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以「告狀」為進步手段的董益三,現在「告」的是康澤,「狀子」是《襄樊戰役康澤被擒記》
2024-10-03 19:59:32
作者: 黃濟人
叛徒的名號曾經落在董益三頭上。功德林期間,除了沈醉進廁所沖洗內褲是他告的狀, 黃維用《毛澤東選集》撕作手紙也是他告的狀。董益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在一次學習會上,他公開宣稱:「告狀是我爭取進步的手段。龍有龍路,蝦有蝦路。杜聿明可以靠楊振寧加分,鄭庭笈可以靠傅作義吃糖,楊伯濤可以靠說大話賣乖,邱行湘可以靠賣苦力受寵,我靠什麼?無依無靠,只好打點小報告。」
因為如此,戰犯們對董益三無不敬而遠之,有時候在監獄的胡同狹路相逢,大都立即轉身,掉頭而去,躲避他如躲避瘟疫。不過,董益三的孤獨,恐怕還與他比較複雜的經歷有關。這位先前的國民黨十五綏靖區司令部少將處長,在更早的1927年,曾於武昌荊門同鄉會參加共產黨,白色恐怖中,上山打游擊,終因寡不敵眾,1931年被國民黨逮捕。兩年後雖被保釋出獄,但由於李立三路線破壞了武漢組織,他與共產黨失去聯繫。後經黃埔六期同班同學劉子奎介紹,到《北方日報》任副經理。這家報紙原本是山西軍閥閻錫山創辦的,由國民黨特務機構復興社接管後,劉子奎出任了總編輯。這樣,董益三的人生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先去浙江省警官學校任政治指導,再到軍統杭州無線電訓練班當了主任,抗戰勝利後,還被送去美國留學深造。美國之行,讓他碰見「貴人」——國民黨中央常委、特務頭目康澤。康澤因受蔣經國排擠,找個理由到美國考察,在華盛頓一家公寓相識董益三後,兩人交談甚歡,相見恨晚。董益三回國,在國防部任了一個少將專員的閒職,而康澤升任十五綏靖區中將司令官後,點名要董益三當他的二處處長。報到那天,康澤握著董益三的手說:「我們現在同事,將來也同事。」康澤確有先見之明,他與董益三同在襄樊戰役被俘,又同在功德林接受改造。稍有不同的是,康澤的改造仍在繼續,董益三卻捷足先登,比康澤提前離開監獄。
獲赦之後,董益三直接被分配到全國政協,擔任文史專員。文史專員辦公室就在政協禮堂側旁,坐落在北京西城白塔寺下面。這座古老的院落,清王朝時叫作順承王府,北洋軍閥混戰年間叫作張作霖公館,直到新中國成立十年之後,它才有了現在的稱呼。董益三家住東城,每日準時上班,準時下班,來回的交通工具是一輛永久牌自行車。
董益三的性格大概也是永久的。他平日不苟言笑,對他不認識的人,幾乎永遠不予理睬。唯一的例外便是對他的軍統系統的人,不管監獄內監獄外,他可以做到有問必答。那日沈醉從辦公桌前扭過頭來:「益三兄,我有一個不解之謎,想請教你。」董益三摘下眼鏡:「但說無妨,只要我曉得的。」「你肯定曉得,因為你和康澤是朋友,我和他只是工作關係。」「你問康澤啥子事?」「我一直很奇怪,康澤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能一舉升到國民黨中央常委的高位?論資歷,他不過黃埔第三期;論門第,既非達官貴人,也非名門望族;至於本事,不瞞你說,我從來沒有把他放在眼裡!」董益三搖搖頭:「你說康澤出身卑微,這是事實,他自己公開承認『在四川山溝里吃紅苕長大的』。可是,要說本事,你真的不如他。你是搞軍事行動的,打打殺殺而已;他是搞政治策略的,專門給蔣介石出點子。這樣吧,我給你講一件事,這件事是康澤親口告訴我的。」
康澤告訴董益三,他在蘇聯留學期間,有一次同學聚餐,請到了當時國民黨駐蘇聯大使邵力子的夫人傅學文。當幾瓶伏特加把全桌搞得人仰馬翻的時候,有同學問傅學文:你長得如此年輕漂亮,怎麼會嫁給邵力子這個糟老頭兒?傅學文也喝醉了,她回答說,我的目的是借邵力子的關係,回國以後刺殺蔣介石。康澤坐在角落,佯裝大醉,悄悄啟開了衣袋裡的竊聽器。半月以後,從莫斯科飛抵南京的當日,他手上的竊聽器就交到了蔣介石手裡。
講到這裡,董益三見沈醉半信半疑,索性又講了一件事:「你曉得的,在江西五次『圍剿』共產黨之前,蔣介石專門興辦了廬山星子訓練班,以培養對付共產黨的武裝特務。訓練班籌建之初,蔣介石分別找了黃埔一期的蔣復生和黃埔三期的康澤,要他們各自草擬一份籌建計劃。蔣復生面面俱到,洋洋萬言,被蔣介石斥為『大而不當』;康澤則一條一款,有血有肉,被蔣介石譽為『切實可行』。於是,蔣介石視康澤為心腹,很快委任他三青團組織處長之職。這,難道不是康澤起家的本錢麼?」
沈醉恍然大悟道:「是的,是的,康澤這輩子也不容易,因為他的件件事情都能讓蔣介石滿意。不過,話說回來,不管康澤用心再深,也鬥不過蔣介石的兒子。這一點他本人也是清楚的,所以經張治中略加暗示,康澤就立即讓出了三青團的寶座,最後不得不遠離皇上與太子,帶著你到襄樊的營帳里解悶氣去了。」
董益三有些吃驚:「你當時在保密局雲南站當站長吧,天遠地遠的,我們去襄樊赴戰的過程,你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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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密局湖北站站長告訴我的。」沈醉笑道,「現在可以不保密了,這位站長還告訴我,他奉南京命令,已經著手對康澤展開調查,因為這個綏靖區司令官為了過生日,筵席都擺到陣地上去了。怎麼樣,我沒有說錯吧?」
「沒有錯,沒有錯,這件事情我正在寫。」董益三正在寫《襄樊戰役康澤被擒記》,他開篇寫道:
1948年7月1日是康澤44歲生日,他的特訓班和別動隊的高級幹部都知道,很久就想為他捧場,來個公開慶壽。為了迎合他的胃口,他們搞了一個別致的祝壽形式,請他出南門到十多里外的某個名勝古蹟的一個亭子(亭子是有名字的,我搞忘了)里午宴。不知是誰,想得真周到,把他的行軍床都帶來了,準備在他酒醉飯飽之後,好躺下休息。那天,康澤喝了很多,有點借酒澆愁的意味,直到下午3點鐘,才興盡而歸。到了晚上,部下們又在司令部背後,選了一間特別寬大的房子,大擺筵席,繼續喝酒。樊城的名角都被邀來唱堂戲,正當一位女演員為司令官的生日獻詞祝賀的時候,第二處的一個參謀突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向我報告,說是老河口諜報組來電話,解放軍發起對襄樊外圍的進攻,前哨已經接火,大戰一觸即發。我悄悄走到康澤身邊,用耳語報告了這個情況。司令官故作鎮靜地點了點頭,隔了好一陣,他才溜回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