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別往街頭站了,影響市容哩。」 一
2024-10-03 18:03:54
作者: 賀緒林
劉永昌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在人民路臨街的一棟大樓二層租了幾間房子,掛上了「俠士追債討薪事務所」的大牌子。他不再是昔日的那個猥猥瑣瑣的劉永昌了,大小也是個人物了。他早已不是光杆司令了,除了老蔫之外,他還招聘了兩位雇員,其中一位還是體育學院武術系的畢業生,另一位是個妙齡女郎。招聘這位女員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後來他仔細想想,覺得也在情理之中。
劉永昌有個嗜好,閒暇之時愛站在街頭東張西望。用他的話說,是給眼睛過年哩。這也難怪他,一個人在城裡打拼,難免寂寞。有人說過,最好的風景是在街頭看人。街頭最賞心悅目的風景是年輕的女人。她們步履輕盈跳躍,腳下似乎安了彈簧,走動時秀髮飄飄,如跳動的火焰。可他不明白,明明是烏黑的頭髮,偏要染成黃色紅色栗色。黃色紅色栗色有什麼好?他喜歡黑色頭髮的女人。看得久了,他便看出了名堂。濃妝艷抹、衣著暴露艷乍的年輕女人都輕浮,跟母親同行的女孩都純潔單純。
老蔫卻掃他的興:「別往街頭站了,影響市容哩。」他照著鏡子得意地對老蔫說:「我現在站在街頭不但不影響市容,還能給街頭添彩哩。」現在還真的別說,他的形象比過去好看多了。其實他長得並不寒磣,只是過去太窮,伙食太差,一臉菜色,加之整天價干體力活,吃喝不好,又連顛帶跑,把人變成了猴形。現在有錢了,他首先就提高伙食質量。酒肉把他全身上下滋潤得豐滿起來,特別是那張瘦臉變成了橢圓形,沒了褶子,放著紅光;不再干體力活了,衣著也光鮮了。因此,他的形象也光彩起來,有模有樣的。
老蔫把他看了半天,悻悻地說:「狗日的還真的吃胖了。」
劉永昌嚴肅了臉面:「你要把咱倆的關係理順,以後跟我說話不許帶髒字。」
老蔫剛想嘲諷他幾句,忽然想到了他們的僱傭關係,把張開的口又閉上了,臉上卻是不平的神色。劉永昌拍拍他的肩膀,笑了一下:「別不服氣,能跟我干是你的福分。」說著掏出好貓煙給嘴角叼了一支,剩下的塞進老蔫的手中,悠哉游哉地溜達到街頭看風景。
仲秋的一個夜晚,劉永昌獨自坐在窗前大口抽菸,一雙目光望著窗外的夜景。昨天老蔫的媳婦打來電話,說她娘家兄弟結婚,讓老蔫趕緊回家一趟。今日一大早老蔫就回家了。那個體育學院武術系的畢業生葉文勇晚上也不在這裡住,偌大的房子只留下了他一人。他本想出去打牌,突然又覺得很沒意思。雖然夜已深,可他沒有瞌睡。儘管他在城裡滾打了幾年,混得也算不錯,可遠離家鄉,一種孤獨寂寞總是揮之不去。
街上的行人已經很稀少了,最後一班公交車駛過,在不遠的站牌下甩下幾名乘客,才有斷續的聲喧嚷起。忽然,他眼前一亮,一位年輕的女子裊裊婷婷地朝這邊走來。古城的仲秋夜頗有幾分冷意,可她還穿著短裙薄衫,加之她身體豐腴,這使她上身的曲線很美,彌散著一種懾人魂魄的性感和嬌柔。她似乎在尋找什麼,不時地抬眼看看他站立的窗口,附近只有他的窗口的燈光最亮。
當年輕女子再次舉目朝這邊看來,劉永昌渾身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她太美了,眼睛裡汪著一種誘人的柔情,似怨似盼,令人愛憐;烏黑的秀髮披在肩上,在晚風的吹拂下飄飄欲飛,不由他想入非非。鬼使神差,他下了樓朝年輕女子走過去。這些年的歷練已經讓他很容易跟陌生人搭話。他微笑著操著熟練的普通話和她打招呼:「請問,你上哪兒去?」
年輕女子略顯吃驚,看了他一眼,隨後笑了一下:「隨便走走。」
「要不要我陪陪你。」說這句話時劉永昌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如果她罵他,他就看走了眼,沒戲了,轉身走人。
她沒有罵他,默然不語,一雙大眼只是看他,撲閃閃的。
劉永昌的膽子更大了:「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一定是遇上了什麼難事,需要我幫忙嗎?」
她苦澀地笑了一下:「你好象一直在注視著我。」
劉永昌笑道:「你一下公交車,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你在哪裡?」
「那是我的辦公室。」劉永昌指了一下二樓最亮的窗口。
她抬眼看了一下:「你常在哪裡看女人嗎?」
「也看男人。」
她笑了,劉永昌也笑了。
她的確遇上了難事,她說她叫袁俊英,是東府縣人,想找一個落腳地。在老家父母給她找了個婆家,男方五大三粗,腦子有點遲鈍,她不願意。結婚的前一天晚上她跑了出來,來古城已經兩天了,舉目無親,想找點活干,可一直尋不著門路,而今天,住店的錢也沒了,可謂山窮水盡了。
她說得很平靜,絲毫沒有顯露出乞憐於人的意思,像隨便地講了一個他人的故事。只是她的眼睛充滿了渴望,始終看著面前這位陌生的年輕男人。她已經猜到了,站在她面前的這位陌生的年輕男人一定是個老闆。
「你願意在我這裡落腳嗎?」劉永昌大膽地試探。
「我想找份工作。」
「你能幹啥?」
「我啥活都能幹。」
劉永昌忽然想到他在勞務市場遇到肖保義時的情景。肖保義也是這麼問他,他也是這麼回答的。現在他變換成了肖保義,而代替他的是位年輕漂亮的女子。他笑了起來。
袁俊英怔了一下,說:「你笑啥?」
「我想起我初來古城時也跟你一樣,找不著工作,也沒個落腳的地。好吧,我留下你了。」劉永昌很男人的笑著,心底不能自己地漲起一股洶湧的原始欲望。
是夜,劉永昌把她安排到辦公室隔壁的一間房住下,房子不大,一床一桌一椅。劉永昌說:「咱們公司的房子都是租的,地方不寬裕,你就將就將就吧。
袁俊英急忙說:「挺好的,謝謝你了。」
劉永昌走後,袁俊英關好門,床是單人的,被子不舊也不新。她拉開被子,有一股男人的氣味。她沒多想,把自己扔在了床上,蓋上了被子。她跑了一天,真的很累了,想美美睡上一覺。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用鑰匙開門,她沒有聽見。門開了,她依然沉睡不醒。一個沉重的肉體趴到了她的身上,她驚醒了,掙扎著欲要喊叫,嘴卻被一下子捂住了。
「別出聲,是我。」是收留她的老闆。
「你——要幹什麼?」其實她心中已經清楚他想幹啥,可還是這麼問。
「我看得出來,你是見過世面的女人,不可能是離家出走跑出來的。」老闆嘴裡的酒精直往她臉上噴。
「我真的是逃婚跑出來的……」
「你的故事是真是假我不管,我可是真心的喜歡你。咱們是不是也歡娛歡娛?當然,你可以提條件。」劉永昌迫不及待地動手去脫她的內衣。
她推開了他的手:「我來城裡是真想找個主兒,你能娶我嗎?」
劉永昌遲疑了一下,實話實說:「這恐怕辦不到,我有老婆。」見她不吭聲,又補了一句:「不過,我會讓你滿意的。」
她哭了。
「你不要哭,我每月給你一千五百元工資,包吃包住。你看咋樣?」
這個待遇還真不錯。她沒有吭聲,只是啜泣。
「不要哭嘛。你長得真漂亮,一哭就不好看了。」劉永昌溫柔地哄著她。
最終,她答應了他。
劉永昌摟著她的肩膀,替她拭去掛在面頰上的淚珠:「我是真心喜歡你的,絕不是騙你……」
那一夜劉永昌的性饑渴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也得到了久違了的男人的溫存和愛撫。翌日早晨,劉永昌遞給她一沓錢,微笑著說:「從今天起你就是事務所的業務員了。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希望你能在這裡安心工作。」
她數了一下錢,是一千伍佰元。她已經好長時間沒有擁有這麼多財富了,眼眶突然潮濕了,無疑是感激。
「你安排我工作吧。」她主動請纓。她不願僅僅靠肉體吃飯,更希望用勞動來養活自己。
劉永昌道:「別急,吃了早飯再說。」帶她去吃早飯。
吃罷早飯,袁俊英又要求安排她工作。劉永昌說他開的是追債討薪事務所,專門幫人追債討薪,今日沒有客戶上門,休息也是工作。
袁俊英一怔,說:「這工作我恐怕幹不了。」
劉永昌笑道:「能幹,事務所正好缺一個女辦事員。」
袁俊英聽說過城裡有專門幫人追債討薪的人,她猜想那都是些黑道上的刀客、混混和閒人,沒想到劉永昌竟然乾的是這一行,還開了個「事務所」。可自己一個女流之輩,在這地方能有什麼作為?她提出疑問。劉永昌笑著對她說:「你看我是黑道上的刀客混混麼?」
她又認真地打量了一下劉永昌,搖搖頭。
「咱乾的這一行說大點是替天行道,說小點是打抱不平。不論哪朝哪代,都有依權仗勢、以強凌弱、無法無天的惡霸劣紳和貪官污吏,咱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他又說,當然了,舞刀耍拳的事自然不會讓她去出面,她有她的用武之地。又叮嚀說:「幹這行說難也不難,學機靈點,多長點眼色,見機行事,該耍心眼時就要耍心眼,該使壞時還要使點壞,該叫爺爺的時候別張不開口,該作揖磕頭的時候也別彎不下腰。」
袁俊英如有所悟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