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年夜
2024-10-03 03:14:57
作者: 夜合
今夜小年夜,沈銀霄帶了阿朵出來置辦些東西,原本就是過節,白日裡牙人又上門說是掛出去的宅子有人有意願相看,相看的人據說是做香粉生意的商人,因著想在過年前將宅子定下來,所以也買得急,在銀錢上很是爽快,沈銀霄也樂見其成,她準備在大年初一那一日走,那一日正是家家戶戶串門拜年的日子,她可以用去別郡探望親戚的名頭出城,而且那一日,魏承必然有應酬,不會管她。
小年夜當日,那香粉商人就付了三成的定金,她特地要的金子,方便攜帶,不占位子。
解決了這一樁壓在心頭好幾日的大事,她心裡輕快許多,又見今日過節,街上熱鬧,到底少女心性,拉著阿朵出門看花燈看百戲,家裡白日裡也買好了酒肉,沈母在廚房忙著準備一桌小年夜飯,準備著做扁食,扁食里包著銅錢,誰吃到帶著銅錢的扁食,新一年就能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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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女兒要出門去玩,她沈母囑咐了幾句注意安全,別往生僻地方去的慣常話,又讓她帶些金紙紅紙回來,用來剪窗花,按照習俗,過年要剪窗花貼在明窗上,剪成雙鯉魚,並蒂蓮,千里馬,比翼鳥,糊在窗上寓意來年花開富貴,好事成雙,去災解厄,驅邪納福。
今年的年過得匆忙,但是一家人,該有的還是不能少。
沈銀霄喜歡這樣的感覺,一家人和和美美,為著過節忙裡忙外,忙碌了一天,可以圍坐在燈下,一家人一起吃團圓飯,聊聊天,承歡在父母膝下,比什麼都叫她滿意,以後到了信都,沒了後顧之憂,日子只會過得更舒心。
范陽河上往來畫舫燈火通明,兩岸是摩肩接踵的遊人,有的是三五好友有的是一家老小有的是少年夫妻,相攜在一起看百戲賞夜景,望著萬家燈火通明的繁華模樣,她忽然想起槐葉街的那套別院。
這時候左鄰右舍必定是熱熱鬧鬧地準備著過年,唯獨那套院子一片漆黑,沒有人煙。
窗戶上沒有窗花,檐下也沒有彩燈籠。
這地方永遠都是和別人反著來的,該闔家團圓的時候,那套院子裡便荒無人煙,只有孤零零的老榆樹伸出高高的院牆,該萬籟寂靜的時候,又時不時熱鬧得很。
從頭想來,那裡和煙花巷胭脂巷那一條街上,達官貴人富紳商賈用來蓄私妓的地方沒什麼兩樣,每一盞燈點起來都是有同樣的目的。
她在賣金紙紅紙的鋪子裡駐足,直到掌柜的搭著笑臉催促,今日生意好,掌柜的心情也不賴,「娘子可是要結帳了?」
阿朵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姐姐。」
她回過神,伸手又多拿了幾張紅紙:「我還要一些,結帳吧。」
她和阿朵拿著裝了金紙紅紙的包裹出來,路上都是人,阿朵指著遠處唱百戲的優伶,赤著上身,帶著儺具的優伶手裡拿著火把,嘴裡不知道含了什麼,對著火把一吐,火把上的火猛地竄出幾丈高,圍觀的人笑著驚叫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優伶手裡的火。
沈銀霄和阿朵也擠在人堆里,翹首以盼,連連鼓掌。
沿途又買了許多小零嘴,準備初一走的時候路上吃。
走到家門時,天已經全黑,家家戶戶升起炊煙,她帶著阿朵朝家裡趕,等著吃上一碗熱騰騰的扁食,去年的銅錢就是被她吃到的,今年不知道落到誰的嘴裡。
還沒走到門口,剛從巷子裡拐出來,遠遠地就看到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等在門口,幾個男人身後,停著一台暖轎。
她一頓。
魏寧看到她,頷首致意。
阿朵知道這些人隱隱約約和那個男人有關係,有些不確定的喃喃:「姐姐,他們是想做什麼啊?」
沈銀霄笑了笑,推她:「你先進去,我待會進來。」
阿朵愣愣點頭,一邊看她,一邊看站在一邊面無表情的魏寧,方才的喜悅和興奮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不確定與戰戰兢兢。
聽到門合上的聲音,沈銀霄抿唇,「魏大哥怎麼來了?」
她看了一眼他身後的暖轎:「將軍找我?」
「是,沈娘子上轎吧。」
「去哪裡?今日小年夜,應該和家人團聚才是。」她乾笑。
「將軍在等娘子。」
她抱著最後一絲僥倖,聲音幾乎帶了幾分哀求:「能不能等我,先跟家裡吃了團圓飯,今日小年呢,我娘準備了一天了。」
魏寧和她說話的機會不多,和女人打交道的機會也不多,聞言蹙眉,有些為難。
沈銀霄察言觀色,心裡一喜,趕緊趁熱打鐵:「我很快就吃完,就一會,幾位稍等,我給幾位端些扁食和燒酒出來。」
她轉身就要打開門進去。
「不用了。」他終究還是沒有答應,只是偏過頭,避開她希冀的視線:「將軍已經等了許久,娘子最後還是不要惹將軍不快。」
她一顆心涼了下來。
「那我爹娘今晚上怎麼辦?」她聲音低沉,似是詢問魏寧,也像是喃喃自語。
「娘子可以進去和令尊令堂說一聲。」他看了一眼遠處,「不過不能耽擱太久,最長一刻合的時間。」
她良久地站在遠處,腳步好似灌了鉛,要是這是夢就好了,這會,讓她怎麼跟爹娘解釋呢?
大過節的,女兒要被一群陌生男人抬走,也不說去哪裡,做什麼,這叫家裡的一對膝下只有獨女的老夫妻作何感想呢。
家家戶戶都是歡聲笑語,莫非只有她家獨獨要將一個節日過得愁雲慘澹。
她猜到今晚上可能會發生什麽,她摸了摸鎖骨處,原本戴項鍊的地方空空如也,避子藥她用完了,這幾天忙,沒來得及買新的。
魏承那人,必然是自己怎麼舒服怎麼來的,她想了想,只能事後去藥鋪里抓一副煎了吃了。
她小臉被慘白的月色映照的更加的雪白,墨黑的柳葉長眉,黑琉璃一樣的眼瞳,雙唇是淡淡的粉色,咬著唇時,下唇瓣被咬得發白。
她吸了口氣,手指掐在手心裡,走路時甚至麻木地同手同腳,推開門,沈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後。
她的臉上已經有了不少歲月侵蝕的痕跡,眼尾的皺紋一條一條蜿蜒出去,像是老樹葉的脈絡,雙目微微渾濁,像是沾了灰塵的玻璃珠,靜靜地瞧著她,讓她心一驚。
「娘。」她開口,聲音有些顫抖,很快她又恢復如常,臉上揚起笑:「怎麼站在這裡,怪冷的,快進屋吧。」
魏寧只給了她一刻合的時候,她得抓緊些。
沈母搖頭:「娘不冷。」
「要出門?」她溫聲問。
沈銀霄只覺得尷尬的頭皮都要炸開,淒涼之感油然而生,她又生出一絲僥倖,萬一魏承只是教她過去說幾句話呢,說不定自己很快就回來了呢?
但是她也不敢對著娘保證什麼,故作輕鬆笑:「嗯,有個朋友找我出去玩。」
沈母一向是個庸弱膽小的性子,遇到事情只會哭哭啼啼,今日卻很是沉靜,「不要去了吧,有什麼事情,娘給你擋著,大不了就殺了我,踩著我的屍體把你帶走。」
她聽得心驚肉跳,什麼殺不殺,眼看著好日子就在眼前,這時候功虧一簣,豈不是不划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什麼殺不殺的。」她拉著沈母的袖子,撒嬌地搖了搖:「你們在家裡好好吃飯,我今晚上應該能回來,過幾天還要一起出城呢。」
牆外魏寧幾人已經等了好一會,門上傳來敲門聲,她推了推沈母,催促她進屋,自己一狠心,轉身開了門,出去。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