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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無欲(3)

2024-10-08 12:10:55 作者: 嘎子

  馬芸芸把淋浴噴頭開到最大,讓細碎滾熱的水珠從頭頂噴濺而下。她捂住臉緊閉雙眼,聽那嘩啦啦的水響。沖吧,她對自己說,沖吧,憋了好幾天的煩惱就該這樣沖洗。她的臉與身體開始發熱了,睜開眼睛,一片水霧把眼前的一切罩得混混沌沌。她嘆口氣,心裡輕鬆些了。

  泡在焦胖子的那口漢斯格雅浴缸內是什麼味道?她心裡冒出句,又哧地笑了。她不明白這幾天一衝澡,就想著焦胖子的那口浴缸,怎麼沖洗都洗不掉,焦胖子耳根肯定會發燒的。

  水嘩啦嘩啦地淋著,她油亮的頭髮成了濕漉漉的一綹,像瀑布從頭頂傾瀉而下,蓋住了半張臉。她又把頭髮推到了背後。水關小些了,水珠卻大粒大粒地在她細嫩的肌膚上滾動。

  這麼多年了,她都快把那個饞嘴貓焦心辛忘掉了。他們在一個報社,就和那些見面笑一笑,又各干各的公事的同事們一個樣,把什麼都忘在了腦後。她看著焦心辛結婚又離婚,就像看著廢紙篼裝滿又讓清潔員清空了一樣普通又自然,沒有動過絲毫心思。焦心辛看著她結婚又離婚,見面笑一笑,看不出他心內有沒有鬼。他的那孔常常閃著偷窺鏡頭光亮的窗戶,只能讓她覺得這是種心理的不正常,從沒想過其他。

  這幾天,焦胖子的那口浴缸真的把她的腦袋攪昏了,甩也甩不掉。

  

  過去,在學校里的那些事,卻像沉在水底的老雜物一般,呼呼呼地浮上了水面。她閉上眼睛,好像看見了焦心辛很久以前的那張圓胖臉,很白很嫩,像經常塗脂抹粉的女人。眼睛很小,眯成一條細縫透出一絲鬼氣,在女人身上掃來掃去。有一次,他賊似的跟在馬芸芸和羅盈盈的背後,走了好幾條街,又回到了學校。羅盈盈悄悄地說:「那小子怎麼老跟著我們?」馬芸芸叫她別吱聲,有意朝體育場走去。她倆在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跑,好像沒看見背後跟的那個人。太陽很烈,水泥地皮都烤出了一股焦臭味兒,她倆也快堅持不下去了,便突然回頭,盯著那個臉皮真厚的小子。他不自然地笑笑,襯衫早讓汗水濕透了,身子晃晃便坐在了地上。

  馬芸芸說:「你小子有病?跟著我們幹什麼?」

  他仍眯著雙眼,鼻頭湧起一團紅色,說:「我正構思一首詩,西邊的諾日朗,好大的瀑布。我沒去過那裡,便在你們飄逸柔軟的長髮上找靈感。」

  羅盈盈撫著自己的長髮,臉有些紅了。馬芸芸卻把自己紮成一團的馬尾巴扯開來,讓濃黑的嘩地散開,在焦辛心眼前甩動,說:「看夠沒有?看夠了就給我滾!不然,我叫保安來告你調戲良家婦女!」

  馬芸芸朝場邊的公用電話亭走去。焦胖子想笑又不敢笑,一臉的尷尬,站起來頭也不回地逃進了樹林。馬芸芸拉著羅盈盈也躲進了陰涼處。再這樣下去,她倆也要中暑了。

  後來,焦心辛總是找藉口來與她套,幫她提水打飯,去圖書館還書借書,她像找了個僕人似的,大事小事都使喚他,他一點怨言都沒有。再後來,劉大為闖進了她的生活,焦胖子就躲遠了,消失了。再見面也像陌生人一般,好像他們都忘了過去的那些事。

  馬芸芸穿上浴衣,回到臥室。她又找出那本《海邊的卡夫卡》,卻想不起上次看到哪一頁了。隨便翻翻,又扔到了一邊。

  空蕩蕩的屋子驟然冷寂下來,燈光也白得刺眼。她倒了杯水,卻是冰冷的。幾天了,開水機也忘了開。她取出安定,倒了兩粒在手心,就著冷水咽了下去。最近,她天天靠安定睡眠,可孤寂仍然包圍著她。她常常感到身子很冷,像裸身行走在冰天雪地,壓著厚厚的幾床被子,也感覺不到暖和。她就蜷縮起身子,雙手緊緊抱在胸前,一晚上一晚上地等待。可睡眠卻像泥地上緩慢爬行的蝸牛,從遙遠處向她爬來。

  迷濛中,電話鈴尖聲響了,很著急的樣子。她無力地爬起來,抓起話筒,還沒問是誰,那邊喘著粗氣的「餵」聲便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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