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3 18:03:19
作者: 賀緒林
日上三竿,韓鐵子還窩在被窩裡。他原本是個十分勤快的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幹活。這幾年自己當了自己的老闆,便懶散了,隨心所欲。
有人敲門,他沒有動窩。
敲門聲不屈不撓。他這才起身,舒緩地伸長胳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隨口念出古代一位偉人的名句:「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敲門聲沒有停,且越來越急。他不耐煩了,說了聲:「來了!」披上衣服,趿拉著鞋去開門。
拉開門,春光里亭亭玉立著一位妙齡女郎,一頭流行的披肩發,臉上化了濃妝,眉毛描成了月芽形,嘴唇塗著猩紅的唇膏,十分的性感;穿一條白色牛仔褲,配一件西洋紅的真絲襯衫,胸部高傲地挺著,裸露的雪白的脖子上帶著一條精巧的鉑金項鍊。鐵子把女郎上下打量了一眼,微微皺了一下眉,說:「你敲錯了門。」隨手就要關門。
女郎急忙攔住他:「你是韓先生吧?」
鐵子一怔,隨即明白自己就是「韓先生」,點了一下頭。
女郎嫣然一笑:「是韓先生就沒錯。你租房住?這地方還真不好找呢。」說著不請自進。
鐵子有點不高興了,沉著臉說:「我還沒穿衣服哩。」顯然,他不歡迎這位不速之客。
女郎卻滿不在乎:「我不會影響你穿衣服的。不著急,慢慢穿,我等你。」她環目四顧打量著屋子。
單身男人的宿舍用三個字可以概括:髒亂差。女郎卻用欣賞的目光打量著這一切。鐵子感到自己的隱私被人偷看了,心裡很不是滋味,有火卻發不出來。有道是,有理不打上門客,何況是位漂亮的小姐。他默然地穿衣服。
桌上擺著一摞書,女郎順手拿起一本,封面赫然寫著《二十年目睹之怪現象》。她不禁一怔,隨後認真地翻看那摞書,《古文觀止》、《上下五千年》、《唐詩三百首評註》、《宋詞三百首評註》,都是一些古典書籍,還有一本精裝《史記》。她訝然道:「你讀這些書?」
鐵子斜覷了她一眼:「你以為我看啥書?《上海寶貝》、《安妮寶貝》?哼!」口氣很是不屑。
女郎對他不屑的口氣不但沒有反感,反而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他受不了那目光,扭過臉去。女郎咯咯地笑了:「沒想到韓先生一個偉丈夫,還怕人看。」
鐵子漲紅了臉。他弄不明白女郎怎麼會找到這地方來,她到底是什麼人?找他有啥事?
女郎笑道:「韓先生那晚在遍地風流酒樓大長了中國人的志氣,你的英名這幾天傳遍了這一帶的大街小巷。」
鐵子明白了,風快地穿好衣服,扭臉問:「你找我有啥事?」
女郎從肩挎的鱷魚皮小坤包夾出一張香味撲鼻的名片遞給鐵子。他接過一看,幾個燙金字映入眼帘:金翡翠商城總經理楊玉環。
他抬眼又認真看了看面前的女郎,覺著「楊玉環」這個名字十分的熟悉。稍頃,他想起來了,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中的一位叫這個名。他喜歡讀書,書上說唐朝那位貴妃美女楊玉環長得十分漂亮,一次去後花園賞花,花園盛開的花朵看到她的美麗都羞愧地合上了花瓣。不知唐朝那個「楊玉環」美得過面前這位「楊玉環」?面前這位女郎美則美矣,可他覺得有點艷俗,品位不怎麼高。他皺了一下眉,說:「楊經理,有啥事你就說吧。」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吧。」
鐵子看了一眼亂糟糟的屋子,也覺得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問道:「上哪兒去說?」
「上我們那兒吧。」
鐵子答應了。出了門,他看見門前停著一輛紅色寶馬車。女郎上前打開車門,優雅地一伸手:「韓先生,請。」他不客氣地上了車,女郎猛地關上車門,隨後坐上了駕駛位,擰了一下鑰匙,一踩油門,「寶馬」風馳電掣地飛馳起來。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一種被人劫持綁架的感覺。
到了說話的地方,鐵子才明白過來,「劫持綁架」他的人不是總經理楊玉環。真正的楊玉環坐在大板台後邊的真皮轉動椅上。她非常漂亮,年齡在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之間。年輕漂亮女人的年齡他看不准,高級化妝品和華貴的衣服迷惑住他的眼睛,讓他分辨不清。不過,眼前這位年輕漂亮的女人似乎沒有化過妝,或者只是輕施粉黛,總之看不出化妝的痕跡,秀髮在腦後很隨便的綰了個髻,頭上脖子上不見飾物,著一襲鵝黃色套裙,風姿綽約。顯得卓爾不群。她手拿一枝鉛筆正在寫什麼,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俏麗的臉上溢著微笑:「韓先生來了,請坐。」
鐵子在沙發上落了坐,心裡罵自個:真是混帳,在外邊混了這麼長時間,竟然認不出人來。「劫持綁架」他的那位小姐原來是楊玉環的秘書,這時送上一包「軟中華」香菸,沖他嫵媚地一笑:「請抽菸。」
鐵子欠身一擺手:「謝謝,我不會。」不由得重新打量了她一番,並在心裡把她與楊玉環比較了一下。秘書比老闆顯得更青春更陽光,容貌也差不到哪兒去,只是讓化妝品和衣著打扮把品位降低了許多,落了俗。
楊玉環莞爾一笑:「韓先生喝點什麼?×0?茅台?還是啤酒?」
鐵子說:「我不喝酒。」
楊玉環便對秘書說:「小舒,給韓先生沏一杯龍井。」
小舒剛要走,鐵子攔住了她:「我只喝白開水。」
楊玉環和小舒聞言都是一怔,面面相視。少頃,楊玉環醒過神來,呵斥秘書:「還不快給韓先生倒杯水來。」
寫字間沒備這東西,小舒急忙去找白開水。鐵子坐直身子,輕咳一聲,問道:「楊總經理,找我有啥事?」
楊玉環站起身來:「韓先生還沒用過早餐吧?咱們去餐廳,邊吃邊談吧。」
鐵子攔住她:「我有個習慣,先談事後吃飯。」
楊玉環輕笑道:「恭敬不如從命,那就只好依韓先生的習慣辦事了。」她坐下了身,「是這麼回事,我們商城有一筆外債,想請韓先生幫我們追回來。」
鐵子面無表情地說:「多少數?」
「五十萬。」
「我的酬勞是多少?」
「百分之十的酬勞。」
鐵子沉默不語。顯然他在權衡。好半天,楊玉環按捺不住了:「韓先生,現在追債的行情都是這樣。如果你覺得不合適,咱們還可以再商量。」
鐵子開了口:「你開的是珠寶店,敢欠你帳的人肯定是不好惹的主。」
楊玉環一怔,說:「這麼說韓先生不敢接這個活?」
「不,活我接,酬勞百分之十五。」
楊玉環略一遲疑,說:「行。」
鐵子說:「給我地址。」
楊玉環拉開抽屜,給了他一張名片。他看了一眼,問道:「汪國泰,他在雲南?」
「他是雲南人。前天來到了古城,住在西京賓館。韓先生幾時動身?」
鐵子說:「不會讓楊經理等得太久。」
楊玉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韓先生動身時通知我一聲,我和你一同去。」
鐵子臉一沉:「楊經理信不過我?」
楊玉環急忙說:「不不,他和我過去是生意上的朋友,雖然鬧到這一步,可我還是不想得罪他。常言說得好,容人一步自己寬。咱們還是先禮後兵吧。」
鐵子略一思忖,說:「你是僱主,我是顧客。客隨主便,你咋說我咋辦。」
「謝謝韓先生的合作。」
鐵子忽然問:「你怎麼想到來找我?」
楊玉環微笑道:「那晚我在『遍地風流』酒樓喝茶,看到你非凡的功夫和超常的膽魄,實在令人敬佩。後來我向王老闆打聽你。王老闆也是我生意上的朋友,我以為你在他的公司供職,一打問才知道你只是常去他那裡消費而已。再後來幾經打問,才知道了你的住處。今天本來準備親自登門去拜訪你,可臨時有點急事,只好讓秘書小舒開車去請你。你不會見怪吧。」
鐵子擺擺手:「楊經理太客氣了。剛才我把你的秘書錯當成了你,現在一睹芳容,才知天外有天。」
楊玉環莞爾道:「謝謝韓先生的誇獎。」
這時秘書舒芳送來了白開水,已經有些溫涼。鐵子端起水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