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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3:12
作者: 徐大輝
三個月後,春天來到吳牧主家大院,黃榆再也不羞羞答答,枝葉落落大方地成長。
「二弟,我們回窯堂。」徐德成說。
00草頭子在炕沿兒上磕去菸灰,「回窯堂——回家——三江?」
「進白狼山。」吳家大院大牆根兒冒出青草芽,徐德成就有了回三江的頭,回到熟悉的地方才如魚得水。二百人馬要找個地方藏身,莽蒼的白狼山最合適,他說,「上老爺嶺!」
「必須繞過亮子裡。」草頭子說。
「沿著遼河走,從亮子裡鎮西邊繞過去。」徐德成想好了行走路線,確定晝伏夜出,快馬七八天可以趕到目的的。
「啥時動身,大哥?」
「今樓子上(晚)。」徐德成說。綹子具體幾時動身,要等待翻垛先生推八門。
即將離開,草頭子首先想到一個人,說:「秀雲的高腳子(馬)腿瘸沒好,恐怕跟不上隊伍。」
「我正好要找你說服她呢!」徐德成說,決定去白狼山,他就想到徐秀雲,在大夫治療、吳家人精心伺候下,還有草頭子的關懷,她身體好起來,現已基本復原。一個女人跟著馬隊砍砍殺殺,危險不說,這苦這罪哪是女人遭的。勸她先留下來,過後讓吳牧主送她三江去。雖然想法很好,可是怎麼張口和她說呢?大櫃對鬍子說什麼,願怎麼說就怎麼說,如果這樣就簡單了,她不是徐秀雲,確切說不是自己親兄弟媳婦,毫無顧忌地叫她拔香頭子。可是,皆因是徐秀雲,就不能不有所顧忌。再三思量,覺得草頭子說這件事比較恰當,「二弟,全綹子只她一女人,你看合適嗎?」
「大哥的意思?」
「這次去白狼山,她就別跟著咱們走了。」
「暫時把她留在吳家大院。」
「不是暫時,過三過五,她要去哪兒,讓吳牧主送她到哪兒,我想她肯定回三江去。」徐德成說。
草頭子搖搖頭,說:「恐怕不行。」
「怎麼不行?」
「入綹她是鐵了心」,草頭子清楚徐秀雲,她多次表白要當鬍子,希望天狗綹子接納她,如果不成,她再去加入別的綹子,關東遍地鬍子,這個綹子不收她,另個綹子還收她,都不收她就單搓,他說,「我們不讓她掛柱,她也會到別的綹子去。」
徐德成想想也是,徐秀雲已在西大荒飄蕩幾年,事實上已經是鬍子,只是沒正式入哪個綹子。之前,答應她入自己的綹子,拖到今天也沒舉行掛柱儀式。從內心說,他不希望她當鬍子,去女人的平常日子,他說:「二弟,你說咋辦好?」
「讓她入伙吧。」草頭子說。
「連你也這麼說。」徐德成本來不堅決的心動搖,「可也是,我們打角山榮她當花舌子,說服藍大膽兒她起了重要作用……跟著我們來這麼遠,入綹子橫了心。」
「大哥,答應她入伙吧」草頭子懇求道。
「二弟呀!」徐德成只叫了聲,往下什麼都沒說,凝望著他,草頭子主張留下徐秀雲有別的原因他心裡清楚,換句話說,他希望他們之間的事自然而然地發生,順理成章。
「大哥,她入伙的事在這兒,還是到白狼山再舉行儀式?」草頭子問道。
在吳家大院呆了幾個月,吃了睡,睡了吃,弟兄們興奮不起來,搞一次活動調動一下情緒,鼓舞一下士氣也好。
「出發前,拜香掛柱。」徐德成說。
「過堂搞不搞?」草頭子有說情的意思,「她已經遛過了(考驗過了),是頂硬(膽大)。」
徐德成說一切照規矩辦,對來掛柱的人要嚴格盤問,面試——試膽程序必不可少,他顯然是做給別人看,等她拜了香,是本綹的弟兄,量體裁衣給她個爺當,「二弟,我看她能說會道,亮子裡情況她熟悉……讓她商先員咋樣?」
草頭子聽此決定當然贊成,而且高興,徐秀雲入綹子,又進入四梁八柱領導層,他們來往更方便。
「大哥沒走眼,她是女人往後進出亮子裡方便些。」
「你去安排吧,傍晌午前拜香。」徐德成吩咐完去找吳牧主,把即要舉行掛柱儀式和晚上走的事告他。
「大當家的,咋說走就走了呢?」吳牧主說。
「青草芽味兒一天比一天濃,馬急得踢槽幫子……」徐德成詼諧道,「春風一吹,都呆不住了。」
「你們冷丁一走,閃了我一下。」吳牧主說的是幾分實情話,不光是客套,「你們在,我睡了幾個月的安穩覺啊!」吳家在人煙稀少的西大荒首屈一指富戶,滿圈牛羊誘惑著狼群和鬍子,經常有匪綹來打劫,自從徐德成的綹子住在院裡,沒人敢來打劫,「真捨不得你們走啊!」
「是啊,有吃有喝,我們也不願意走,可是,總不能在你這兒干吃干嚼吧!即使你供得起,我們也吃不起,你的財物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呀!」
「大當家的,你這一走,啥時再來呀?」
「天有不測風雲,弟兄們有馬高鐙短,說不定哪一天就又回來。」徐德成仍然那樣說,「走之前,我們還有個儀式要舉行。」
「需要我的地方吱聲」,吳牧主耳聞鬍子挪窯前搞祭拜儀式啥的,說,「用豬用羊,我安排人宰。」
「不用,一個弟兄掛柱,為她舉行個儀式。」
「哦,什麼人哪?」
「你精心照料的人。」
「是她?」吳牧主迷惑,也許迷惑女人掛入綹,也許以為她已是鬍子還掛什麼柱?
徐德成沒解釋,問:「你家有香吧?」
「過年時剩下几子香,不多。」吳牧主說,「要不的話,我打發人快馬去買回來。」
「夠十九根就行。」徐德成只需要十九根香,掛柱栽香要十九根,其中十八根代表十八羅漢,一根代表大當家的。
「幾百根香是有。」吳牧主說。
「有葫蘆給我找一個。」徐德成手比量葫蘆的大小,「拳頭大小就行,別太大。」農家用葫蘆做瓢,舀水?米。
「有。」吳牧主說。
鬍子的掛柱儀式在吳家大院裡舉行。
「過堂!」徐德成威嚴地喊。
草頭子在徐秀雲的頭上放個葫蘆,他用目光鼓勵她迎著大櫃的槍口走過去,眾人的目光落在這個奇女子身上,默觀她的膽量,有很多來入伙的男人,都難過試膽量這一關,尿褲子的子(膽小)最後給轟走。但願她別尿褲子。
從頂上葫蘆起,草頭子的鼓勵使她拔起脖頸,挺起胸膛,神態自若朝大櫃的槍口走去。
徐德成端起槍的一剎那萬千感慨,或許多年前,這個女子走向四弟德龍的時候,也這樣毅然決然……徐秀雲一步一步走近,走得越近,安全係數大,他槍不響,她可以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槍不至於打偏,那樣更保險,距離決定生死。他瞄準葫蘆,等她走近,這顯然是大櫃的私情了,沒人敢說匪梟徇私情。
徐秀雲離徐德成很遠的地方猛然站住,喊了使在場的眾匪刮目相看的一聲:
「開槍啊!」
徐德成心靈再一次被震撼,徐秀雲大大出乎自己的預料,以一個女子超常的勇氣,向人們表明她頂硬不怕死。他扣動扳機,葫蘆頓時被掀飛,她昂挺地站著,面不改色心不跳。
「都是一家人啦。」拜香結束後,徐德成宣布道,「從今天起,你是商先員。」
「謝大哥!」徐秀雲致謝道。
按鬍子規矩,四梁八柱需報號,徐德成問徐秀雲喜歡什麼名號,她說用自己的姓吧。
「你是雙魚子。」徐德成說。
從此一個匪號代替了一個人的名字,關東江湖上有了個叫雙魚子的女鬍子,賭徒徐大肚子的女兒徐秀雲在公眾視線里消失,只在徐家還有人提到她,仍然稱她秀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