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Mixed Media

  上次聽到這樣青澀的告白是什麼來著？

  溫暖微眯著眼睛，有點恍惚。

  大概是高中的時候吧，男生在某個周末的下午跟她借作業，結果見面後卻一直扯東扯西，她沒了耐性轉身要走的時候，被他拉住了。

  他說的，大概也是一句喜歡。高中結束後的再見面已經是幾年後，他抱著一大束玫瑰在她面前單膝跪地，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所有的場景都有點像電影裡的情節，她本該喜極而泣，伸出左手讓他戴上戒指的，可她卻莫名惶恐，只說出一句「對不起」。

  喜歡一個人，就會滿腦子都裝著他，只要他笑一下，不用下雨也能看見彩虹，哪怕孤身一人抵擋千軍萬馬，只要是為了他，她都義不容辭。

  她就這樣喜歡過一個男人，也曾經用自己的方式，拼了命得想要跟他在一起過。

  只是這一場盛大的喜歡，結局實在太過慘烈，她在戰場上被萬千鐵蹄踏得屍骨無存，所以不能接受那是愛情，只能認定那是一場亂世浮生的欺騙，被騙總比愛而不得好受，至少，說被騙還能佯裝無畏的笑一下，以年幼無知當擋箭牌。

  只是，心上便罩了一層結界，她出不來，也不知道怎麼讓別人進來。

  日子久了，不去想，也就無所謂的。

  

  這世上，沒錢會活不下去，沒有愛情，真的沒什麼，兩人的世界到底只是看著舒坦，真過起來，怎麼可能那麼美好？又不是擺拍秀恩愛難麼簡單。

  再說了，她有朋友啊。

  正午的太陽有些大，喬煦璟站在陰涼之外，不一會兒，臉上就開始淌汗，他微微張著嘴，保持著尷尬的笑容，卻是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動一動就會改變了對方心意。

  溫暖微微蹙眉，凝睇著木頭一般戳在面前的他，不由得笑了。

  真的還是個大男孩啊，像噴了水的青蘋果，雖然咬下去可能要酸到牙齒，但這才是純純的新鮮啊。

  她浮誇得大笑出聲，「我也喜歡你啊，我指望著你成為酒吧的吉祥物呢。」

  喬煦璟臉上的笑容僵住，有些焦灼的皺起眉頭，又乾巴巴的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把那些想要解釋的話，吞回了肚子裡。

  告白這麼大的事，絕對不能這麼草率。

  他深吸口氣，陪著笑了，「放心，我會好好唱歌，給酒吧賺錢的。」

  「看好你哦。」溫暖拍拍他的肩膀，起身活動一下筋骨，「我要繼續工作了，你……晚上好好唱。」

  「嗯，那我就先走了。」喬煦璟強忍著失落，微笑一下，「有事記得打電話。」

  「好噠。」溫暖朝他揮揮手，目送著他轉彎，才回到作坊間。

  李白正在手工挖一種衣索比亞進口的生蜂蜜，她見狀趕緊過去幫忙。

  這種蜜看上去髒髒的，不僅有蜜蜂的屍體還有一些蜜蠟混雜在裡面，但是味道超級好，有種淡淡的奶香和果仁香，用來緩和無籽露的酸最好不過，因為基本保持著最原始的狀態，所以很黏稠，只能靠人工挖出來。

  這是李白在國外的酒廠發現的好東西，雖然會增加成本，但絕對物超所值。

  不過現在，溫暖滿腦子都是剛才自己驚鴻一瞥的心跳加速，等李白大叫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把挖蜂蜜的勺子也扔進了滾沸槽。

  而後，為了把勺子找出來，兩人不得不在滾沸槽邊多站了將近一個小時。

  溫暖內疚得不行，知道說對不起也沒用，便坐到一邊，生怕自己再出點什麼岔子，徒增工作量。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覺得胸口悶悶的，眼睛脹脹的，莫名其妙地想要哭。

  大概是最近總沒出息的亂掉眼淚，淚腺出了故障吧。

  她嘆口氣，用手背把掉出來的淚珠子抹了，使勁拍拍臉，想讓自己振作起來。

  做好收尾工作的李白拎著一瓶啤酒坐到她對面，「喝一杯？」

  「不喝了，得早點回去，心儀在我那住呢。」她見已經沒什麼事，便站了起來，「那……我就先走了。」

  李白看一眼她紅紅的眼眶，笑著點點頭，「回去好好休息，沒什麼過不去的坎。」

  「這算什麼坎啊，就是倒霉，全當踩了狗屎。」她笑笑，轉身走了。

  路上蔣心怡給她打電話，說晚上約了朋友去FLY，正好是喬喬當班，讓她也出來熱鬧一下，去去晦氣。

  溫暖累得不行，說晚上會給她留門，就不出去了。

  這好像是第一次，她不想在難過的時候喝一口，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掛上的電話的蔣心怡有些納悶，皺著眉頭琢磨了半晌，還是回復了簡明朗的簡訊。

  今天晚上約她的人就是簡明朗，要不是他上來自報家門，她都要把那天晚上的事給忘了。

  蔣心怡雖然喜歡顏，但對簡明朗這種看上去哪哪都發光的男人向來敬而遠之，就算對方是誠心想找個懂啤酒的美食顧問，她也不想伺候。

  她已經跟總部談過話，如果不出意外，下個月她就會升值被調往紐約總部。

  如今的美國可謂手工啤酒的天堂，就算單純為了前程，她也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她還是答應了簡明朗的邀約，說不好為什麼，大概……只是為了跟自己賭氣吧。

  固執得喜歡一個男人的女人這世上大概不少，固執得喜歡上一個同性*戀，且找各種理由拒絕相信那就是事實的，怕是天底下沒幾個。

  可那有什麼辦法？她第一次跟一個男人聊得那麼投機，除了啤酒、美食，還有電影和藝術，他說他只是個普通的酒廠老闆，一個普通的釀酒師，但在她眼裡，他根本就是個活成了藝術的存在。

  她不想把他拖入凡塵，而是想一頭扎進他的世界不再出來。

  可最後，她輸在了性別上。

  兩人約在S市一家有名的西餐廳，就是那種不要紅酒人均消費也得兩千，還基本吃不飽的地方。

  這是溫暖總結的，倒是貼切得不行。

  那是兩人認識後沒多久的事，一次閒聊，那丫頭說自己都沒去過高檔的西餐廳，很想去見識一下，還特意拽著她去買了條香奈兒的裙子，結果就是兩人從餐廳出來之後，又去大排檔，吃了頓烤串。

  蔣心怡站在餐廳門口，仰頭看著上面華麗的招牌，忽然發現，如果還有誰讓她割捨不下，那就是溫暖這個妹妹了。

  她嘆口氣，打算早點把要走的事告訴她，還能給那丫頭點緩衝期。

  她進去的時候，簡明朗已經到了，一身精緻的手工西裝，微微一笑，起身幫她抽凳子，十足地紳士范。

  她來之前多少查了一下對方的資料，簡氏集團的名頭實在太響亮，對她來說，了解一點這位少東家的皮毛不算太難。

  「蔣小姐有什麼想吃的？」

  「我要一份龍蝦意面。」蔣心怡合上菜單，倒不是要跟他客氣，只是覺得沒幾句話要說，速度吃完速度撤就行了。

  「蔣小姐有什麼忌口嗎？」簡明朗似乎並沒有看出她的真實想法，見她搖頭，便對著菜單指了一通，「甜點要這個蘋果巧克力，再來一瓶07年的聖丹尼。」

  「好的，請兩位稍等。」服務生說完要走，卻被蔣心怡叫住。

  「酒換成維爾納恰。」

  「我們有去年和今年的新酒，請要哪種？」

  「今年的吧。」

  簡明朗有些意外，「沒想到蔣小姐對紅酒也這麼了解。」

  「簡先生客氣了，我只是略知一二。」她禮貌性地微笑了一下，其實只是因為她偏愛海鮮，所以特意研究了一下配海鮮比較好的白葡萄酒。

  就很快被送上來，兩人相對小酌一口，簡明朗便開門見山的說：「上次跟蔣小姐說得事，不知你考慮了沒有。」

  蔣心怡真是煩死這種官腔，就算對方長著一張足以跟電視劇里男主角PK的小白臉，還是不能抵消她的不耐煩。

  「我說，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她擠了擠眼睛，勉強算作緩和語氣用。

  「好，那，我叫你心儀，你叫我明朗就行了。」

  「別，我還是叫你簡先生吧，我只是對蔣小姐這個稱呼不太習慣，別弄得咱倆挺熟一樣。」她揚著一張笑臉，嘴皮子上下一碰，每個字都跟槍子似的打了出來，偏偏她笑得又那麼溫婉，讓人不好怪罪。

  蔣心怡的美從來都帶著讓別人踩上細高跟都要自覺矮了幾寸的強大氣場，化了濃妝便是烈焰紅唇的雍容妖嬈，化了淡妝便是睥睨天下的冷艷高貴。

  這樣的女人，會為了喜歡的男人裝醉耍寶，也會對著不待見的人口吐尖刀。她的自信和強大，似乎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縱是面對千軍萬馬，自能巋然不動。

  簡明朗見識的女人也算多的，可在這樣一個明顯不待見自己的女人面前，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冷臉或者反擊，但毫無疑問，他那一套對人禮讓三分的公子氣是一定會被討厭到底的。

  他笑了笑，「我倒是真想跟你熟起來。」

  「簡少，你要是想找女人，相信圍著你轉得肯定一抓一大把，你要是想找個靠譜的屬下，相信以簡氏的名頭，也用不著你這麼大費干戈，所以，這頓飯到底是鴻門宴呢還是鴻門宴呢還是鴻門宴呢？」

  「真是個伶牙俐齒的女人。」他依舊彬彬有禮地笑著，話卻有些糙了。任何一位紳士在一位女士面前，都不該說出這麼直白的評價，更何況，這評價並不全是褒義。

  他抿抿唇角，坦言，「對你有點興趣，對你腦子裡那本關於啤酒的百科全書也很有興趣。」

  「喲，夠直接。」蔣心怡笑了，喝口酒，趴在桌子上，微微湊近他，挑眉道：「如果你把D白買下來，我就信了你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