
沉默片刻,徐正換了話題說,我聽說前幾天,郭田帶著省里一個什麼廳長去澳門玩得挺開心,我這裡的傳說,可是說起風就起風。我說余書記,郭田是你的人,沒事時,你得敲打敲打他,別太張揚,東能油品夠扎眼的了。
東能油品的全稱,叫東能油品銷售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是能源局一分為二時期,市里跟能源一局合夥經營的買賣,現在的總經理叫畢慶明,此人當時是一局市場開發處副處長,至於徐正剛才提到的郭田,是個副總,余啟值那邊過來的人。
過去,徐正和余啟值都被東能請到境外玩過,那些開心的內容,他們都一清二楚,某種玩法的精彩程序和神秘節奏,已經儲存進了他們的肌體,所以說他們現在的擔心,不是多餘的不說,還都有血有肉,這樣一來就很容易讓他們在冷靜的時候,後背上也能冒出虛汗來。
幾天前,趙源還去過東能。徐正說,他兼著紀委書記,你說他去那裡,還能有什麼好事?我還聽說,又有人往他手裡遞匿名信了,我看他就是衝著匿名信里的內容,打著檢查工作的幌子去東能實地探聽虛實。
余啟值說,噢,原來是這樣,那我心裡就有數了。
徐正沉吟半天問,我說余書記,你這是什麼意思?
余啟值哈哈一笑,明擺著的事嘛,你說有誰不知道你的畢老總是個電腦專家,要是有人跟他過不去,他的那個專長,還不就發揮出來了?好啊,這年頭,是該出手時就出手,出手晚了命沒有。
徐正的臉色有些懊惱,像是突然意識到剛才說出了不該說的話。他搖搖頭,再次換了話題,還有個事,余書記,就是大港油田西小區水管線改造工程的土方活我留到手裡了,你前些天說的那個施工隊,到底有譜沒譜?
余啟值嘿嘿著說,叫他們去賣苦力,又不是搞科技,沒問題。這兩天找個空,我讓那傢伙好好請請你,我親自三陪……呦,到點了,就先說到這吧老弟,我得去政府那邊開個會。
掛斷電話,徐正陰著臉在屋子裡轉了兩圈,然後拿起話筒,把電話打到畢慶明辦公室。沒人接,徐正猶豫了一下,又打通了畢慶明的手機。
徐正一語道破,剛才余啟值來過電話,老狐狸在趙源和洋女人的事上,已經往你身上聯想了,你多留點心吧。
畢慶明道,我明白,徐局長。
有什麼新情況,就跟我打個招呼。徐正憂心忡忡地說。
你放心吧,徐局長,畢慶明口氣很有準。
放下電話,徐正心裡還沒消停下來,房管處黃處長來了,進門就說,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徐局長。
什麼這麼回事?這麼回事是怎麼回事?徐正明知他話里所指,卻要裝出一臉糊塗來。
中加友誼碩果啊!黃處長臉上的笑,空前過癮,我剛下機,這會兒網上都開鍋了,什麼味道的帖子都有,酸甜苦辣咸。
徐正瞅著他的臉,想笑,但收住了,迂迴著說,黃處長,你可是老領導了,不要在一些還沒有定論的事上隨便開口,這樣不好,你應該有教訓才是。
徐正這番話,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思。
黃處長收了臉上的笑,哼了一聲,顯然是想起了不願在此時想到的往事。
趙源來到能源局一個月頭上時,曾拿黃處長當坎兒邁了一次,結果呢,沒有邁過去不說,還栽了一個跟頭。
能源局機關大樓里的處室長們,對趙源這個剛來不久的年輕領導,普遍不怎麼看好,覺得他年輕,屁股很難在能源局裡坐穩,大有撈一把就走的來頭,貼不貼他怕是都沾不上什麼光,至於說他日後能給能源局帶來什麼好處,那你最好別往實實在在的地方想,免得失望。
這是處室長們的感覺,而那些局級領導的心態就更複雜了,先說局長兼黨委書記的武雙,明白自己一肩挑兩擔這個事,本來就是個臨時的差事,至於說將來趙源是否能拿去其中一職,那就看他的本事和活動渠道了。
在武雙看來,日後爭權奪勢的人是徐正和趙源,沒自己什麼事。徐正今年四十七歲,還有幹頭;趙源剛三十四,奔頭就更大了;而自己的年齡,再有幾年就湊夠了三十加三十這個數,跟他們還有什麼好爭的?平平穩穩(這時他兒子武凌給他惹出的麻煩,已經讓他感到不省心了),一路正局級到底,這一輩子也就打發過去了。從眼下情形看,把身上的一個職務交給趙源是早晚的事,所以他對趙源也就不怎麼防範了。
武雙沒有估計差,儘管那幾個副局長都對趙源沒有好感,但這些人目前還沒有實力對趙源說三道四,充其量也就是彼此之間,你來我往地發點小牢騷,說些小怪話,諸如能源局是座金礦,也架不住張三來裝一兜子,李四再弄走一口袋,資源不能再生,掠走一點少一點,一溜局長二字前面掛著副的人,熬成婆婆的戲看來是沒什麼內容了。
說來也就是惟有徐正的不痛快,最貼近能源局現實。
當初徐正本以為用不了太久,自己這個常務副局長,就能從武雙的辦公室里搬過來一把正局級的椅子,卻是沒想到半路上殺出來一個趙源,這個正處級的副部長秘書,由北京一步邁到了能源局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的位置上,明擺著是沖局長,或是黨委書記來的,這能不叫他心裡窩火嘛。
趙源作為吳副部長的貼身秘書,徐正那是熱烈歡迎他來能源局,可是作為仕途上最直接的競爭對手,徐正對趙源就不再有什麼熱情了,因為在未來的競爭中,不論在硬體上,還是軟體上,他明白自己都占不到上風,甚至有些地方,自己跟趙源差的還很顯眼呢,趙源橫豎都是他的絆腳石。
再說好吃老本的老黃,不把趙源放在眼裡就不放在眼裡唄,還動不動就說些風涼話,小品演員的勁頭拿趙源到處搞笑。於是少數看好趙源的人,就趁機繪聲繪色地給趙源傳話,趙源聽了,臉上雖說沒什麼,可心裡也是不舒服。
趙源能掂出斤兩,老黃牛逼,牛在他手裡有實權,人家管全局的房子呀,一些跟他平級的處室長們,尤其是那些在自己,或是親朋好友的房事上還有活動空間的領導,在跟老黃吃吃喝喝以外的時間裡,有誰不敬他幾分呢?恭維話隨時在嘴邊待命啊!而那些堆積在老黃眼皮底下的人,巴結他的方式和招數那就更不用說了,趙源聽說某某工會主席,為了調一套面積大一點,樓層好一點的房子,居然把小老婆也獻出來了,讓老黃同志從裡到外煥發了一回青春。
對老黃,那些平時敢怒不敢言的受氣包們,也只有在背靠背民主評議幹部的時候才敢咬牙瞪眼,在測評表上狠狠發泄一頓。要說有膽量跟老黃較真的人,還是那些離退休的元老派領導,敢罵他雜種,貪官,敗家子。然而這些七老八十的元老派領導替大傢伙罵幾句後也就累著心了,再讓他們站出來動點真格的,怕是誰都沒戲唱!
也搭趙源剛來,有點急於出成果,創趙源這個品牌,於是就捏著一封猴年馬月的讀者來信,貿然拿老黃開刀了,打算擠出他幾滴尿來,讓大家都聞聞他的臊味。那天趙源找老黃談話,內容涉及的是讀者來信上揭發的一些問題。談了沒多久,趙源就把老黃談蔫巴了,老黃不住地檢討工作上的失誤。看著老黃晚輩似乖巧的臉,趙源心裡多少感到了舒服,心說老黃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個熟透的柿子,捏他幾下,他就出湯了。
哪知兩天過後,趙源接到部里一個年輕副部長的電話,對方開口很正經,這讓趙源心慌起來。年輕副部長跟趙源解釋他在上江那幾套房子的來龍去脈,聽得趙源後背上直冒涼氣,就覺得老黃的臉,刷地從記憶里鑽出來,在他眼前皮笑肉不笑地晃蕩,後來就變得封面人物一樣醒目了。
趙源在部里侍候吳孚時,還真沒從什麼人嘴裡,聽說過年輕副部長跟能源局的老黃有什麼瓜葛。
當晚,副部長吳孚也打來電話,提及的也是老黃的事,口氣倒是溫和,意思是說你趙源剛到一個新地方,走路要抬頭,說話要準頭,辦事要穩頭,工作上有什麼困難,就多聽聽周圍人的意見,儘量不要做出夾生飯來,那樣的話誰都吃不下去。
就這兩個電話,真切地讓趙源見識到了老黃的絕活,真是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同時還悟得,他做秘書時看到的那個能源局,跟現在他來當副書記看到的這個能源局,完全是兩碼事……
現在趙源出事了,黃處長開心也在情理之中。
黃處長眯著眼睛說,嘴巴沒毛,辦事不牢,神童可都是早夭啊徐局長!
徐正不想讓黃處長的表情勾出自己心裡的真實感受,他怕他節外生枝。黃處長這個人,徐正心裡還是有數的,能耐不大,貪心不小,會跟風,會站隊,會耍弄小伎倆,在部里也有點小背景,這種人儘管靠不住,可有時也還是有利用價值的,輕易也不好冷淡他,因為有些事不從他門口過,辦起來也真是費勁。
徐正沖黃處長點點頭,口氣略帶同情地說,黃處長,這年頭誰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