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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2:13:43 作者: 唐達天

  林家偉自從那次與豆豆鬧過彆扭後,近乎一月有餘,兩人再沒見過面。期間,豆豆也偶爾打過幾次電話,試圖與他和好,但林家偉總是推說工作忙,不冷不熱地將豆豆打發了。林家偉一想起豆豆那個蠻不講理的樣子,心裡就來氣,尤其是想起她說的那些咄咄逼人的話,更叫林家偉傷心。林家偉想,你即便就是真的懷孕了,也不能把所有的氣都撒在我的身上,應該平心靜氣地想出一個比較合理的辦法來解決,不能置我的政治前途於不顧,一味的逼著我上法庭去離婚。況且,你還沒有真的懷了孕,要是真的懷上了,你不得像個小潑婦一樣非要逼我名聲掃地斷了政治前途不可?想想,真感到有些後怕。

  故而,他想冷卻一下再說。倘若經過一段時間的冷卻,把她從自己的腦海中漸漸抹去了,或者在此期間她有了新歡,一切也就順其自然的了卻了。倘若經過一段時間的冷卻,非但沒有把她從自己的腦海中抹去,反而更加覺得他的生命中不能沒有她,實在從心底里無法割捨她,也許,這就是命,他只好儘快地脫離家庭,同她重歸於好。

  

  當然,他知道,擺脫家庭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這需要足夠的耐力和不懈的努力才能實現。經過幾個回合的大戰,雙方都施出了各自的殺手鐧和絕招。一個女人所能用的絕技張桂花一一施盡,用淚水沒有打動他,自殺也沒有威脅著他,用女兒的真情還是沒有感化了他。他斷絕同她一塊兒生活,斷絕兩性關係,甚至家外有家,一個男人所能用的絕招他都施展了,同樣,她既沒有因生活的彆扭解散家庭,也沒有因失去性生活而放棄他,更沒有因為他家外有家而放棄家。相反的,他越想離,卻越發離不了。她越發的恨,越發的不離。人世間的好多事,說簡單,的確很簡單,簡單得幾乎令人不可思議,小夫妻倆可能為了一句不經意的玩笑,或者為了一件小事雙雙賭氣,說翻臉就翻臉了,說離婚就真的去離了,過分的簡單草率使雙方清醒之後,懊悔不已卻又追悔莫及。說複雜,的確也複雜,複雜得令人費解,倆人本沒一點感情了,一方為了圖個名分,或者處於某種報復心理,生生地把對方拖上一輩子,直到臨死了才明白自己不值得。

  自從他與豆豆的事被張桂花發現之後,他知道他對張桂花的傷害已經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而他自己,也失去了男人的最後一點兒自尊。一個失去了自尊的男人很難再做出自尊的事兒來,所以,他破罐子破摔,等待著她實在忍無可忍了,把他像處理舊家具一樣處理了。

  那天晚上,他回來得晚了,張桂花一個人在沙發上躺著看電視。那個電視劇的名字叫《來來往往》,康偉業與他的情人林珠從夜幕的雨簾中剛來到他們租的房間時,他的老婆段麗娜不知從什麼地方殺出來了,那戲就有了衝突,張桂花一邊看著,一邊大罵不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他能什麼能,過去不就是一個殺豬的,沾了老婆的光,剛掙了幾個臭錢,就在外面養小,真是個畜生。」

  林家偉知道她是在指桑罵槐,比豬罵狗,也不介意,她想罵就罵去,她嘴不累就罵去。張桂花當然想罵,不罵她就憋得慌。她的嘴當然不累,莎莎早已睡覺了。於是,她又罵開了:「公狗,簡直就是一條公狗,白天不著家,晚上也不回,女兒也不管,老婆也不管,就只想著找那個小母狗。什麼叫害人蟲,真正的害人蟲不是小母狗,而是這條老公狗。要是換成前些年,像這種人他能在機關待著?早判他個十年八年,送到勞改農場裡改造去了,就是等到放出來,他還是流氓犯,叫他一輩子在人前抬不起頭來。」林家偉本來想喝一杯水就睡覺去,看她那個咬牙切齒痛恨不堪的樣子,就懷疑她的神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要是真的得了神經病可就慘了,他這輩子別想離婚了,想著就搭了一句說:「你看電視不好好看,嘮嘮叨叨地罵人家幹啥,他招你了惹你了,看把你痛恨的。」

  張桂花一調話頭說:「怎麼了?他幹了缺德事就不能讓人罵?我罵他怎麼了,是不是戳到你的疼處了?呸!我就是痛恨這種人,看起來道貌岸然,其實,心裡比茅坑都骯髒,叫人噁心。現在電視上天天講要預防愛滋病,光講頂個屁用,不把這些害人蟲統統掃除掉,愛滋病能防止才怪?」

  林家偉無心戀戰,逃到書房,還聽到她在喋喋不休地罵著:「我要是段麗娜我也不離,拖也要把他拖老,拖死,讓他的陰謀不能得逞……」

  林家偉狠狠地關上了門,那叫罵還是不絕於耳:「不要以為現在成了個人樣兒就了不起了,你以前是個啥東西,那個寒酸樣還趕不上殺豬的……」

  林家偉實在忍無可忍了,次日,便回到了那個小窩,那個與豆豆創造過幸福又釀造過痛苦的小窩,想一個人住幾天,好好的清靜清靜。

  自從豆豆賭氣搬走之後,林家偉也偶然來過幾次,一次是帶常琳來冒了一次風險,其餘的幾次都待了一會兒,他也說不清楚究竟到這裡來是為了尋找已逝的夢,還是想看看她是不是搬回來了。他知道,她將自己推到了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她自己很難解救自己,只有靠他。只要他主動地打一個電話,或者說我等著你,她就會很主動的再搬回來,但他卻不想這麼去做,至少現在不想這麼去做,這就註定了他們之間的冷戰還要持續。

  此刻,當他又到這個窩,一個人躺在寬大的雙人床上,心裡免不了有一點隱隱的失落與傷痛,看著那熟悉的一切,真有些「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感慨。隨著那感慨慢慢地在心靈深處浸洇開來,那過去的一幕幕仿佛電影特寫鏡頭般的一一推至他的眼前,竟是那麼的清晰明了,揮之不去。

  那是兩年前的初夏,他從省城參加完了他的長篇小說《天欲》出版發行儀式,回來時在夜班車上認識了她。那會兒,車還沒有開,他處於激動,或者處於好奇,拿出他的書又看了起來。這本凝聚了他兩年血汗的書一經問世,就得到了讀者的認可和同行的好評,出版社為了加大發行量,又不失時機召開座談會,專家們不僅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同時也給予了較高的評價,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最初的目標只想能按正常渠道出版就行了,沒想到不但出版了,而且還引起了不小的社會反響。

  「林家偉?這名字好熟悉。」這時,突然一聲悅耳清脆且很有滋味的聲音向他飄來,他覺得那聲音仿佛天籟之音,不覺抬起了頭。

  對面坐著一個女孩,當林家偉的目光投向她時,立刻感到眼睛一亮,腦海里猛然冒出了四個字:清純如水。

  在此後的歲月里,林家偉每每想起那一幕就激動不已,覺得第一感覺太重要了,當他與她發生矛盾,甚至是她的某種不軌行為嚴重傷害他,導致他們的關係能否繼續下去的時候,一想起他的第一印象,想起在那夜班鋪臥車上對面的女孩,想起了「清純如水」四個字,他就做了寬容與退讓。當時她在他眼裡實在是太美了,明眸皓齒,有稜角的鼻翼,小巧的嘴巴,微微上翹的嘴角平添了幾分生動與調皮,令人賞心悅目。

  「你聽過『林家偉』這個名字嗎?」林家偉非常興奮地搭訕道。

  「好像金都日報社有個記者叫林家偉,我看《金都日報》常常看到這個名字。」女孩兒嫣然一笑說。

  「沒錯,金都日報社是有個記者叫林家偉,你看看這本書的作者是不是那個林家偉?」林家偉說著就把書遞給了那個女孩兒。

  女孩兒接過書翻開,當她看到作者簡介時,便一字一句地輕輕讀了起來。女孩讀書的當兒,他趁機大膽而放肆的讀起了眼前的女孩。女孩兒實在是太美了,她的眼帘微微一垂,睫毛就顯得更長,她的皮膚很亮、很淨,亮淨得能透出肌膚裡面的絲絲的脈管,鼻子精緻得無法挑剔,上唇被鼻樑的陰影微微的籠罩了起來,就顯得越發的嫵媚動人。林家偉讀著讀著,不覺想起了一首經典詩作:「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卻從窗戶里看著你,明月裝扮了窗戶,你添補了別人的夢。」

  「你就是林家偉?」女孩突然抬起頭看著他說。

  「你看我像嗎?」林家偉說。

  「像,這照片上的人就是你。」女孩肯定地說。

  林家偉點了點頭,心裡頓時溢滿了自豪與幸福。

  「沒想到能在這裡遇上您,真感到榮幸。原來您是大作家,又是報社的副總編輯。」女孩顯然也有些激動。

  「既然認識了,就是緣份。這本書送給你吧。」林家偉高興地說。

  「那太好了,謝謝,謝謝您。」女孩顯然也很興奮。「我一定要好好拜讀拜讀。其實,我也很愛看書的,特別喜歡看小說。林老師,您能不能為我簽個名。」

  「行。」林家偉就接過書,掏出了筆,便問:「你叫什麼名字?」

  「豆豆,就簽豆豆吧。」她說。

  「豆豆?這名字挺特別。」林家偉說。

  「這是我的乳名,我喜歡別人叫我的乳名。」她不無天真地說。

  林家偉略一思忖,就在書的扉頁上寫了這樣一段話「贈豆豆:漂亮的女孩再讀點書,就會更美麗。林家偉,×年×月×日。」

  女孩捧回書,念了一遍,高興地說:「太好了,不愧是作家,寫出的話就是精彩。」

  接下來他們又談了好多。林家偉了解到,眼前的這位女孩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又上不了班,就在金三角商廈四樓租了一截櫃檯賣起了服裝,生意不咸不淡,只夠勉強度日。這次,她上省城是來提些貨。

  他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回到金都,一來二往,雙方便產生了感情,就發展成了情人關係。

  此時此刻,當林家偉想起那美好的過去,又想起她所受的種種委屈和傷害,感覺十分歉疚,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她,沒有盡到一個大男人應盡的責任。當他站在她的角度,設身處地地一想,覺得她的話雖有些過激,但也並不難理解。她因他受了那麼大的傷害,又因情緒不好推遲了例假,又因例假不來誤以為懷了孕,這必然會使她情緒更為惡劣,在惡劣的情緒下,發點小脾氣,對於那樣一個漂亮女孩來講並不過分,倘若她不急不躁,平靜如水,反倒就有些不正常了。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當你的思路沿著同一個方向發展下去,越發展覺得自己的理由越充足,錯誤都在對方。當你退一步變換一種思路,馬上海闊天空,覺得自己苦苦想不開的事原來是那麼簡單,錯誤原本就在你這裡,你還一個勁兒抱怨對方。這樣一想,不覺汗顏。很想給她打個電話,一看表,快到午夜12時了,就放棄了這個念頭了,打算次日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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