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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3:02 作者: 徐大輝

  四個月前,天狗綹子踩著厚厚的積雪走出三江縣境,一直馬不停蹄往西走,這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西大荒,見不到半個人影,到最後天空連只鷂鷹都看不見了。

  「大哥,還往前走嗎?」草頭子問。

  「你說呢?」徐德成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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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沒見一個湊子(集鎮),我擔心踹歪了線(走錯路線)。」二櫃草頭子說。

  「沒冒兒(沒錯兒),我以前走過。」徐德成用馬鞭子朝前指,說,「過了地(沙坨子),就是活窯張口巴(姓吳)家。」

  「大哥,她蔫瞌(病)了。」草頭子說。

  徐秀雲經不住折騰生了病,騎在馬背上蔫成只瘟雞。

  「覺咋地?」

  「心口疼(胃痛),招子(眼)前發黑。」草頭子了解徐秀雲的病情,「八成是吃不好,睡不好,造蔫瞌了。」

  「再咬咬牙,球子啃土就能到活窯。」徐德成說。

  「我怕她從馬上摔下去。」草頭子的語氣大大超出鬍子二櫃對崽子(小鬍子)的關心,他不怕大櫃聽出來,「身子胎歪(軟)麵條似的,拿不成個兒。」

  「你去幫她一把。」徐德成說完,策馬向前去。

  草頭子細細咀嚼大櫃的話,明確照顧,沒說怎樣照顧,自由度就更大了。一個令他動心的女人啊,誰愛上她都會……咴兒!一聲馬叫,他心猛然抖擻,這是她那匹通人氣的馬,輕易不會嘶叫。

  「她一定出事啦!」他撥馬朝後面跑去,徐秀雲棉花包一樣滾落下馬背,坐騎站在她身邊,前蹄焦急地蹴地,雪沫飛揚。

  「秀雲!」草頭子用最親切的稱呼,騙腿下馬,抱起她用自己的羊皮大氅裹住她。

  「二、爺……」徐秀雲嘴瓢偏(不好使),吐字不清。

  「別說話。」他把她掫上馬背,馱她向前馳去。

  當晚,鬍子進了一個牧主大院。

  「大當家的」,吳牧主拱手上前,他是個漢人,「快請!」

  「吳蛐蛐(親戚),騷擾啦。」徐德成說,二百來個弟兄,有地方拖條(睡覺)嗎?」

  「我家五鋪條子炕,睡下了。」吳牧主道。

  「蛐蛐,我的一個弟兄病啦,你給安排個地方,她是女的。」徐德成說。

  「中,中。」吳牧主說。

  吳牧主家大院很嚴實,幾尺後的鹼土圍牆,四角築有炮台,有炮手護院,房子建築有些怪,不是典型的東北民居三進、四進院,蓋了一圈海青房,院中心是空地,倒像一個運動場。

  多日未見葷腥的鬍子們,目光粘在院子裡的木桿上,那上面掛著血糊連的豬下水,具體說是豬腸子。

  「都進疊窯(房間),掩扇子(關門)!」徐德成命令道。

  鬍子遵命,麻溜下馬進屋。

  「大當家的」,吳牧主捧著火盆進來,還有幾縷殘煙冒出,看出來剛放進火,「烤烤手。」

  「嗯,火盆不錯,狼屎泥做的。」徐德成稱道。

  「柴禾沒著透,有點生煙子。」吳牧主說,「我叫人各屋都送了火盆,燒了炕。」

  「炕熱屋裡暖,弟兄們都凍透啦。」徐德成在火盆上烤手,搓搓揉揉,身子很快暖和過來。

  「今冬雪特別大。」吳牧主說。

  「第一場雪到現在沒化……」他們隨便談了會天氣,徐德成問,「我生病的那個弟兄呢?」

  「安排好了」,吳牧主說他的六閨女上個月出嫁,她的房間空著,「住我閨女的屋子,熨貼(舒服)些。」

  「你多費心啦。」

  「外道了不是,咱倆誰跟誰。」吳牧主知恩圖報,他說,「那年甸子上要不是你搭救,我早變成灰了。」

  幾年前,吳牧主去亮子裡的路上,遭遇兩個日本兵,搜去他身上所帶的財物,還不放過他,要殺死他,徐德成單槍匹馬殺了日本兵救了他。

  「大爺,吳某人……」吳牧主撲通跪地給鬍子大櫃磕頭,言說不知如何報答。

  「請起」,徐德成說,「我馬高鐙短時,不能少麻煩你。」

  今天天狗綹子雖說不上背累(遭難),消滅了角山榮的憲兵隊、縣警察大隊,得勝了嘛!但是,畢竟在躲避追剿逃跑的過程中到吳家大院的,也算馬高鐙短

  「大當家的,你們放心在我這裡貓冬,熊掌、猂鼻子咱家沒有,粗米大飯,豬肉燉粉條子兄弟們管夠造。」家有幾千隻牛羊的吳牧主說的謙虛,豬肉燉粉條子可是那個時代的美味佳肴,那可是草根人家過年的菜。

  「我們要呆到明年開春,人嚼馬餵……」徐德成說。

  沒問題。」吳牧主大方地說。

  兩百來人白吃白喝人家,又不是一天兩天,徐德成於心不忍,柜上還有些錢,先給吳牧主,等打青帳(夏天搶劫)再補償他。

  「不用,不用。」吳牧主推拒道。

  「哎,你這不是攆我走嘛!」

  「不不」,吳牧主連忙說,「大當家的,你這樣說了,我厚臉提個要求吧。」

  「啥要求,你說。」

  吳牧主羞於開口。

  「瞧瞧你,沒把我當兄弟。」徐德成埋怨的口氣道。

  「我家的那幾支火燎杆老掉牙,不是炸膛就是啞巴……」吳牧主說,他看上鬍子的武器,剛從憲兵隊繳獲來嶄新的三八大蓋。

  「給你全伸子。」徐德成揚起巴掌。

  「十棵。」吳牧主差點樂昏過去,鬍子要送給自己十棵三八大蓋,堅固的炮台,再有好槍,安全得到保障,感激道,「謝謝大當的!」

  火盆烤著,外加地火龍散發著熱氣,屋內暖洋洋的,窗霜化開望見院子裡的木桿子,徐德成問:

  「掛豬腸子做啥?」

  「祭神。」

  豬腸子掛在木桿上的情形徐德成見過,是滿族祭鷹神。

  「請眼光娘娘。」吳牧主說。

  夜晚,吳家擺香請神主。神漢唱到迎接佛主時,徐德成才過來看熱鬧。神漢腰鈴單鼓一通神舞,點眼光娘娘神頭,唱道:

  哪州生,哪縣長,

  哪州哪縣有家鄉。

  遠望南山有一家,

  一家所生姐妹仨,

  大姐南京去採藥,

  二姐北京去摘花,

  剩下小妹年紀小,

  手拿念珠拜菩薩。

  雲磨傘,傘磨雲,

  雲磨山上出仙人,

  金簪撥開千里霧,

  五指點破一天雲。

  「大哥」,草頭子靠近身邊說,「秀雲叫你去。」

  徐德成站起身,離開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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