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證明給他看
2024-10-03 03:17:26
作者: 夜合
「要是死了呢?」
她停下腳步,魏徵也停下,轉身看她,黢黑的眸子蘊了幾絲笑意。
「死了倒好,那個男人,就要賠比她贖身錢還要多兩倍的銀子,這可比留著她賺錢划算多了。」
她指尖微涼,緩緩緊握成拳,指甲掐在手心,直到疼才鬆開。
「心疼她?」他揣著袖子,眼含笑意走近幾步,停在她面前,將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下。
她靜靜望著他,「沒有。」
「撒謊。」他輕笑一聲,指尖滑過她的眼尾,紅紅的,像是鋪上了一層胭脂。
她偏頭躲開。
「你的心疼用錯了地方。」
他不在意收回手,隨手捏著袖子擦了擦手指。
「那個客人,是個鄉侯,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外頭人模狗樣,私下裡,卻喜歡對人施虐,一般的施虐還滿足不了他的欲望,曾弄死了好幾個家丁,死狀悽慘,被下人舉報給了官府,拿了銀子買通了官差,這才躲過一劫,後來得知翠華樓可以做這生意,就來了這裡,只是價格更高,需要支付比最高的頭牌還要高出兩倍的銀錢,這裡不會強迫紅倌人接客,她做這樁生意,是心甘情願,她在進那件廂房之前,就已經知道會面臨什麼。」
「所以,與其心疼別人,不如心疼心疼自己。」
「幽州不是你們魏家的麼?」她盯著他。「你們不應該保護好這片土地上的每個人嗎?」
他笑道:「翠華樓也是我的呢。」
一聲輕笑傳來,帶著些許的輕蔑:「你是不是以為,一郡之主,一州之主,甚至一國之君,就都要勢必鏟盡天底下的惡人,一言一行都為百姓計。」
她氣極反笑:「不應該嗎?你們享用百姓供奉的稅收吃喝玩樂,你們靠百姓的兒子丈夫參軍來守衛自己的城池,難道不應該也為了百姓鞠躬盡瘁嗎?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難道你們沒有讀過嗎?」
「論語背得很好。」他點點頭,語重心長:「可是這些都是說給你們聽的。」
她怔愣,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再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整座幽州,最華麗最昂貴的銷金窟里,年輕的幽州太守和一個岌岌無名的少女,在遠離喧鬧的後庭二樓廊廡上,探討起了何為為君之道。
她晃了晃,按住一旁的欄杆:「什麼意思?」
又是一聲輕嘆,裹挾著脂粉香氣和紙醉金迷的繾綣,消散開來。
「為什麼宗族坊間會有鄉約和家規族法?為什麼朝廷要在各州各郡推行官學和私塾?你讀過這那麼多書,你想過為什麼麼?」
「明理,啟智,修身養性。」
他嗤笑一聲,眯著眼看著遠處酒池肉林的獵艷場。
「這叫教化,通過各種手段的教化,來維持三綱五常的絕對權威,從而讓天下十三州牧,這樣龐大的帝國,向君王想要的方向發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男人眼底是洶湧澎湃的風雲,好似平靜的幽潭之下,藏著要將人捲入水底的暗流,他搭在欄杆上的手虛虛一握,眉眼之間,俱是睥睨天下的氣勢。
「壓抑心底的欲望,讓人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自己的言行,禮讓,謙卑,討好,愚昧,如此的庶民,才會更好地駕馭管控。」
他轉頭瞧著臉色微白的少女,似笑非笑:「你見過哪個君王,封國王,甚至一城之主在自己封地上禮讓謙卑小心翼翼麼?」
「孝順,友愛,謙卑,忠誠,這些話,都是說給你們這樣的庶民聽的呀。」
男人的視線居高臨下地看過來:「所以,哪怕你費盡力氣求到了什麼過關的文牒,哪怕你計劃好了再精妙的路線,你這種被馴化後的力量太渺小,面對身居高位無視規則教條的人,你們瞬間就會被打壓得動彈不得,尤其是你這樣的女人,在這個世道,做不了官,考不了學,唯有對強大的男人示弱,依附他們生存,才是最好的出路,天下大路十萬八千條,女人的面前卻只有兩條,嫁人或是為妓。」
「他甚至沒有教會你,什麼才是你真正的生存之道。」
「什麼?你告訴我?」她掀眼瞧他。
「將你用來逃跑的心思,用到他的身上,從他的身上獲取好處,汲取養分,鮮花應該長在肥沃的土壤里。」
「你被他保護得太好。」他輕聲嘆息,抬手觸碰她的臉頰,語氣似是惋惜:「就像那盆名貴的蘭花,美麗,生機勃勃,卻禁不住真正的風雨。」
她揮開他伸來的手,「啪」的一聲清響。
「不要把我比作什麼蘭花,那盆花,我從來都不喜歡。」
「哦?」他不緊不慢地笑看著她的負隅頑抗。
那一巴掌打在他左手的手心,聲音清脆,卻不疼,肌膚相觸的一剎那,手心擦過,激起一絲癢意。
他收回手,指尖無意地摩挲著手心處殘存的餘溫。
有點意思。
但不多。
這個世界上從不缺美麗倔強且心高氣傲的女人。
往往她們的結局都是極端,要麼極端的高貴,要麼極端的悽慘,前者太少,後者居多。
「你說得不對。」她嘲諷地勾起唇角,「天下大路十萬八千條,我的面前就有十萬八千條路,別人沒有權力來限制我。」
「真是個冥頑不靈的丫頭。」他搖搖頭,似是有些失望,「既然如此,你不妨證明給我看,若是你果真是你所說的那樣,有能力自保,也有能力讓自己過得更好,你要走,那我再也不會阻攔你分毫,若是不能,你就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仲煬畢竟是我的弟弟,我這人,雖不看重什麼親情,但也不想看著他發瘋,白白斷送幽州基業。」
「你想我怎麼證明?」她側首看他。
「還記得方才我們看到的那間廂房,那鄉侯每次必定會折騰許久,到最後,沒有姑娘願意近身,每到那時候,他欲求不滿,必定是會大鬧一場掃興離去,你若是能讓他今夜滿意,我便從此再也不會阻攔你,日後仲煬若是為難你,我興許還會幫你也說不定。」
這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就算可以完成,魏徵也不相信她敢答應。
他等的,就是她知難而退。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