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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5:35 作者: 徐大輝

  「爹呀,我給鬍子搶啦!」徐夢地扛著一捆甘草踉蹌回來,哭喪亂韻(沮喪帶悲音)道,「他們用馬鞭子抽我。」

  「馬也給劫去啦?」徐德富問,他關心那皮心愛的菊花青馬。

  「嗯哪,翻遍我的衣兜……」徐夢地仍然哭嘰尿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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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遭這麼大難。」徐鄭氏一旁插嘴,她心疼兒子,問,「打壞你哪兒沒有哇?」

  「鞭子抽不死人,皮肉受些苦而已。」徐德富叮問(追問),「大白天的打劫,你走哪條道?」

  「牤牛哨屯奔亮子裡的大線道(公路),都快到家都望著西城門了,樹毛子裡突然出幾個騎馬的人,二話沒說上前揎(抽)我一鞭子,把我薅(拽)下馬。」

  「線道上縷縷行行(絡繹不絕)的人馬不斷,鬍子膽子也忒大了。」徐德富說。

  「爹,甘草我帶回來了。」徐夢地充分利用了這個道具,「我尋思馬給搶走了,廣濟堂還的錢也給搶去鏰子兒沒落下,鬍子不要甘草我拿回來,還能入藥呢!」

  「孩子多知顧家,挨了打馬搶走了,還沒捨得撇掉草藥,費心巴力地抱回來。」徐鄭氏讚譽兒子會過家。

  「回你屋歇著去吧!」徐德富揮下手道。

  徐鄭氏下炕攆到門口,說:「去上屋,讓你二叔瞧瞧傷,上點兒藥,我叫廚房給你烙油餅。」

  「媽,我先回屋換件衣服。」徐夢地說。

  「換吧,別忘去找你二叔。」母親叮囑道。

  「嗯哪!」徐夢地回到自己的屋子,炕挺熱乎,下人天天給他燒炕生爐子,預備著他回來住不冷。他回身閂門,牢牢地插死,然後脫掉棉襖,從裡邊夾層中取出幾包東西藏好。

  「槓(極)純的白面。」翟扁頭說。

  賣大炕的老崽子擺弄個生荒子像玩一隻貓,徐家二少爺不是神魂顛倒那樣簡單,風塵女子風騷的肚皮上,使他丟了魂沒了思任人擺布,她咋說咋是。

  「你給我買煙抽。」

  「買煙。」

  「用你腰裡所有的錢。」

  「所有的錢。」

  「把馬也賣嘍,買煙。」

  答應像熟柿子一樣澀,他說:「馬是我爹的心頭肉。」

  「那我是你什麼?」

  「心頭肉。」

  「要你爹心頭肉,還是要我心頭肉?」

  「當然我要你。」

  「要我,就賣馬。」

  「賣馬。」

  徐夢地遭到前所未有的搜刮洗劫,什麼都扔在女人的肚皮上了。兩天後他得回亮子裡,翟扁頭從鄰居家借條毛驢送他。

  「咋樣?」翟扁頭問。

  「啥?」

  「我表姐。」

  「好,跟抽菸一樣舒服。」徐夢地說。

  翟扁頭拿出幾包東西,說:「拿著,接長補短下個窮吧。」

  徐夢地得到幾包珍貴的玩意,白面他沒用過,見有人將它摻在煙土裡抽,有個好聽的名字:風攪雪。翟扁頭也真講究,他不知道往下還有故事。

  「你家種大煙都交給了日本人?」

  「剩點兒,留配藥。」

  「那你還愁抽的呀?」翟扁頭說。

  「爹保管著我碰不著,再說他放在哪兒沒人知道」徐夢地說的是實話,交完日本人規定的數量,鴉片還剩有幾千兩,爹親自經管,誰也貼不上邊兒。

  「我知道啊!」

  徐夢地看鬼一樣看他,翟扁頭沒瘋吧?

  「二少爺,你信不信?」翟扁頭問。

  「說出龍叫我都不信,我家的事你咋知道。」

  「在你的臥室里,那兒有一個地窖……」翟扁頭說得有鼻子有眼,「你家藥店擴建,我在你家做過瓦匠活兒,修過一個地窖。」

  徐家有在屋地修地窖窖土豆、地瓜的傳統,這樣的窖徐夢地的屋子裡就有一個。他說:

  「窖土豆用的,不能放大煙。」

  「你爹屋子裡窖特別,磚砌的牆,比一般的土豆窖大幾倍,二少爺你想想,是窖土豆嗎?」翟扁頭推測富人家的金銀財寶都藏在哪兒,如果是鬍子他早去打劫徐家,一定讓當家的交出地窖,那裡邊有干賀(財物)。

  「得啦,別說啥地窖,我不騎馬回去,爹還能饒了我呀?」徐夢地心打鼓,爹要是知道自己拿馬換了大煙給女人抽,胖揍一頓都是輕的,還不趕出家門,「你道眼兒(主意)多,給想個事故由子(因由)。」

  「那不簡單啊,就說半道(路)上叫鬍子搶啦。」

  「我爹可不好唬弄!」

  翟扁頭面授機宜,幹這類事徐夢地是個雛兒,他聽他的安排,當說到要打他一鞭子,他害怕了:「不打行不行?」

  「不打,你爹那關咋過?」

  「那……多疼……疼啊!」

  「你爹打你更疼。」翟扁頭連蒙帶嚇唬,他說,「不給你掛點兒彩,你能信啊?」

  給鬍子打劫不可能不碰掉塊皮啥的,想想一千多元錢和一匹馬叫自己給敗壞(揮霍)了,挨一鞭子就挨一鞭子,躲過這件事最要緊。他說:「你下手輕一點,儘量輕點抽。」

  徐夢地挨了一鞭子,抱上那捆甘草回家,進屋時額頭鞭子抽的口子還流著血,疼痛掩蓋了醜行。

  「矇混過去啦。」徐夢地頗為得意,往炕上一躺,身下很熱乎,一下子想到老崽子,她鋪的駱駝毛氈子,越睡越暖和,女人的肚子涼窪窪的,她問:

  「熱炕頭給你留著,啥時再來?」

  「下回。」徐夢地一會兒想熱乎乎,一會兒想涼窪窪,冷熱交加是煙槍的感覺,女人擎煙的姿勢真好看,和她一替一口地抽菸,菸嘴上還留有她的唇溫,她的唾沫有點咸。

  隔壁父親的屋子裡話題沒離開他,徐德富說:「還能幹啥,去要趟帳,差點兒把自己小命搭上。」

  「遇上鬍子啥辦法,沒綁他的票萬幸啦。」徐鄭氏揣度他想什麼,「馬丟就丟了,別尋思它。」

  「一匹好馬啊!」徐德富惋惜道。

  「心疼膽疼當啥呀,一就是沒啦。」徐鄭氏解勸道。

  徐德富走出屋子來到馬棚子,經常拴菊花青的槽頭空蕩蕩,有一截韁繩,這是愛馬留下的唯一物品,他解下來準備放到柜子里做紀念。

  「老爺。」管家謝時仿走過來,道,「我都聽說了,二少爺遇上了鬍子,把馬搶去了。」

  「還有廣濟堂還我們的帳,那點錢我倒不心疼,可是菊花青……」徐德富心疼道,「它通人氣,沒場找這樣馬去。」

  「老爺,有句話不該我說,可是憋了老長時間,不得不對你說。」謝時仿給徐德富吹吹風,說,「記得陳打頭的吧?」

  「陳蟈蟈,他怎麼啦?」

  「他抽大煙!」

  陳蟈蟈抽大煙徐德富頭一次聽說,他沒往兒子身上聯想什麼。

  「二少爺整天跟他打成幫連成片的,我……」

  「時仿,你別繞脖子(不直截了當),你是不是說夢地抽大煙?」

  「倒沒親眼看見。可是二少爺的病容……犯外乎(反常)。」

  「啦!你別說啦,我泛過沫來,夢地病懨懨的又檢查不出病來。」徐德富想得脊背發涼,「敗家玩意,他准抽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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