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誆騙
2024-10-08 12:05:31
作者: 桃腰
女人這一輩子,唯一的指望不過是個兒子。宮中的女人猶甚。子嗣對她們來說已經不僅僅是恪守婦道、血脈綿延那麼簡單了,而是家族榮光,錦繡前程,甚至是將來的一飛沖天!所以凡與子嗣有關的事物總能引來狂熱的追逐,甚至是麻煩糾纏。
當呂才人一提出這個請求,肖才人便呆在當場。以她的認知,自小便被教導過「推己及人,設身處地」,又或「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若是自己,是萬不會去借別人的傳家寶,如此既讓朋友為難,又不合禮數,更有違教養。
然而,呂才人並不為這些狗屁禮數教養所累,也不太覺得朋友會有什麼為難,反而立馬化身成狗皮膏藥,貼了上來,以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開始遊說。
「妹妹也是知道我的。」呂才人淚眼盈盈,握著肖才人的手,連連嗟嘆,「並不如妹妹這般有錢有勢有家族撐腰,又有父母兄弟千疼百寵從小蜜罐里泡大。我原就是個苦命人,家裡既沒什麼助力,也沒人在乎。我只盼一朝入宮,能站穩腳跟,將來不說光耀門楣,但起碼能讓母親在家中挺直腰杆兒,不再受那生了兒子的姨娘的欺負。」說到此處她忍不住真的悲從中來,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
肖才人聽她說過家裡的情況,此時見她如此,不由得也跟著難過。呂才人見肖才人面露同情,眼神突然就變得熱切起來,一把握住了肖才人的手,剖白道:「我知道妹妹是心疼我的。如今咱們一起進宮,正應該互相扶持才是。若是姐姐將來得了聖寵定不會忘了妹妹。就如姐姐知道,妹妹若是飛黃騰達了,也一定忘不了姐姐一樣。咱們姐妹本就是一體一心,將來富貴榮寵更是同擔共享!」
肖才人被她說得心中發燙,忍不住回握她的手點頭道:「那是自然。」
「所以呀!」呂才人看著那簪首上的送子觀音,神情愈發狂熱,「咱倆進宮快兩個月了,雖然現在還沒侍寢,但這是遲早的事。皇后娘娘說皇上這些日子在忙什麼西北旱情,待國憂解了,自會替咱們安排。
「妹妹年齡還小,太早生育恐傷了身子。我老家便有不少年幼產子最終一屍兩命的例子。妹妹著實應該多養兩年,待身形長開,能受得住生育之苦,再籌謀此事也是不遲。可若如此妹妹手中這靈驗的寶貝豈不就白擱了兩年,著實可惜。
「說句讓妹妹見笑的話,姐姐我到底年長些,自然是想懷上皇嗣的,可卻並不只單單為了自己。我想著若懷了皇嗣便有了資本來扶持妹妹。到時候咱們姐妹倆於這宮中相互提攜,焉知後半生不能過得愜意順心?
「這寶貝,只當借給姐姐的一個彩頭、一個盼頭。我也並不多借,不管靈不靈驗,只半年為期。這全是為了妹妹著想。望妹妹能知道姐姐我這一片心……」
於是那天傍晚,呂才人歡歡喜喜地戴著那枚送子觀音挑心簪回了自己住的紫霞宮。而且肖才人則在陪嫁丫鬟蘭心滿眼擔憂下收好了呂才人親筆寫下的借條。
「茲借肅王妃所遺送子觀音挑心簪一枚,期限半年……」
妃嬪們私下交好借借首飾原也平常,可壞就壞在事後呂才人竟又拿這東西去做了個人情。
紫霞宮當然不可能只於一個小小的才人獨居,這裡還住著該宮主位,趙婕妤。
趙婕妤入宮時間不短,位份也不低,又是紫霞宮主位,因而呂才人自入宮伊始便對其多有奉承。那日呂才人頭上戴著那支送子觀音挑心簪回了宮,卻正與也從外面回來的趙婕妤打了個照面。依著規矩呂才人忙俯身施禮,於是她頭上的這枚玉雕金簪便明晃晃地閃了趙婕妤的眼。
入宮多年,從未懷上過子嗣,這是趙婕妤多年的痛處和執念。因此她對那等有特殊祥瑞寓意的東西就格外在意。扇面兒上一定要畫結了籽兒的蓮蓬,扇扇子時便叫「徐風送子」。鞋幫上要繡榴開百子的花樣兒,自己起名叫作「步步子來」。平日裡慣愛穿瓜瓞綿綿的衫裙,枝枝蔓蔓,綿延不絕。便是吃個水果,也只多吃葡萄、石榴這樣多籽的東西。並且從不吃桃子,一是因為其並無多子之意,二是桃子,「逃子」,實在是不甚吉利。
後來又有人向她諫言,說那西瓜雖然看著是孤孤單單一個,但其實腹中多籽,著實是個吉利非常的水果。於是這位趙婕妤又開始愛吃西瓜了。
求子心切的趙婕妤幾乎魔障了。而魔障了的求子人此刻恰好看到了個送子的吉利物,那結果可想而知。趙婕妤眼睛都綠了,直勾勾盯著那簪子邁不動腿兒。雖不知道這簪子的來歷,可那塊品相上乘的碩大和田玉,那精湛不俗的圓雕工藝,一看就是有些年頭的古物。而這種多年傳承的老東西向來有些靈性,說不定真寄著送子觀音的法身,沾了日精月化的靈通。於此她決定把這簪子弄到手。貴重不貴重的倒不重要,她主要是喜歡被保佑的感覺……
呂才人自然是不肯。自己費了老鼻子勁才請了這尊送子觀音回來,更何況還是借別人的。不過她為了壯門面,倒沒說這東西是借的,只說是自己家的嫁妝。其意在表白,我們呂家雖只是五品郎官,但也頗有些能拿得出手的寶貝。
然而沒想到,她這一吹牛,無疑是三歲孩童懷抱金元寶於鬧市中過,趙婕妤更加勢在必得。
不過婕妤娘娘怎麼說也是大家子出身,她倒沒有明搶。
「才人如今還沒侍寢呢,皇上的面兒都沒見著,想子嗣的事是不是太早了點兒?倒不如我見著皇上時替才人美言幾句,皇上一高興,定會召見才人的。」
呂才人猶豫了,畢竟得見天顏是她現下最大的心愿。見面才能生情,不見天顏一切皆是空談。而且她也有這個自信,以自己的姿色才智若得見天顏,必能承恩得寵。呂才人咽了咽口水,趙婕妤畫的大餅,真是聽著就解饞。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趙婕妤一年到頭也見不著皇上幾面。等著她美言,那還不如去等死,起碼死還會到。
趙婕妤是個人精,察言觀色後決定再接再厲。她親親熱熱地挽住了呂才人的手:「才人這般美貌,若是得見天顏,定會一飛沖天,來日說不得我還得多有仰仗呢。只不過……這女人啊,美貌就如朝露浮雲,轉瞬即逝。才人這般好相貌,可得好好保養。萬要在見到皇上之時,容光煥發,風華最盛才是。」
「如何才能在見到皇上時容光煥發,風華最盛?」呂才人望著那張越畫越香的餅幾欲餓死,問出口的話便帶了股子餓死鬼的急切來。
見魚兒咬了鉤,趙婕妤微微一笑,攜著呂才人的手一路進了自己住的正殿。
一小罐珍珠粉,品相倒還算不錯。趙婕妤捧著它卻像捧了個觀音座前的玉頸瓶。
「才人莫要小看了這罐子珍珠粉!它可是用正宗南海海螺珠碾成的無價奇珍。海螺珠才人也是知道的,本來就一顆難求、價值連城。更何況這些磨粉的珠子顆顆都有拇指那麼大,年頭也足,外敷內用都可,且功效神奇,能讓人青春永駐,甚至返老還童!才人若用了這海螺珠粉,他日得見皇上,必能艷壓群芳,獨領風騷……」
趙婕妤的口才了得,又擅長抓住人心,呂才人這個初出茅廬的十七歲少女能忽悠得了小她兩歲的呂才人,卻不是趙婕妤的對手。待她從紫霞宮正殿出來回自己所住的偏殿時,頭上的送子觀音挑心簪便不見了,而懷裡抱著一罐子「海螺珠粉」。
不過可惜,這罐子「價值連城」「無價奇珍」的「海螺珠粉」,第二日便讓她丟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