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番外 四象

  「你不懂？就是誇你長的美艷，比妖還造孽呢！」竹小青咯咯一笑，手中拉著長辮子晃了晃，轉而又道：

  「不過你不懂也是應當的，早便聽說長明君上栽的仙客來誕生了花靈，日日夜夜陪著君上，從未離開過彼岸，現在想來，肯定是你了！這番看來——還真有些仙客來的風骨，嬌柔無骨，顧盼神飛的……嘖嘖，這眉間的仙客來，更不是俗物了……」

  講到這裡，竹小青似乎是有些自慚形穢地感傷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接二連三地被竹小青所說的話給嚇到，想著自己從未離開彼岸，卻被眼前這小仙知道得徹徹底底。

  「咦？這怎麼不知？長明君上是修煉時日最短的上仙，在整個仙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況且你出世那天的動靜可大了去了，我在這竹林里都感受得到，還聽說彼岸的仙客來全枯了！」竹小青的眼裡浮現了些許不定的細碎的情緒，開口又道：「不愧是千年難得一見的花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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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靈？」我一片迷茫，長明平日教我讀書念字，卻也少有告訴我仙界的常事，似乎長明在仙界都是格格不入的，我只依稀知道自己從仙客來中誕生，卻到底還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

  「天哪！你若不是從彼岸來的，我現下非把你丟到這河水裡去不可！連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竹小青的臉似乎就是個調色板，一下青一下紫，轉而便又道：「想著長明君上偏僻的性子，又不沾世事的，似乎也不太會把這些告訴你，沒準他自己都不知道你是個什麼……花靈是花的靈魂，和花仙不同，花靈不是以花為本體的，而是完全的人形，以花魂為魄，仙力為體。仙界都道，花靈一出，再無花仙。」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仙客來？」我心裡有些慌張，卻又有些高興。

  「你當然不是，花靈不論是在仙力的精純程度還是容貌上，都比花仙要高上好幾個檔次。花靈剛剛誕生靈智，便已經是花仙修煉千年才能得到的模樣了。」竹小青講到這裡，堪堪止住話頭，打量了我幾眼後又道：「我聽聞長明君上似乎要去鎮壓魔界，這才把你給放出來了。你憑著這眉心的印記，至少在仙界是能橫著走了……不過——你可有想好去哪裡？」

  我努力消化掉竹小青囫圇塞來的身世，思緒有些混亂，只搖了搖頭。這般說來，長明似乎並不知道我是花靈，只覺得我從仙客來中誕生，應當也同仙客來有些關係。長明這般喜歡仙客來，所以才順帶喜歡著我。可若是長明知道了……我同仙客來只有靈魂的羈絆，卻沒什麼關係的話……長明應當也就、不喜歡我了吧。我想到這裡，覺得眼眶有些發酸，似乎忘川彼岸的回憶在現下，虛無縹緲的只剩了個泡影。

  「你不知道？那好辦，那這陣子就跟著我混啊，我竹小青雖說仙力差點，可圈子還是很廣的，保准你把這仙界的美景都賞玩個遍！」竹小青眼眸一轉，把手在胸膛上拍得「啪啪」作響，頗有些義薄雲天的味道。

  「哎……」我看著她這番樣子，想來也不懂我心中所想，只得輕嘆一聲，道：「好。」

  「怎麼了你？唉聲嘆氣的。」竹小青這才發覺了我的不對勁兒，開口問道。

  我在心底掙扎了好一番，猶豫應不應該對竹小青說，抬頭看看她那張乾淨無垢的面容，也不像壞人的樣子，才輕聲道：「我喜歡長明。」

  「嗯？」竹小青顯然是反應不過來，轉而爆發出一陣笑聲，幾乎要把眼淚給笑出來。

  「你笑什麼！」我又氣又急，道。

  「不是……我不是故意笑你的，只覺得你傻得冒泡啊……」竹小青這才險險地止住了笑，對我道：「你這點小心思還想藏著掖著？我只一看你的表情，就什麼都知道了。不過你喜歡長明君上，這不是再正常不過了麼？若是不喜歡，才真是奇怪。」

  「當真？」我覺得有些安慰，可臉上的滾燙連我自己都燒得厲害。

  「自然，彼岸外的小仙大仙都知道，君上寵你得很，什麼事都是親自給你打點，簡直……簡直就像是養女兒一般。」竹小青似乎對她費勁想出的形容十分滿意。

  「竹小青，才不是養女兒呢！」我忿忿，又道：「我和長明從未踏出彼岸，你們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嘿嘿。」竹小青似乎也覺得失言，打了個哈哈便一五一十地開口：「你難道沒發覺，忘川西岸常有隻孤鴻飛過麼？」

  我想了想，似乎是見過幾次……半晌，反應過來，便聽得竹小青掩飾不住的得意，道：「明白了吧？那可是於白大仙化了形進去偷看呢！每天傍晚，我們便圍在一起，聽他講你和君上都做了些什麼，什麼『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我這下可是真惱了，發了狠道：「我要告訴長明去！」

  「誒誒誒，別別別，早給君上發現了，於白大仙現在還在幽閉室里跪著呢！」竹小青忙道，一邊又轉了話頭：「你方才想說什麼來著，快講快講。」

  「不講了！」我哼了一聲，轉身便要走。

  「誒，別啊，你不講我給你講，我最喜歡給人講話了，你不想聽長明君上的事？」竹小青一把拉住了我，開口道。

  我只是那一剎便在心下同意了，只是面上依舊不情不願地被竹小青拉著進那竹林。

  「整個仙界小仙大仙不知幾何，可上仙只有一百一十九座，天外仙只有三座，也就是說，君上在仙界，地位是很高很高的。而且我還聽說，除了那三座有著幾十萬年壽命的天外仙，君上在上仙之中，沒有敵手。」竹小青這般開口：「只是長明君上呢，是一個很神秘的上仙，他原本是人，十二歲開始修煉，二十六歲成仙，所以君上現在的面容，就是他二十六歲那年的樣子，分毫沒有動過手腳。」

  「動手腳是什麼？」我道。

  「那些六七十歲才得道飛升的仙，都會用回溯之術，把容貌改回年輕時的樣子，不過這還算好的，若是天資不足的仙，甚至會削骨改面，化成另外一副樣子。」竹小青也似乎是習慣了我的無知，細細講起來。

  我聽了她這話打了個寒噤，削骨改面，那得多疼，又想到長明是未改過面貌的，又覺得分外高興。

  「長明君上在仙界修煉了不足千年之後，便從小仙連連突破至上仙，把仙界的老妖怪們嚇得肝膽兒亂顫，說君上再不出百年，便能突破至天外仙。屆時，仙界的力量幾乎能增上三成，那麼六界之中，仙界便要問鼎。我聽說這次鎮壓魔界，似乎便是執法者的意思，想讓君上多加歷練，加快突破，否則的話，依長明君上的性子，這種禍事他怕是不會理會的。」

  「長明君上當年突破到上仙之後，便可以在仙界劃得一塊獨立的領地，無人可以踏入，君上選了仙界最西邊的忘川彼岸。說是喜歡清靜，覺得日落忘川、鴻棄天涯的景致甚好，再加上彼岸那塊地是仙界中最適合仙客來生長的地方。」

  「君上從此踏入彼岸後，便鮮少露面了，只是侍弄侍弄仙客來，描幾幅丹青，絲毫沒有想要婚配之意，只氣得女仙們捶胸頓足的。」竹小青當真是個話嘮，一開口便停不住，只還好她說的話正是我想聽的。

  「女仙們都喜歡長明？」我覺著竹小青這番話里的意味有些不明不白，琢磨了一番才驚呼道。

  「嘿嘿。」竹小青怪怪地一笑：「可不是麼，多是日日夜夜將畫像供起來了。你想君上容貌生得好，天賦又這般可怕，雖說性子是古怪了些，眼裡只有仙客來和畫，又冷又硬的，參加仙宴總是最遲入座，最早離席，女仙們遞尺素也總是拒絕，平日見著都是不苟言笑，據說還時常觸怒那幾尊天外仙……」

  「可君上卻不比其他的男仙，那些啊……總是欠下一屁股風流債，雖說也都長得風流倜儻，可誰知他們當初是怎的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而且——」竹小青忽然把嘴湊到我耳朵邊上，神秘兮兮地開口對我道：「我聽說，長明君上現下還都未經情事，冰清玉潔得很！總歸說來，長明君上是當之無愧的，仙界之中最讓人遐想的男上仙！」

  我咽了咽口水，不必想也知道自己的臉又紅了，一面臊得說不出話來，以往和長明的那般親密舉止，現在想來，竟讓我的心臟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幾乎是雙腿發軟。

  「只是……」竹小青冷笑幾番，復又挑了眼角看著我，話中頗有幾分怨毒之意，道：「自從你出世之後，長明君上就變了，整日給你綰髮、描眉、讀詩……你可是不知道啊，仙界有多少女仙被君上氣得落過淚，有多少女仙知道了君上待你這般好，氣得幾乎要把你給扒皮抽筋了去。」

  我訥訥不語，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我當然是知長明對我好，卻不知道他對別人竟是這樣一番冷漠的態度，可是，若是長明知道了我是花靈而非花仙的話……我只得失落地一笑。

  「好了，不提這些了，我帶你去好好看看這片竹林，裡頭還有好多小仙呢，若是見了你，保不准明兒就去彼岸找長明君上提親去了……」竹小青面上的嫉妒消失不見，又是嘻嘻哈哈地對我開口，拉著我的手往竹林裡頭跑。

  後來的那陣子，我便都呆在竹林里，竹小青似乎是有介紹不完的小仙，總是能熱熱鬧鬧地打成一片，繞著我去說長明的奇聞軼事，一邊羨慕我可以一直陪在長明身邊，一邊又向我討要長明的所碰過的東西。我原先的那身衣裳和發間的簪子，早便被拿了去，現下更不知去處……

  只是不管這竹林之中有多熱鬧，小仙們說的話有多讓人發笑，她們每談及一次長明，我便多思念他一分；她們每夸到我眉心的仙客來一次，我便又多擔憂一分。

  漸漸地，在那片綠意蔥蘢之中，和著竹子淺淡雅致的香氣，我對長明的期盼，漸漸結成了一張網，密密匝匝地很多很多輪……

  長明，原來這就是……相思麼？

  直到一個月後，我才告訴了竹小青我的擔憂。

  「小青，長明喜歡仙客來，我不是花仙，我怕長明不再喜歡我……」

  竹小青當即便是一掌拍在我腦袋上，沖我吼道：「什麼出息！花仙花靈哪有這麼多彎彎繞繞的。你現下這番境遇，可是多少女仙日日夜夜盼不來的，畏畏縮縮的，真窩囊！」她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旋即拉著我的手打量了我一番，大手一揮道：「嬌滴滴的小娘子在此，還能比不上幾朵兔耳花麼？」

  我忽然發覺竹小青說得很對。所以原先我的那番苦惱，竟都是犯了糊塗、自尋煩惱麼？

  於是我|日日夜夜期盼著長明歸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