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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狐狸都成精(6)

2024-10-08 12:10:27 作者: 嘎子

  馬芸芸拉開窗簾,一片鮮亮溫暖的陽光便塗抹在窗玻璃上。浪州的秋日難見這麼新鮮的陽光,成天漚在陰暗潮濕的酒窖里生滿綠色的黃色的霉斑。這麼好的陽光,使馬芸芸讓陰雨濕透了的心情,也豁然開朗起來。

  馬芸芸從梳妝檯的抽屜內抓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她已好久沒弄這些玩意兒了,這些化妝品在潮濕的抽屜內已漚出了一股怪味了。她還是從中挑出了一支眉筆,一管唇膏。她面對鏡子裡的自己,有些傷心了。天呀,眼皮下竟然有了兩個口袋了,上面還斜刻著兩條皺紋。臉頰上的肉也有些下耷,稍一埋頭,脖子上就堆起了胖胖的雙下巴。天呀,幾天沒見自己,就悄悄地蹚過歲月之河,加入了老太婆的行列。

  得找個美容院,好好做做臉,保養保養了。

  這個晴空萬里的冬日,唯一的陰雲是飄在馬芸芸心內的,沉沉甸甸,使剛剛開朗起來的心情又轉入了陰暗。她眉筆與唇膏也懶得用了,扔在桌子上,同那些瓶瓶罐罐一起又掃進了抽屜。

  橐橐橐,有人敲門。很輕很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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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芸芸想,不是侯一桃,就是他那個有點野性的哥們兒砂鍋,便頭也不回地說:「自己開門吧,沒上鎖。」

  門開了,背後沒有人聲。

  馬芸芸從鏡子裡看見了站在門外的那個人,長長的臉在陰暗處顯得很白。一隻手抓著推開的門板,另一隻手纏著繃帶吊在胸前。繃帶讓浸出的血染成了黑色。

  她回過頭,望著他,什麼話也沒說。

  他進門,又把門砰地一甩,關上了。他就站在她的對面,人在陽光下顯得很高,灰白的臉似乎把頭髮也染成了灰白色的了。他向她晃了晃受傷的手,沒說話,她卻明白了,那是在向她抗議。

  「大為,你手怎麼了?我看看。」她過去,想看看他伸來的手。

  他卻把手放在了背後,一臉的憤怒對著她。

  她說:「你坐在沙發上,我去給你倒杯茶,你喜歡吃的雲南沱茶。」

  「別裝了!」他大聲一吼,屋內的灰塵彈起來,在明晃晃的陽光下打旋。他舉起那隻受傷的手,說:「看看,你的傑作。這下你可解恨了,舒服了。可我,卻不知道啥事得罪了你,讓你一次又一次地傷害?」

  馬芸芸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又坐在梳妝檯前,鏡子中的自己眼圈子一團紅色,潮潮的東西涌了出來。

  「我們離婚是自願的,分手就分手了,你為什麼還揪住我不放?」劉大為一臉的怨氣,抱住那隻受傷的手,雙眼射出逼人的寒氣。

  「你傷的只是那隻專幹缺德事的手,而我呢?是這顆讓你矇騙了許多年的心!你的手受傷,容易癒合,而我的心上的傷口,卻會留下永遠的疤痕。」馬芸芸激動了,一件件一樁樁數著劉大為隱瞞她干出的事,數著北海見到的那個差點讓她氣絕的場景。她哽咽著說:「劉大為,你害了我這麼多,讓你身上也痛一下,長長記性,好好對待盈盈,別再去害人了!」

  劉大為低下了頭,亂糟糟的頭髮耷在額頭上。他一臉的苦相,沉默了許久,才說:「有些事,你並不清楚。羅盈盈從你我結婚後,便與我斷了關係。她也失蹤了那多年,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了她的消息。你我分手後,我是去找了她,可她已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丈夫做房地產虧了本,到處躲債回不了家。我去那裡,是想盡我的能力幫幫她。可她不要我幫,說我與她的感情早就淡了,現在再抓在手裡,只是冷冰冰的空氣,手一松還會散得乾乾淨淨。她只希望丈夫還清債,平平安安地回來。她說她是船,她有自己的碼頭。」

  馬芸芸的眼前還晃著那天在北海看到的事。多麼美麗多麼浪漫的圖畫呀!這圖畫晃在眼前,還能相信這個可憐兮兮的男人的話嗎?她冷冰冰地說:「你還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劉大為嘆口氣,說:「我是想讓你看看我的手,讓你消消氣。我們夫妻了那麼多年,有什麼冤債還不清的呢?你看看,我鬢角都有白頭髮了。我老了,再沒有力氣風流了。我只想平靜,過安安穩穩的日子。」

  他說,就在幾天前的晚上,他剛從設計室出來。天很黑,有冰冷的雨點子飄在臉上。突然,一隻帶著惡臭的口袋套在他的頭上,好像有幾個人把他撲倒在地,有隻沉重的皮靴把他的肋骨踩得咔咔響。他聽見有人笑著說:「設計師,你的手生得真好看,像會繡花的女人。不過,這個晚上起,它再也握不住畫筆了。」

  咔嚓一聲,一陣劇痛電流似的往上直傳,痛得他心尖都在不停地顫抖。他感覺到手指就像水管破了似的,熱乎乎的液體朝外涌。

  「哈哈哈,」一片狂笑。說話的人拾起個東西,把黏稠的液體塗抹在劉大為的脖子上,說:「看看,這是你的大拇指,現在我要把它扔到江水裡。這東西可以讓一條饞嘴的胖頭魚飽餐一頓了。」

  他使勁一扔,劉大為聽見了石頭掉進水裡的那種撲通聲。他傷心地閉上了眼睛,想肯定遇上了某個厲害的競爭對手了,把最近的幾次競標過程想了想,沒得罪誰呀!他的公司憑的全是實力,贏得這幾頂重大工程的裝修業務,對手也輸得心服口服。

  那幾個人在離開時,卻扔給他了一句話:「你不要怪罪誰了。我們下了你的手指頭,是看你這個男人不順眼。告訴你,你如果再欺負馬芸芸,我們下的就不是手指頭了,是你的這顆吃飯的腦袋。」

  那人在他腰上踢了一腳,不久,他聽見摩托車的轟響,大約有三輛,在他身邊轉了三圈,就遠去了。

  四周安靜下來,有隻野狗在遠處吠。風吹著受傷的手,涼絲絲的,傷痛減輕些了。他摸摸口袋,錢和手機都在。他扯下罩在頭上的口袋,受傷的手全讓濃釅的血染紅了。他萬幸的是,那幫傢伙慌亂中剁下的只是左手的大拇指,他吃飯畫畫的右手還完好無損。他掏出手機,剛拔了110又馬上關機。他又不想驚動警察了,傷都傷了,傷他的人待在家中也許比他傷得更重。他不想再惹麻煩了。該過去的讓它早點過去,有苦有痛默默地忍受。這麼些年,在社會中摔打,他再也不是血氣方剛的學生娃了。

  他搖晃著身子,走上馬路,等來一輛出租,去了醫院……

  劉大為又把那隻傷手抱在胸前,一臉痛苦地躺在沙發上。馬芸芸頭朝窗外,陽光沒有剛才鮮亮了,卻色彩更深,烤在玻璃上有種火燒的感覺。他倆沉默了好一會兒,都不想說什麼了。馬芸芸喝了口早上熬的濃咖啡,冰冷的,嘗不出啥味了。劉大為低下頭,手搓著蓬亂的頭髮,說:「你都看見了,該解解氣了吧。」

  馬芸芸低聲說:「我沒叫他那樣做。他坐在我這裡,聽我訴說心裡的怨氣。我從沒想過要借他的手報復你。」

  劉大為一臉的苦相,說:「我受傷了,一根手指頭沒有了。我痛,我懂得教訓了。好了,其他的都別說了。過去的只當做了個夢。我們都醒過來了,該走路的走路,該做事的做事。」

  馬芸芸回到廚房,不一會兒就熬了兩大缸滾熱的咖啡,端給劉大為一杯,自己那一杯放在桌前,嗅著不斷飄出的香氣,沒動。

  劉大為把熱咖啡全喝乾了,說:「我該走了。」

  馬芸芸說:「你走吧。看看這個家,有什麼東西是你的,全拿走。」

  劉大為在屋裡上上下巡視了一遍,說:「沒什麼想拿的。我當年是空著一雙手進你的家,現在也空著手走。我喜歡一無所有。」

  馬芸芸想看看他受傷的手,他不讓她看,手一揮出了大門。他站在門前,回頭朝馬芸芸一笑,說:「你什麼時候遇上合適的人,也讓這個家鬧熱起來。真的,沒男人的家,再熱的太陽也讓人感到冷颼颼的。」

  馬芸芸眼眶潮了,說:「你什麼時候成家了,我會來送你一份禮物祝福你的。」

  他舉起傷手說:「那我這隻手就傷得太值了。」

  他下樓時,侯一桃正往上走,抱著一台嶄新的電腦顯示屏。那是給馬芸芸換的,她家裡的電腦顯示屏壞了,侯一桃自告奮勇地說,他是行家,會去電腦商場給她選個好的來。

  兩個男人就在這窄小的樓梯上對峙了好一會兒,兩人的眼內都帶著異樣的神色。劉大為笑了,慢慢地退了回去,等在拐角處。侯一桃經過時,他的那顆生滿雜毛的平頭讓一隻厚厚的胖手撫弄了一下,很像一個長輩誇獎聽話的晚輩。侯一桃覺得是受了侮辱,甩甩頭很生氣。劉大為卻滿臉堆笑,朝身後馬芸芸的房門指指,說:「她在家等你。她剛洗過澡,身上讓香水噴得香香的。」

  侯一桃強壓住不停上涌的怒火,看著他歪著肩膀踏踏踏地走下樓去。他真想追上去狠狠揍他一拳,看他臉上炸開一個醬油鋪。這麼厚顏無恥的男人,少的就是一頓狠揍。

  侯一桃推開馬芸芸的家門,一連串帶著指責的罵聲便把他的臉沖歪了。

  「你看見了吧?你的哥們簡直是個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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