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相像
2024-10-03 03:13:58
作者: 夜合
武將官署里,魏寧從外頭進來,看到案上的食盒裡還放著紋絲未動的菜餚,有些躊躇,問了一句一直站在廊檐下駐足遠眺的魏承。
「將軍,桌上的菜餚,可要拿下去熱一熱?」
魏承頭也未回,想了想,「扔了吧。」
魏寧將東西收拾好準備扔了,魏承回身幾步,將食盒上的絲巾拿了下來,隨意往懷裡一揣,大步離開。
——
一連接近三日,別院裡清淨得很,除了每日定時有嬤嬤來給她送飯,偶爾會有幾隻不知名字的飛鳥撲棱著翅膀落在窗前,再沒有其他人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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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就喜歡安靜,書房的架子上堆滿了藏書,每日看看書,做做衣服,日子過得流水一樣快,第三日的晌午,沈銀霄正對著長條曲足案上堆著的幾匹素羅,奮力裁剪。
雖是白日,她卻怕冷,門窗都關得嚴,窗戶一關,原本就不太亮堂的日頭更加照不亮房裡,她點起燈,靠在燈下,拈著銀針,在發間篦了兩下。
燈火如豆,屋裡溫暖祥和,讓人昏昏欲睡。
眼見還剩下最後一點就完工了,她手上加急了速度,絲線穿過手中素羅摩挲出沙沙的細響,絲毫沒注意到別院門口有馬車停了下來。
守在外間的嬤嬤邁著小碎步快步進來,敲了敲門,隔著直欞門溫聲道:「娘子,有客人來了。」
客人。
她抬起頭,有些茫然,想不出在這裡還會有什麼客人。
「是誰?」
嬤嬤剛要說話,一個熟悉的聲音隱隱帶著笑意,由遠及近,軟底的繡鞋在地板上踏出悶響。
「嘖嘖嘖,遠遠的就瞧著這院子的檐角比其他院子都要精緻些。」雲仙推開直欞門,揣著袖子一臉意味深長的笑:「銀霄,混得可以啊。」
嬤嬤裝作沒聽見的,拉上了門離開。
她大大咧咧地在案旁跪坐了下來,手肘搭在案上,撐著下巴,細細打量她,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最近是越發珠圓玉潤了,被滋潤得不錯啊。」
沈銀霄手中的針差點拿不穩,睨了她一眼:「胡說什麼呢,你怎麼來了?」
她挪了挪屁股,往沈銀霄更近了些:「魏少君,哦不對,應該稱將軍了,他派人送我過來的,說是怕你一個人在這兒沒人說話,讓我陪你說說話。」
她痛心疾首捧心哀怨道:「想我這半生閱男無數,這麼貼心又俊俏的男人,真是少見,怎麼就不讓我遇到,要是先遇到將軍的人是我,我做夢都要笑醒。」
沈銀霄手一頓,乾脆放下了針線,誠懇道:「其實,你要是喜歡,我不介意你把他撬過去。」
她驚掉下巴,指著沈銀霄手指顫抖:「你......你捨得?」
「銀霄,你也太絕情了吧!」
「這有什麼捨不得的。」她在案上找剪刀,卻沒找到,只好低頭將線咬斷,打了個結:「不是自己的,再怎麼努力也留不住,越是極力拉攏,越是患得患失,他要是徹底有一天不要我了,我可能傷神幾天後,就好了,總比現在這鬼樣子好。」
她「嘖嘖」幾聲,搖搖頭:「果然是捂不熱的女人心。」
她想了想,摸了摸下巴,又「嘶」了一聲:「不過你這樣的人設,倒是很少見,最近我看了不少話本,總覺得那些寫話本的總是差點意思,看得人如隔靴搔癢不得痛快,我最近正打算進軍話本行業,不僅能一展我多年看話本積累下來的經驗,說不定還能成為話本界開山立派鼻祖,名流千古,搞不好還有有識之士把我的話本改編成百戲,那我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哈哈,主要是接客之餘還能再賺點零花錢。」
她右手握拳,在掌心輕輕一敲:「你倒是給了我新靈感。」
說罷有些激動地握住沈銀霄的手:「銀霄,你真是我的貴人!」
沈銀霄默了默。
「接完客你還有時間寫話本?」
雲仙是翠華樓的小頭牌,每天等著做她入幕之賓的公子少爺們排隊能從范陽城排到上谷郡去,沈銀霄覺得她這個願望實在難以實現。
倒不是質疑她的寫作能力,而是對於她這樣忙得腳不著地的頭牌,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雲仙聞言臉一紅,有些扭扭捏捏起來:「忘記跟你說了,我被人包了身子,最近清閒了許多,不似從前那樣抽不開身了。」
「誰這麼大手筆?」
雲仙身價不菲,曾有一鄉侯看上她,兩人很是纏綿糾葛了好一段時間,那鄉侯指天發誓要和她廝守餘生,想要贖她回去做自己第五房小妾,結果翠華樓的劉媽媽覺得雲仙奇貨可居,獅子大開口,開出的價格讓那鄉侯聞風喪膽,此事便不了了之,許是再無顏見雲仙,那鄉侯沒多久也另覓了新歡。
包身子雖比不上贖身價格昂貴,但是也是不菲的價錢了。
「你應當見過的,是赫連公子,赫連重明。」她神色自若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她想起那個叫赫連重明的男人,似乎和魏承十分相熟,高鼻深目,皮膚白皙,長發微微蜷曲,有著羌人和漢人的血統,最近一次聽人說起,還是在上谷郡時,那幾天,他剛升任了代郡郡守,年輕有為,還沒有婚配,前途不可限量。
「那是出局還是赫連公子來翠華樓?」沈銀霄隨口問道。
「出局,這些日子,我就住在他的別院裡,他有時候會過來。」
沈銀霄想到了什麼,臉色慘白一笑,沒有說話。
雲仙好歹是掛了名,在官府登記入冊的紅倌人,做什麼也是光明正大,她呢,如今也是住在這別院裡,也等著男人某天心血來潮過來臨幸,儼然快成暗娼了。
她有些氣促,仰頭灌了一大杯水。
雲仙沒注意到她的異樣,低頭看著她手裡已經做了一大半的衣服,感嘆起來:「真好看,是做給魏將軍的?」
「嗯。」
「要我說,你比那個王娘子,要更適合他,他對你,比對王媛君上心。」
「說起來你和王媛君長得頗有幾分相像,你說他是不是愛屋及烏。」
她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長道:「昨日我瞧見了魏將軍和她在一起,魏將軍對她,言行舉止都沒有半分越界,一點也不像是對心上人的模樣。」
沈銀霄只覺得心上被插了一刀,哪裡是不喜歡,越是珍重的人,才會越發的尊重她,連一句話一個動作都克制著,生怕唐突了冒犯了。
這才叫珍愛才是。
對那些無足輕重沒什麼依仗的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好的時候好像疼愛貓狗一樣逗一逗,不好的時候,就扔在一邊。
她和王媛君相像又是什麼道理,要是魏承真的因為她長得像曾經拋棄自己的王媛君就這樣對她......
屋內無風,她卻打了個冷戰。
難道一個人愛另一個人,遇到和她相像的女子,也要收入囊中才舒服麼他要是真的喜歡王媛君,卻又被王媛君所傷,不敢真切表露心意,他應該好好質問她,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才是,這樣做,與刻舟求劍有何異?
她只覺得渾身血都是冷的,強笑:「王娘子高門貴女,定然是叫人不敢隨意冒犯的。」
她胃裡忽然有些不舒服,原本這幾天胃口就不好,現下更是有些翻江倒海,臉眼前都暈眩起來,她撐著案幾起身,緩緩道:「咱們去榻上躺著說吧,我估摸著是沒休息好,有些頭暈......」
話音未落,她臉色一變,再也忍不住,踉蹌兩步「哇」的一聲,扶著屏風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