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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原國民黨暫編第三縱隊快速縱隊副司令蔣鐵雄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是否有失節之嫌?他心力交瘁

2024-10-03 19:52:01 作者: 黃濟人

  真理之火在四合院裡燃燒,幸福之鳥在一個人肩上降落。

  時令正是隆冬臘月,訓練班姚科長、管理所「大鬍子」和幾十個戰俘圍著火爐團團而坐。屋裡的暖氣融去了玻璃上的冰花,清新的晨光照射在木桌上一朵紙做的紅花上面。

  這是一個歡送會。歡送原國民黨軍暫編第三縱隊快速縱隊副司令蔣鐵雄,光榮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赴華北軍政大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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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鐵雄今天穿了一身嶄新的解放軍軍裝,被「大鬍子」按在正中座位上。他站起身,剛剛說了句「我個人能夠有今天,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的」,就淚流滿面,聲音沙啞了。

  二十多歲的姚科長顯得比蔣鐵雄還要高興,灰色軍裝穿得整整齊齊,白皙的皮膚,不像軍人,像文人。他的話像詩一樣受聽。他說:「蔣鐵雄是從戰場上來的,現在又要走到戰場上去,而其間的變化是,國民黨少了一個干將,共產黨多了一個專家!」掌聲之中,姚科長給蔣鐵雄戴上了紅花。

  邱行湘沒有鼓掌。為了掩人耳目,他使勁地搓了搓手一一手熱了,心也熱了。他沒有冬天坐在火爐旁的愜意,他感到夏天走在太陽下的煩躁。木桌上的瓜子和花生,他一顆也沒有吃,反倒破例地抓過一盒香菸,一支接一支地吸。褐色的煙霧在眼前飄來飄去,他暈頭轉向,如同坐在漆黑的夜幕里。

  昨晚夜深人靜的時候,蔣鐵雄悄悄把邱行湘喚醒,把幾件衣物送給他。

  「我要走了。」

  「哪裡去?」

  「解放區。」

  「……」

  「你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跟了半輩子國民黨,到頭來走進解放區,是否有失節之嫌?我是心力交瘁,唯望蔣兄三思!」

  「你還要說些什麼!」

  「只有一句。你若有機會回溧陽,請代我看一眼我的老娘,若身上還有零錢,拜託你給她買幾塊餅乾。」

  蔣鐵雄動怒了,為了不驚動別人,他也只有一句:「你把枕頭墊高好好想一想,你我在蔣介石手裡究竟值幾個錢?」

  邱行湘雖然沒有把枕頭墊高,可是在蔣鐵雄遠走高飛以後,他確實好好想了一想。他想起1944年,國民黨軍第七十八師師長傅維藩駐防河南靈寶,當日寇進犯時,蔣介石為了保存實力,準備內戰,密令傅師不戰而退,爾後為了掩蓋他的不抵抗方針,竟以「作戰不力」為理由把傅維藩就地槍決;他想起1933年,蔣介石在一次「高級將領會議」上,毫不掩飾地聲稱自己「就是一個快刀斬亂麻的統帥,現在……就是要找一班快刀斬亂麻的將領」,而蔣介石快刀所及,並不排斥手持快刀的將領;他想起同一年,蔣介石在廬山辦「暑期軍官訓練團」,凡參加受訓的人,蔣介石都發給一把佩劍,劍長約三十厘米,劍柄刻「不成功便成仁」;他想起1947年孟良崮之戰,左路李天霞因為「救援不力」受到撤職查辦,兵團司令湯恩伯因為「指揮錯誤」遭到訓斥……而陳誠呢?自有殺劉天鐸的軍法……想到這裡,邱行湘眼睛睜大了,他感到若有所失,又感到若有所得。

  人的思維的力量,真有些不可思議。邱行湘現在對蔣鐵雄不僅有嫉妒之心,而且還有依戀之情。每當他遙望村頭,便看見蔣鐵雄的身影:在黃埔村口的莊稼地裡面朝黃土,在井陘河畔的養豬場上頭頂烈日;在土牆下看「紅書」手不釋卷,在木桌上寫「自傳」接二連三……邱行湘不完全了解共產黨,可是他完全了解蔣鐵雄。他一方面感到蔣鐵雄的一切都是自然的,合乎邏輯的,沒有故作媚態,沒有投機心理;另一方面又感到蔣鐵雄的一切都是反常的,不可思議的。當解放軍用槍對準他的後背,把他從戰場上押走的時候,他沒有舉起雙手;可是當解放軍把槍放下後,在黃埔村口和井陘河邊,他卻自己慢慢地舉起了雙手!這兩方面的感受,使邱行湘頓生疑團,他不明白共產黨手中究竟有什麼法寶:一個軀體,用不著開刀,可以取出舊的魂魄,而放入新的什麼東西。

  邱行湘忽然記起陳賡司令對他說的那句話:自己解放自己。此刻他仿佛聽懂了,蔣鐵雄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可是,邱行湘畢竟不是吃過洋麵包的蔣鐵雄,幾乎在同一個時刻,他又聽見了古代聖賢的聲音:「夫可規以利而可諫以言者,皆愚陋恆民之謂耳。」於是,邱行湘那剛剛開始解凍的腦海,正像屋外的井陘河面一樣,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然而,不管此時心情有多複雜,從這個冬天,他看見了那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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