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天色微亮。

  雕花鏤空的檀木床籠罩在繡著百花的粉色帷幔中，略顯昏暗。

  

  白芷猛地驚醒，睜眼便看到熟悉的百花帷幔，還有系在床頂的八寶香囊，震驚的坐起。

  額頭上的帕子隨之掉落，她下意識的伸手接住，隨即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她的手竟然能動了？！

  白芷有些迷茫，她分明記得自己被丟進火里，活生生被燒死。

  那種被火焰灼傷的痛，撕心裂肺的絕望與瀕死感縈繞在她心頭，讓她陣陣心悸，白芷劇烈的喘著粗氣。

  就在這時，床幔被掀開，探進來張擔憂的小臉，「姑娘，怎麼出了這麼多汗？是膝蓋又疼了嗎？」

  白芷看見眼前人，瞬間腦袋一陣轟鳴，激動的脫口而出，「小蝶？！」

  在她入晟王府的第一年，小蝶就被人設計陷害而死，如今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她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嘶——

  真疼！

  這竟不是夢！

  難道……

  「姑娘，我再去請大夫來給您瞧瞧」，小蝶看著對方怔忪的模樣，以為她還在因為昨天的事傷心，不由心疼的落淚。

  「昨日若不是二姑娘挑撥，姑娘怎會為了一樽流焰花斛和夫人吵起來，惹得老爺不快，罰跪了兩個時辰的祠堂，傷了膝蓋……」

  是了，是了！

  這一幕是十五歲生辰時，厲晟清送了她流焰花斛的場景。

  她，真的重生了！

  白芷閉了閉眼，心中恨意蒸騰，前世的她對這禮物愛若珍寶，特意讓母親收起來，最後卻還是碎了。

  當時在白蓁的刻意引導下，她便認為是母親不同意自己和晟王的婚事，故意弄壞了花斛噁心自己，於是大鬧一場，自己被罰不說，更讓母親傷透了心。

  前世她是真心將白蓁當做親妹妹，對晟王更是赤誠一片，可卻換來慘死的下場！

  老天憐惜她，讓她浴火重生，這一世，她絕不會再重蹈覆轍，不僅如此，她還要把前世他們加諸到她身上的苦痛，千倍，萬倍償還！

  白芷雙拳緊握，眸色狠厲。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白蓁柔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姐姐，你好些了嗎？腿還疼不疼？」

  白芷眼神一冷，來的正好！

  她讓小蝶去開門，卻聽她擔憂的道：「小姐，你切莫再一味相信二姑娘的話了，她根本就不是表面上對你那麼好……」

  白芷勾起唇角，上一世，小蝶苦口婆心的勸過不知多少次，可她卻從未聽進去過。

  她拍了拍小蝶的手，道：「放心，經此一事，你家姑娘我算是徹底看清楚了。」

  小蝶似信非信，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姑娘今日像變了個人一樣。

  門一開，白蓁帶著貼身婢女走了進來，分明是得意之姿，卻偏要裝出十分關心白芷的模樣。

  「昨日姐姐就沒有用飯，想必一定餓了，我給姐姐帶了親手做的糕點，姐姐吃一點吧！」

  白蓁殷勤的將糕點擺到白芷面前，看到白芷紅腫的雙腿，隨即用手帕輕輕按住眼角，泫然欲泣。

  「都是我不好，昨日我就不該告知姐姐……可我本想著，那花斛代表著晟王殿下的心意，如今卻在夫人房中碎了，若是晟王殿下認為姐姐對他不夠重視，被傷了心，收回了這份情，可不是平白生了誤會。」

  「是啊，你確實不該告訴我。」

  白芷目光灼灼的看著做戲的白蓁，語氣幽幽。

  「若是我不知道這件事情，也就不會派人去調查，更不會知道真正打碎花斛的人是誰。」

  「姐姐找到了罪魁禍首？」

  白蓁秀眉微擰，眸色透露出一絲探究。

  這個賤人怎麼回事，按照她往日的性格，這會兒聽到晟王收回心意的話，不應該發瘋般再去找正房作鬧一場嗎？

  現在她怎麼還能如此冷靜的坐在這兒？

  「妹妹當時不在母親屋中。卻像早知道花斛會碎一樣，竟比母親院裡來給我報信的小丫鬟都要早上半刻鐘……」

  白蓁聞言，心中咯噔一聲，臉上不自覺的浮現出一抹驚慌，雖然很快就掩飾過去，卻沒能逃過白芷的眼睛。

  她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

  「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懷疑花斛是我摔碎的嗎？」

  「母親住在葳蕤軒，妹妹和林姨娘一起住在棲柳院，加上我的樂心齋，這三個院子呈三角之勢圍繞後花園而建，路程上差不多都是一刻鐘。」

  白芷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和白蓁算起了小院的距離。

  「當天妹妹並未去給母親請安，而你卻能比葳蕤軒的丫鬟早一刻鐘送到消息，說明你在花斛完好時就知道花斛一定會碎！」

  白蓁瞪大了雙眼，眼淚欲掉不掉，像一朵飽受摧殘的嬌弱白花，可憐極了。

  「姐姐不要忘了，那時我並不在正房，況且葳蕤軒的滇紅也說親眼看到是夫人摔碎了花斛。」

  白芷看著她委屈的模樣，心道上一世自己就是被她這可憐兮兮的嘴臉矇騙了。

  「我記得，當初大哥教我們兩個玩彈弓，我不耐煩這個就沒有學，妹妹倒是學的起勁，大哥還夸妹妹是個彈弓好手，那你一定很有準頭吧，就能趁著母親拿起花斛的間隙，用什麼東西將其擊碎，在別人看來，那花斛就變成母親弄碎的。」

  「你血口噴人！姐姐，我好心來看你，你為何如此污衊我？！」

  白蓁猛地站起身，淚珠簌簌掉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控訴著白芷，袖中的雙手卻捏的死緊。

  這個賤人為何會知道？

  以自己的實力絕不可能被看出來！

  難道是有人告密？

  「本打算妹妹若主動承認，我便就此揭過，可既然妹妹冥頑不靈，那休怪我不講情面！」

  本不以為然的白蓁，待看清白芷手中的東西時，臉色唰的變了。

  那是一枚被雕成海棠式樣的銀錁子，白芷拿在手中把玩，目光玩味。

  「妹妹應該認得這個東西吧？父親月前送的，我的是梅花，妹妹的是海棠，每人一百個沒錯吧？據我所知，妹妹並未假手其他人，可是這個海棠花卻出現在了正房，那一堆花斛碎片之中！妹妹就是用它代替彈珠將花斛擊碎的吧！」

  上一世，自己十分寶貝這個花斛，就連碎片都小心收好，同樣發現了這個銀錁子，可是太過信任白蓁，被對方三言兩語就搪塞了過去。

  這一次，她倒要看看白蓁還能如何狡辯！

  白蓁瞳孔微顫，大意了！

  她沒想到，白芷居然連碎片都沒放過。

  「這個很久之前就丟了，怕被父親責罰，是以未敢聲張。」

  「既然早就丟了，為何又突然出現，還是在花斛碎片之中，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定是有人栽贓嫁禍！」白蓁急急辯道。

  「母親御下甚嚴，棲柳院也在林姨娘的治理下如鐵桶一般，我倒是不知，有誰能越過林姨娘的眼將你妝奩中的東西偷走，再偷偷跑到正院，躲過層層僕役，用它打碎了晟王殿下送我的生辰禮物！妹妹，你說，天下哪有這般巧的事？」

  「我……」囁喏許久，白蓁也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可以搪塞過去，手掌濡濕一片，亂瞟的目光定格到侍女柳桃身上。

  柳桃立刻會意，連忙跪在地上求饒。

  「大姑娘明鑑，是奴婢偷拿了二姑娘的銀錁子，用彈弓將花斛打碎了！」

  白蓁暗中鬆了口氣，不可置信的看向柳桃，反手給了對方一巴掌。

  「狗東西，竟偷到主子頭上了！你怎麼敢？！說，是誰指使你的！」

  「回二姑娘，沒有誰指使，平日大姑娘欺壓於您，奴婢實在是看不慣那麼好的花斛落在大姑娘手裡，就想著毀了它。」

  柳桃挨了一巴掌，乾巴巴說道。

  「你胡說什麼！大姐姐何時欺壓過我？還不快給姐姐道歉，讓她饒你一條狗命！」

  白蓁柳眉倒豎，疾言厲色訓斥著柳桃。

  「大姑娘，奴婢一時被豬油蒙了心，請您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柳桃連忙磕頭求饒，額頭很快通紅一片。

  白芷冷眼旁觀，柳桃是白蓁的貼身侍女，前世自己沒少受她的折磨，現在被推出來頂罪，也是她活該。

  「姐姐，我的東西都是交給柳桃保管，這個惡僕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膽，監守自盜！這次多虧姐姐，不然妹妹還不知要丟多少財物。等回去後，妹妹定當好好教訓她！」

  白蓁跪到床前，淚盈於睫，表情感激莫名。

  「妹妹還是再仔細查看一番才是，奴大欺主，丟了錢財事小，可萬一流出府，玷污了妹妹名節就不好了。」

  白芷欣賞夠了白蓁難看的臉色，「語重心長」的提醒著對方。

  「姐姐教訓的是，那這個……」

  見她看向那朵海棠，白芷笑的甜美又惡毒。

  「這個可不能還給你，母親受了大委屈，我還因此罰跪了兩個時辰，一雙膝蓋差點廢掉，妹妹輕飄飄一句教訓惡奴，就想了事嗎？」

  白蓁極盡隱忍，才沒有目露怨懟。

  「母親那裡我會親自去道歉，姐姐想要什麼，我定會全力為你找來。」

  啪！

  響亮的耳光聲響起，猝不及防之下，白蓁被打偏了頭，嘴角流下一絲血跡。

  白芷甩甩髮麻的手，「我沒什麼想要的，倒是想給妹妹吃幾個教訓。這一巴掌，是打你識人不清，連自己的東西都看管不好，你可服氣？」

  白蓁沒想到白芷會動手，捂著腫痛的臉，惡狠狠的轉過頭，剛要口出惡言。

  啪！

  又是響亮的一巴掌。

  「這一巴掌，是打你御下不嚴，奴婢干出這樣悖主之事，你這個當主子的當然要連坐受罰，你可服氣？」

  白芷的聲音不辨喜怒，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心中恨不能直接掐死對方！

  她將上一世的怒火和憤恨，全加注在這兩巴掌里，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是以白蓁的腦袋裡現在還在嗡嗡作響，聽到白芷的話，她下意識的點點頭。

  看到白蓁假惺惺的那張臉，白芷心中的怒火再次高漲，像是不滿意她的反應，反手又是一耳光。

  這一次白蓁直接趴到了地上，她終於回神，不可置信問道。

  「為什麼還打我？！」

  白芷漫不經心的用帕子擦了擦手，「姐姐教訓妹妹，還需要理由嗎？」

  「白芷，你欺人太甚！」

  白蓁長這麼大，哪裡受過這種委屈，當即紅了眼眶，要與白芷動手。

  「不敬嫡姐，同樣該打！小蝶！」

  小蝶早就看的熱血沸騰，手癢難耐。

  聽到白芷下令，瞬間眼神一亮，攢緊力氣一掌呼向白蓁。

  白蓁一個嬌滴滴的小姐，哪裡是小蝶的對手，再次被抽倒在地。

  此時白蓁的臉已經腫的不像樣子，稍稍一碰都刺痛不已，若是不好好將養，會破相也說不定。

  這也算是替小蝶出了一口惡氣，白芷心中的憤恨終於壓制下來一些，斜睨了一眼旁邊已經看呆的柳桃，神色不虞。

  「妹妹這奴婢果然是個沒規矩的！主子還沒讓停，自己就先停了。」

  「大姑娘饒命，奴婢知錯了，這就繼續磕，繼續磕！」

  見識了白芷的狠辣，柳桃再不敢收力，將頭磕的砰砰作響，不一會兒就見了紅。

  被打怕的白蓁，見狀瑟縮了一下，同時心中悔恨不已，今天應該多帶一些人來的！

  白芷欣賞夠了兩人的狼狽，便拍拍手，故作大方道，

  「東西呢你就別想了，這可是妹妹一大把柄呢！不過，看在妹妹誠心認錯的份上，父親那裡我可以不去多嘴。」

  「但我知妹妹素來心軟，為了整治家風，也為了妹妹以後，柳桃便由我做主，打五十棍發賣了吧！」

  柳桃沒想到自己真的會被趕出府去，心中驚懼不已。

  出了府誰知道會被賣到哪裡去，說不準命都沒了！

  於是再次急急磕起頭來，眼淚鼻涕不要錢一般往外流。

  「大姑娘，奴婢再也不敢了！二姑娘，救救奴婢呀！奴婢不要被賣掉！」

  白蓁死死咬住唇瓣，心中憤恨，卻礙於把柄被白芷抓在手中，不得不低頭。

  「聽憑姐姐吩咐。」

  她怕柳桃把自己的事都抖出來，雖然臉痛得要死，卻仍舊半是憐憫半是威脅的說道，

  「柳桃，禍不及家人，你的父母本姑娘會替你好好照看，出府後你要洗心革面，做個好人。」

  柳桃被拿捏住命脈，不敢胡亂攀咬，知道自己躲不過被賣的命運，不由頹然倒地。

  白芷很滿意這場狗咬狗的戲碼，直起身用手輕拍對方紅腫的臉，皮笑肉不笑道。

  「妹妹記得欠我一個人情！」

  看到白蓁疼痛到扭曲，卻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白芷心中狠狠舒暢了一把。

  我的好妹妹，別著急，這才只是個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