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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5:07 作者: 徐大輝

  憲兵隊院子裡那面旗子在夕陽中濕漉漉的紅,像剛浸了血,冷風吹拂中液體漸漸凝固。等得焦急的徐夢人,決定看不到血色的時候出屋,林田數馬叫他晚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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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謝榮的人死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也隨之死去。一個生命剝奪另一個生命有時簡單得像住家門兒(過家家),一碗辣椒水灌下去,他的肺子戧出血水,人很快死去。過去徐家殺年豬,大伯總是反覆叮囑殺豬的別殺戧嘍,屠夫難免手,刀還是刺偏刺破氣管,血便從豬的口鼻噴出,這情景同謝榮的死極其相似。

  徐夢人沒看到這一幕,聽一個憲兵描述的,那個比自己年齡還小的憲兵說時眉飛色舞,像講述一件有趣的事情。

  「噴出來血像霧。」憲兵說。

  血霧在徐夢人眼前許久才散去,想想也沒什可怕的,殺豬不可怕,殺人與殺豬也沒什麼區別,他這樣想中膽子大起來,給後面他在憲兵隊長密室,見到恐怖景象面沒改色做了鋪墊,贏得對他「前途」至關重要人物的表揚。

  「徐翻譯,你對我身後這扇門怎麼想?」林田數馬突兀地問。

  誰想到憲兵隊長這樣奇怪地問,徐夢人沒有思想準備,不回答隊長的問話不行,他順口道:

  「它老鎖著。」

  「你的大大誠實!」林田數馬很滿意,如果徐夢人說沒想法,顯然是虛假了,「今天為你打開它。」

  找不出恰當的話,徐夢人詞窮到僅剩下謝謝二字。

  「你猜猜,我會裝什麼?」林田數馬並沒立即打開,問。

  「隊長的心愛之物。」

  「麼西!」林田數馬開開鎖,按了電燈的開關,眼前豁然亮堂起來,「隨我進來。」

  一條條白布帘子垂落下來,徐夢人不得不撩開它才能向前走,林田數馬在大廳里二次開燈,眼前出現一具白骨。

  「徐翻譯,你看到什麼?」

  「人的骨骼。」

  「你仔細看,每根骨頭都潔白透明。」林田數馬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下面的話讓徐夢人如墜雲裡霧裡,「這是一具沒吸食鴉片的骨骼,那麼吸食了鴉片,骨骼又是什麼樣子呢?」

  徐夢人把東北人的嗯哪變成日本語嗯哪出去。

  「徐翻譯,這具骨架長上肉,再包上皮就沒這麼可愛了。」林田數馬興奮地說著,「甚至十分可恨,死啦死啦地。」

  用反覆無常來形容憲兵隊長此刻的情緒恰如其分,那譫語一樣的話令徐夢人費解。弄一具骨骼做什麼?他是憲兵隊長不是醫學博士,總不會是做什麼研究吧?

  「要想讓人乖乖的聽話,就得變成一具聽話的骨骼。」林田數馬自顧自地說著,徐夢人不是沒聽,而是楞沒聽懂,沒聽懂也不敢問。

  「憲兵隊你是第一個進這扇門的人。」林田數馬帶他出來,這次徐夢人走在前面,後面一片片黑暗將他們追趕到門口,鎖上門後,林田數馬問:「你想知道他是誰嗎?」

  徐夢人先是點頭,後是搖頭。

  「我可以告訴你,他叫謝榮。」林田數馬說。

  徐夢人心裡打個寒戰,望一眼鐵皮門。

  「你看看這個。」林田數馬走向鐵皮保險柜,從中取出一張圖紙展開在桌子上,「這就是鴉片加工廠的設計圖紙。」

  圖紙標明三江鴉片加工廠,廠區廠房勾畫清楚,徐夢人見是三座工廠,他十分費解。

  「看出三座工廠嗎?」林田數馬問。

  「是,隊長,可是……」

  林田數馬自負地笑,說:「你對鴉片的不懂,建三個工廠,自有三個工廠的用途。」

  徐夢人不明白為什麼同時建三個工廠,他真的搞不懂,更搞不懂憲兵隊長的意圖,林田數馬準備在鴉片上撈一把,怎麼撈?剝一層皮,又如何剝,他想好了。三個工廠的用途是,一個密制嗎啡,一個密制料子,一個制煙份。把鴉片料製成嗎啡不難理解,故故懂(詭計)全在制料子上,用豆麥麵粉摻上嗎啡渣滓,也做成煙土一樣,拿到制煙份廠加煙土混合,重新包裝,一包變兩包。憲兵隊長清楚,第一個工廠密制嗎啡,滿鐵要派副廠長、技術員和工人,從中不好漁利,第二個工廠的料子就是自己的錢袋,你產嗎啡,我產料子往裡加,一半的利潤掌控在我手裡。他選擇一個傀儡廠長徐夢人,主要負責第二個工廠,說白了負責摻假。整個工廠的基礎建設由徐夢人負責,廣義上說他在前台表演,日本人後台操縱;狹義上說,他在前台表演,憲兵隊長後面指揮。

  「徐翻譯,你看清廠址所在位置。」林田數馬講解圖紙,「靠南城門這一帶是一片菜地,還有幾戶居民,征地動遷我找章縣長,趕在結凍之前,你馬上帶民工按圖紙做廠房的基礎,磚瓦沙石也要備好,春天動工,夏天投入生產。」

  「民工?」

  「我叫安局長他們出勤勞奉公隊,先上一百人,以泥瓦匠為主。」林田數馬說,「有一句話怎麼說?一府……」

  「管倆縣。」

  「你一府管兩縣,職務雙挎翻譯官和廠長。」林田數馬說,「主要,不,全身心當廠長。」

  「是,隊長。」

  「圖紙拿回你辦公室,妥善保管好。」林田數馬信任他,說,「照圖紙施工。」

  走出憲兵隊長辦公室,徐夢人是一個工廠的廠長了,從建築規模上看,三個工廠要用兩千人,就是說自己是兩千人大廠的廠長,三江境內還沒有這麼多人的企業,最大的糧食加工廠藍磨坊也不過八百人。

  那個夜晚徐夢人覺得自己是一片雲,正在故鄉的天空飄移經過徐家的祖田沒做停留,土裡刨食會有什麼出息,在徐家祖墳地的上空漂浮時間最長,他尋找紫氣,自己當廠長祖墳肯定有青煙冒出,果真有股青煙裊裊升騰,飄到徐家藥店上空,院子裡一片空蕩,沒一雙眼睛仰望。

  「告訴媽去!」徐夢人想到一個人,她是能夠和自己分享喜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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