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除夕夜

  雖然沈總不上道，但分公司的副總實在催得急，在年三十的晚上，沈總匆匆吃了一頓年夜飯後，還是不得已前去救場。

  以往過年出差是常有的事情，可沈行之還是第一次這麼愧疚。

  他看著已經跟他一樣高的沈隨，語氣猶豫：「要不……我和你媽明天再走？」

  「沒事，」沈隨表情淡定地給他遞著圍巾，「反正已經吃過年夜飯了，你們早去早回就行。」

  「半天應該也沒事。」

  「有時候生意多耽誤一秒，就有很多變數，這是您以前教我的。」

  沈行之猶豫半天，見沈隨眼底真的沒有半點難過後，最終還是轉身前往機場。

  坐在車後面，他看著身邊已經在看資料的聞汐，語氣鬱悶：「我怎麼感覺小隨的語氣，還挺期待我倆走的？」

  聞汐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年紀大的症狀之一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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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

  「想要開始黏著孩子。」

  「……」

  為了證明自己還沒老，沈行之打開電腦也開始看著那邊傳過來的文件。

  沈行之和聞汐的車從院子裡緩緩駛離，沈隨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的車消失在眼前後，掏出手機，拍照再點擊發送，一氣呵成。

  收到沈隨發來的圖片時，桑硯已經吃完了年夜飯，正窩在沙發上跟父母一起看春晚。

  她一邊往嘴巴里塞著薯片，一邊點開沈隨發來的圖片。

  照片裡面偌大的別墅空無一人，只有一個亂入的湯圓在歪著腦袋。

  【月初】：沒人在家？

  【貓咪乖乖】：只有我和湯圓。

  【月初】：不是說今年叔叔阿姨會陪你過年嗎？

  【貓咪乖乖】：他們去國外了。

  看著沈隨發過來的消息，桑硯想像著沈隨獨自趴在陽台上看著窗外燈火的場景，呼吸一窒。

  之前沒能發出去的話到底還是重新發了出去。

  【月初】：我陪你。

  她捏著手機站起身：「爸媽，我們能把沈隨接過來過年嗎？」

  桑母往她嘴巴里塞了塊蘋果：「人家在家裡過年，你非要人家過來幹什麼？」

  「他一個人在家。」

  「……」

  桑母的動作頓了頓：「一個人？」

  「嗯。」

  這麼多年，他一直一個人。

  片刻後，桑母用胳膊肘拐了拐桑父：「去接人。」

  聽著桑母的命令，桑父老老實實地拎著車鑰匙，跟在桑硯後面往外走。

  就算這樣，他還是被桑硯數落了一句：「爸爸，你快點。」

  連外套都來不及換的桑父：「？」

  父女倆打開門的時候，正好遇到過來拜年的陸弋青一家。

  陸弋青手上還拎著一袋煙火，準備等會和桑硯一起去放。

  看到他們急匆匆出去的模樣，他愣了愣：「這個點去哪啊？」

  「接人，」桑硯拽著桑父就往電梯裡鑽，扭頭沖陸弋青喊道，「等我回來一起放煙花啊！」

  等她回來，帶著沈隨一起看。

  她喜歡看的、喜歡吃的，都要帶著沈隨一一嘗遍。

  她要讓沈隨知道，從此以後他絕不是孤身一人。

  年三十的路上人煙稀少，一路上都沒堵過車，桑硯他們只開了一會兒便趕到沈隨家門口。

  望著周圍的獨棟別墅，桑父縮了縮脖子：「怪不得電視劇總出現這種房子，原來藝術來源於生活。」

  桑硯完全沒有要搭話的意思，她拉開身上的安全帶，蹦躂下去。

  沈隨家的房門是密碼鎖，她看過無數次沈隨拉開門的模樣，自然也將密碼記得很熟。

  於是桑父就看到自家女兒熟練地按著密碼，然後拉開了別人家的房門。

  桑父：「……」

  總感覺有哪裡不太對的樣子。

  沈隨從收到桑硯的消息後就一直在耐心等待。

  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賣慘。

  不過他發現自己相當有天賦。

  為了能多留桑硯在這邊待一會兒，他在準備好的新年禮物藏好後刻意關了電視，抱著湯圓開始裝樣子。

  可桑硯抵達的速度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快。

  小姑娘穿著一身淺色的襖，一張小臉有些紅撲撲的：「沈隨！」

  他仰頭望去，看著她步步走近。

  客廳的吊燈太亮，亮得她的輪廓有些模糊，早已經做好準備的沈隨卻還是忍不住一陣動心。

  「沈隨，」她又喊了一聲，沖他彎起眉眼，「我陪你一起過年。」

  他任由她拽著自己的手腕，從地上慢慢站起。

  湯圓顛著四隻爪子跟在他們身後，還不忘用大尾巴幫他們把房門關上。

  沈隨原以為桑硯會來沈家陪他一會兒，卻沒想到桑硯直接將他帶回了家。

  一直到桑父將車開回家的時候，他還有些恍惚。

  房間裡給桑硯準備好的新年禮物沒來得及拿，甚至他身上還穿著家居服。

  沈隨略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在拖鞋裡的腳趾。

  湯圓眼尖，還以為蠢主人是在和他玩，於是毫不猶豫地用厚重的爪子按在了他的腳趾上。

  隨著年歲的增長，湯圓的體重和體型早不可同日而語，這一爪子踩得結結實實，將沈隨給踩清醒了。

  他沉默地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上車的湯圓，和它大眼瞪小眼。

  這種可以拉近關係的時候，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貓崽子是顆大電燈泡。

  而桑硯以為他的異樣是因為難受。

  她幾次想要開口安慰，最終都沒能說出口。

  她覺得這個時候不管說什麼都是徒勞。

  這份詭異的沉默一直持續到桑父踩下剎車，停在家樓下。

  *

  陸弋青早就拿著煙花下了樓，就等桑硯回來。

  看見桑父的車子時，他勾著笑，往車窗上敲了兩下：「快下來看煙火。」

  可他沒想到的是，拉開車門的人，卻是沈隨。

  陸弋青：「？？」

  大變活人？

  「我今晚無家可歸，所以過來借宿一晚。」

  自從懂事後就再也沒有在桑硯家借宿過的陸弋青：「？？」

  他磨了磨後槽牙，一把攬住沈隨的肩膀，聲音拔高了一度：「太好了，這樣我們就能一起過年了！」

  風水輪流轉，問號挪到了沈隨的腦袋上。

  陸弋青摟著他肩膀的手又緊了緊，沖桑父喊道：「叔叔，你讓阿姨別忙活了，今晚沈隨去我家睡。」

  聽到這裡，沈隨總算明白了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聲音就被陸弋青蓋了過去：「你怎麼還穿著拖鞋？這個天太冷了，你先到我家換套衣服。」

  兩人身高差不多，去陸弋青家換衣服再合適不過。

  桑父看了一眼陸弋青放在沈隨肩膀的手，思索片刻，覺得兄弟倆睡一間房更合適，便答應了：「好，那你們明天記得來叔叔家吃早餐。」

  「好！」陸弋青立刻答應。

  沈隨：「呵。」

  合著這一番天時地利，全部毀在了人和這邊。

  他深深地看了陸弋青一眼。

  在兩人身後，湯圓幸災樂禍地用後爪撓了撓臉。

  沈隨想跟桑硯獨處賣慘奪同情分的計劃，至此算是徹底被攪和了。

  他不僅沒辦法跟桑硯獨處，晚上還要跟陸弋青共處一室——陸弋青家將客臥改成了書房，所以他只能和陸弋青一起將就一晚。

  陸弋青在回到家的時候才想到這茬，小人得志的嘴臉也收了收。

  他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房間：「今晚就委屈沈少爺打地鋪了。」

  「我體質弱，打地鋪會生病，」沈隨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我去桑硯家的客臥睡吧。」

  「……」

  陸弋青的眼皮跳了跳，青著臉將自己的枕頭往地上拽：「我睡地鋪，您睡床。」

  沈隨露出一個沒什麼笑意的笑容，往身上套著陸弋青的外套。

  兩人的穿衣風格完全不同，可陸弋青的衣服穿在沈隨身上卻硬生生地穿出了一種不同的味道。

  當沈隨換完衣服下樓後，桑硯的眼神亮了亮。

  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自己的耳朵，蹲下/身按下打火機。

  火苗點燃了引線，桑硯轉身就往他們那邊跑去。

  在她身後，引線的火光燃到底部，帶來一片絢爛的煙火。

  白色和金色的火星交織著躍於半空，獨有的煙火氣彌散開來。

  沈隨看著自己喜歡的姑娘沖自己奔來，笑著對他喊道：「新年快樂！」

  他聽到自己心底的笑聲，也緩緩開口：「新年快樂。」

  原來和別人一起過年，是這麼溫暖的感覺。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桑硯站定在他身邊，偏頭沖他輕聲道：「往後的每一年，我都會陪你過。」

  她的聲音不大，可在場的人全都聽見了。

  包括陸弋青。

  他的眼睫顫了顫，走上前拿走桑硯手中的打火機，前去放下一個煙花。

  陸弋青想起剛剛在家中，他和沈隨之間的對話。

  他坐在座位上等沈隨換衣服，單手托腮，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你喜歡桑硯吧？」

  他原本沒指望沈隨會正面回答他，卻沒想到沈隨將拉鏈拉上後，看了他一眼：「很喜歡。」

  「……哦。」

  陸弋青『哦』了一聲後沒有等到後文，便自顧自地開口：「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她告白？」

  他也想告白，只是總是沒能尋到好時機。

  陸弋青漫不經心地想著，卻聽到沈隨道：「已經告白過了。」

  撐著腮的手一軟，他的腦袋從掌心劃了下去。

  他錯愕地看著沈隨，看見沈隨的唇一張一合：「等高考結束後，我再問她要答案。」

  陸弋青垂著眼，點下另一個煙花的引線——

  明明桑硯還沒有給沈隨明確的答案，可他們之間，好像已經容不下其他人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