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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2:15:02 作者: 唐達天

  林家偉一直等到市委宣傳部副部長的任命書下來之後才向張桂花攤了牌。

  林家偉將那張10萬元的存摺攤到了張桂花的面前說:「這是10萬元錢,我們離婚吧。」

  張桂花眼睛一瞪說:「你是不是搞錯了?是你提出來離婚,還是我提出來離婚?」

  林家偉說:「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爭了。是我提出來的。但是,要錢是你提出來的。我好不容易東借西湊,你總不至於反悔吧?」

  張桂花說:「那也說不定,就看我高興不高興,願意不願意。」

  林家偉說:「你不高興也罷,不願意也罷。總之,這次我是離定了。」

  張桂花冷笑了一聲,幾乎是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地擠著說:「林家偉,你不要得意,不要以為有了權,有了幾個臭錢就了不得,我就是不離,你能把我怎麼樣?」

  林家偉說:「一個女人,要是不知自尊到了這個程度,我能把她怎麼樣?」

  

  張桂花一下暴跳了起來:「不知自尊,究竟是誰不知自尊?吃喝嫖娼者反而是自尊,守家帶孩子反而成了不自尊,世上哪有這種道理?林家偉,你真是壞事做盡,好話說絕。我真是瞎了眼了,怎麼就跟你這樣一個惡棍生活了十多年。」

  林家偉說:「現在後悔也來得及,你離呀,離掉了你找去。世界上有的是好男人,為什麼非要抓住我這個惡棍不放呢?」

  張桂花說:「你以為我稀罕你?你以為我找不上別的男人?林家偉,我明確的告訴你,我就是拖也要把你拖死,你不讓我好好過,我讓你也不得幸福。」

  林家偉說:「這又何苦呢?你對我恨得咬牙切齒,還要跟我廝守一輩子,值嗎?這可真是一種無私的奉獻精神,佩服,佩服,實在令人佩服。但是,我也僅僅是佩服而已,卻絕對不領你的情。我也明確的告訴你,你就是不離,我也不同你同居,我該幹啥照樣幹啥,讓你守一輩子活寡。你要拖死我,我要熬死你,看誰活得更慘」。說著把攤到張桂花面前的存摺一把收了回來。

  張桂花被氣得抖了起來,那淚水就從眼裡一行行流了下來,一直流到了她的衣服上。

  「我離。」張桂花突然用手捂面,壓抑了好久,終沒壓抑住,便哽咽了起來。

  看著張桂花身子一抖一抖痛苦得不能自拔的樣子,林家偉的心也仿佛被什麼東西攫住了,感到一陣陣的難受。尤其是看到那些曾經被染黑的頭髮從根部新長出的一茬子白髮時,不覺生出了一縷「月下風鈴依舊響,塘中荷花已更顏」的憐憫與感嘆,心中就越發酸楚。畢竟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畢竟,她是孩子的母親。一個「離」字,終將所有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做了一個了斷。「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真到了這一步,林家偉的心裡也不好受。

  他將那個存摺輕輕放在茶几上,又用手指壓著朝前推了推,說:「房子歸你。」

  她說:「房子能頂什麼用。」

  他說:「家裡的所有東西都歸你。」

  她仍然以手掩面的垂著頭:「東西能頂什麼用。」

  他說:「還有這錢也歸你」

  她說:「錢能頂什麼用。」

  他說:「以後,莎莎考上了大學,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來幫助的。」

  她突然哭出了聲來,「你別說了,什麼都別說了,我離。」

  後來,當林家偉與張桂花正式離了婚還常常想起,那天張桂花最初堅決不離,到後來卻突然說要離。她為什麼變化這麼大呢?是那10萬元錢起的作用,還是他的那些話斷了她的後路?他百思不得其解。豆豆卻為他的這種不解做了一個詮釋。豆豆說,這兩方面的因素都存在,你給了她錢她還不離,說明她還對你懷有一線希望;你收回錢說讓她守一輩子活寡,其實是斷了她的指望,也戳到了她的疼處,她覺得對你實在無望了,還不如錢拿到手,這樣更實惠些。

  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說複雜也很複雜,鬧了幾年才鬧出了個結果,說簡單也很簡單,說離就離了。

  一切都在沉默中結束了。沒有爭吵,沒有打鬧,默默地走進街道辦事處,默默地領取了離婚證,又默默地分手了。

  這一切都很符合林家偉的心意,他最怕的就是吵吵鬧鬧搞得滿城風雨,讓人說三道四。但是,任何事都不是絕對的,平靜中其實早就蘊藏了不平靜。他最怕別人知道,最終還是被人們傳得沸沸揚揚。

  「老林,你是不是離了?」

  「林總,聽說你也離了,真的嗎?」

  林家偉當聽人們這種看似好心的詢問時,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反感。但是,出於禮貌,他又不得不裝出無可奈何的樣子搖搖頭說:「離了。」

  「家偉,別人都說你離了婚,有這事兒嗎?」一次,市委副書記陳兆龍關切地問他。

  他點了點頭,說:「離了,真的是離了。」

  陳書記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離婚嗎?」

  林家偉說:「過不到一塊兒,就離了。」

  陳書記說:「你呀,是不是在家庭問題上太認真了?現在真正幸福的家庭能有幾個,還不是湊合著過嗎?即使你在外面有個相好的,只要不後院起火,誰也說不出個啥,倘若你動真箇兒,這就不好嘍。作為普通工人倒也罷了,可你是堂堂市委宣傳部的副部長,是黨報的總編,這樣做肯定會影響到你將來的前途。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

  林家偉不好意思地說:「現在到了這一步,什麼都晚了。」林家偉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儘量裝得像一個可憐兮兮的弱者,以便博得陳書記的寬容和諒解。他知道陳書記這麼說完全是處於對他的關心,否則,人家根本犯不著同他講這些道理。而事實上,林家偉對這些道理是完全清楚的,他並不是沒有考慮過他的政治前途,但他更考慮的是怎麼活得有質量,怎麼活得更真實。固然,男人不能沒有事業,而男人追求事業的目的是為了過得比別人幸福一些,倘若一味的追求事業,而忽視了自己的生活質量,追求也便失去了它的本來意義,就好比讓他死守著他不愛的女人過一輩子,即便得到了高官厚祿又有什麼幸福可言?何況,他現在也不是沒有事業,他對他目前的地位目前所擁有的權利已經很滿足了,他只能這麼選擇了。這就是隱藏在林家偉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東西。當然,這些東西他不可能向陳書記闡述清楚的,他只能裝成一個小傻瓜,這樣才能扮演成受傷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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