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蹭住

  「整整十七年沒有管過我，現在一回來就要搶走我身邊的東西？」沈隨冷冷地看著沈行之，「你們想都別想。」

  以往沈隨雖然態度也很冷淡，有事沒事還會摔沈行之電話，但從沒有用過如此敵對的語氣。

  沈行之愣了一下，滿臉怒容：「這就是你跟你父親說話的態度？」

  

  「光生不養，這樣的話也算是父親？」沈隨語氣嘲諷，積壓在心底的那些話此刻全都爆發了出來，「我出生這麼多年，你小時候抱過我幾回？我喜歡什麼東西，口味偏好什麼，以後想做什麼，這些你有一樣清楚嗎？現在你為了補償你心底所謂的愧疚，為了讓自己好過，就開始強加自己的意願在我身上，你這樣還不如不做！」

  沈行之氣得渾身發抖，半晌說不出來話。

  片刻後，他厲聲喊道：「你給我滾下車去！」

  司機在前面不敢吱聲。

  沈行之再次提高了音調：「停車！讓他滾下去！」

  司機從後視鏡不斷往後遞著眼色，想讓沈隨服個軟，可他的一番苦心沒被接收到。

  沈隨在這點上從來不想退讓：「停車。」

  司機：「……」

  他只能依照大小老闆的意思，乖乖在路邊停了車。

  沈隨下車後便伸手攔了個車。

  計程車司機照例詢問：「您好，請問您要去哪？」

  「隨便。」

  「？」

  車子在路邊遲遲沒有移動的跡象，沈隨眉頭微蹙：「你想開到哪就開到哪。」

  「那……」司機大叔疑惑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道，「我可以先去接我的女兒嗎？她就在前面不遠處的輔導機構補課，平常都是她媽媽接，前兩天念了好幾次說想我。小姑娘啊，就是太粘人了。」

  明明是抱怨的話，可他眉眼中卻滿是幸福。

  沈隨的眼底划過一絲羨慕：「沒事，那先去接她吧。」

  「好嘞，這段距離我不收您錢。」

  「你按打表的價格來收。」

  「不行。」

  司機對這件事很堅持，沈隨也就沒說什麼了。

  司機的女兒不過小學的年紀，看到她爸爸來接她後明顯眼睛亮了亮：「爸爸，你怎麼來接我了？」

  「看你最近學鋼琴學的不錯，所以特意接你誇獎一下。」

  「那獎品呢？」

  「臭丫頭，就想著獎品！」司機大叔嘴上惱著，手裡卻老實地遞了一盒糖過去，「給，記得等會給哥哥分一點，要不是哥哥在，今天可能爸爸就不能來接你了。」

  小丫頭人小鬼大，腦袋上還扎了個哪吒頭，看起來鬼馬精靈。

  她從副駕駛上扭頭去看后座的沈隨，沖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哥哥好帥！」

  原本躁鬱的心情略微平緩些許，他勾勾唇角：「哥哥帥？」

  「超級帥！」

  「那糖果是不是得給哥哥分雙倍？」

  「……」

  小姑娘被誆騙了好幾顆糖，也不管哥哥帥不帥了，堅決抱著自己的糖盒，打死不再往外分一顆。

  沈隨捏著掌心的糖，望著路邊的風景，輕聲報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他不知道要怎麼和沈行之講和，但清楚沈行之向來是個言出必行的性格。

  他要趕在沈行之將湯圓送走之前，將湯圓給接出來。

  到了別墅門口時，沈隨將錢夾里的錢一把抽了出來，全部遞給計程車司機。

  大叔愣了愣，臉脹得通紅：「不用那麼多錢。」

  「剩下的，就當做是我給她買糖了吧。」沈隨將錢放在小姑娘座位旁邊後，便轉身下了車。

  他到家的時候，沈行之還沒有回家。

  很明顯是被他氣狠了，乾脆又回公司去當工作狂。

  從家裡把湯圓抱了出來，出來前還不忘帶上一些湯圓喜歡的零食和貓糧。

  湯圓歪著腦袋看他：「唧唧？」

  「乖一點。」沈隨胡亂地勾了勾它的下巴，「爸爸帶你離家出走。」

  頓了頓，他想起桑硯每晚會變成湯圓的事情，心底覺得有些不妥，便迅速改口道：「男朋友帶你離家出走。」

  「唧？」

  「……不是你男朋友。」

  「唧唧！」

  「說了不是，叫喚也沒用……鬆手！不許扒門！你要是留在這裡，今晚就有可能會被送走。」

  「嚶。」

  ……

  沈隨原本打算找個酒店，先住上半個月，等找到合適的房子後便租下來，從今往後不再回那個冷冰冰的家。

  可他抱著湯圓，走著走著，便走到了桑硯家樓下。

  此時夜色已濃，他仰頭望著桑硯的窗戶，暖黃的燈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亮得他有些羨慕。

  雖然沒有去過桑硯的家，可他之前送桑硯回家時，有時會遇見她的父母。

  看起來都很疼愛桑硯，就像今天下午遇見的那個司機大叔對他女兒一樣，嘴上偶爾嫌棄幾句，可眼底的關心和在意卻從來不會唬人。

  是他一直所嚮往的。

  「湯圓，你說父母到底應該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湯圓將腦袋搭在他的手腕上，懶散地張嘴打了個呵欠。

  「抱歉，忘記你也沒和自己的父母待過。」

  「唧唧。」

  明明湯圓也沒說什麼，可沈隨此刻卻從心底湧上一股濃濃的委屈。

  他原以為自己早就已經習慣獨處，但原來他終究是在意的。

  他斂著神色，轉身想去附近的酒店，卻突然被叫住了。

  *

  桑硯他爸爸下來扔個垃圾，也沒想到扔個垃圾的功夫會看到自家女兒的同學。

  那個男生他很眼熟，經常會送他女兒回家。

  之前他還誤以為兩人在早戀，急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後來才讓桑硯他媽給解除誤會。

  每次家長會，家長之間都有個私下裡的小群，用來交流。

  桑硯父母自然也對沈隨的家事有些了解，高中已經過了兩年，他的父母從未來開過一次家長會。

  桑父瞥著沈隨身上的包，瞭然道：「離家出走了？」

  「沒有。」沈隨下意識地反駁，「我就是……吃完飯後到處走走。」

  話音剛落，他的肚子就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沈隨：「……」

  在夜色之中，他的臉紅了紅。

  「跟叔叔還逞強什麼？我也是從那個年齡段過來的。」沈父樂了，「走，到叔叔家先去吃個晚飯。」

  沈隨本想拒絕，可餘光又瞥見了那扇透過光的窗戶。

  他心尖一動，應了聲好。

  此時此刻，他很想看見桑硯。

  不管多難捱的時間，看一看她的笑臉應該會好過很多。

  *

  沈隨跟在桑父的身後上了電梯，給桑父開門的是桑硯。

  「你怎麼扔個垃圾扔那麼久？是不是偷偷抽菸去了，我要告訴媽……」

  話說到一半，她看見沈隨的身影，愣在了原地。

  她眨眨眼睛：「你怎麼過來了？」

  「我帶著湯圓離家出走，」他舉著懷中的貓，「然後被叔叔看見了。」

  桑硯抽了抽嘴角。

  她和沈隨的家一東一西，完全是兩個方向。

  不過沈隨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的確有些不對勁，雖然他此刻臉上在笑，但笑意有些勉強。

  桑硯也沒有多問，將房門又給拉開了一些，從鞋櫃裡找出一雙拖鞋。

  此刻已經八點多了，桑家早就吃過了晚飯，桑母便下廚給沈隨做了一碗麵。

  普普通通的一碗西紅柿雞蛋面，沈隨卻吃了個乾乾淨淨，連湯都沒有剩下。

  桑硯認識沈隨這麼久，他從來沒有這樣吃過東西。

  他不管吃什麼神情都是淡淡的，吃海鮮鮑魚如此，吃麵包餅乾也一樣，仿佛食物在他口中不過是個果腹的東西，至於味道並不重要。甚至有時候晚上沒想起來吃飯，他也就不吃了，並不在意。

  可此刻沈隨吃得又急又快，像是餓了整整一天。

  「夠了嗎？」桑母轉身又想去廚房，「阿姨再去給你做一碗。」

  桑硯的胃口很淺，平時吃半碗就飽，桑母沒想到同齡的男生這麼能吃。

  也不對……陸弋青經常會來蹭飯，可能是這位男同學更能吃些。

  桑母一邊想著，一邊往廚房走。

  不過她還沒走到廚房，就被沈隨叫住了：「謝謝阿姨，很好吃，不過我已經吃飽了。」

  「不用客氣。對了，你父母的聯繫方式可以告訴我嗎？你離家出走的話，他們一定很著急。」

  聽到這句話，沈隨的眼眸暗了暗，輕聲道：「不一定。」

  「天下父母心都一樣，這般大的孩子最容易跟父母之間鬧彆扭，你別看桑硯感覺很乖……」

  聽到自己的名字，桑硯看向桑母。

  望著她單純且好奇的眼神，桑母頓了頓，昧著良心繼續說道：「其實她淘氣又頑皮，經常要把我和她爸給氣得半死。」

  桑硯：「？？？」

  為什麼被傷害的人是她？！

  沈隨的眼底終於溢出一絲淺笑，桑母趁熱打鐵：「但每次吵完架後，雙方總是後悔的，你給你爸媽打個電話，他們肯定會擔心。」

  「謝謝阿姨好意，」沈隨站起身沖桑母微微鞠了個躬，「我的手機一直沒有關機，如果他們真的關心我，我是能接到電話的。」

  可直到現在，沈行之並未打來一個電話。

  桑母一陣語塞，手袖卻被桑硯拽著扯了扯。

  桑硯一直在沖她做口型，她這才想起，之前曾聽桑硯說過，沈隨從小到大都很少跟父母一起住，偌大的別墅往常只有他一個人在家。

  「還要感謝叔叔阿姨讓我上來吃飯，我帶了身份證，今晚可以在旁邊的酒店住。」

  「那怎麼行？」心疼夾雜著自己說錯話的內疚，桑母一把攔住了他，「我們家還有間客房，你如果不嫌小的話，今晚就先住在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