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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紅線5

2024-10-02 19:13:04 作者: 多多

  這是怎麼回事?雙魁跑到哪裡去了?

  我伸手摸了一下空蕩蕩的床鋪,觸手溫暖,似乎她離開不久。

  事不宜遲,我急忙撒腿就奔到門外。醫院就是有醫院的好處,即便是個簡陋殘破的校醫院也是如此。

  雖然病人沒有幾個,牆角里,樓梯上,倒聚集了很多游離不去的魅妖。

  「喂,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長著大眼睛,身材消瘦的女孩?我找不到她了!」我急忙拉住一個手捧著字典,學生模樣的男性魅妖,跟他打聽雙魁的下落。

  「神說,永遠不要考驗你的上帝。」他手指前方,面色嚴謹,似乎精神有點問題。

  「我要找的是女孩,不是哪門子的上帝!」真是氣死我了,怎麼遇上個妖怪都這麼稀里糊塗?

  

  「摩西踏過紅海,走的就是這條道路。」他仍堅持著之前的姿勢,信心滿滿,「記得在路口右拐。」

  紅海?路口?那印度洋里會不會有紅綠燈,地中海能不能有交警?

  我被他的話刺激得憑空打了個冷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追去。老天保佑,只希望我這次遇上的只是個行為藝術家,而不是羅小宗那樣的路痴。

  跑出醫院的大門,外面是一片蒼茫的白霧,竟像極了夢中所見的情景。

  「雙魁——,雙魁你在哪裡?」我在濃霧中邊跑邊喊,頭頂一彎月影,天邊泛出青白,竟讓人分不清是夢是真。

  然而在如絲如絮的霧氣中,我的喊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又跑了十幾分鐘,霧氣沾身,連羽絨服都變得潮濕厚重,我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前。

  我想到醫院裡那個瘋瘋癲癲的鬼說過的話,一咬牙,一跺腳,孤注一擲的向右邊跑去。

  今日真是幸運之極!

  因為我剛剛拐過彎,就看到有一個穿著紅色棉衣的女孩,寂寥的坐在公交車站前。

  如果不是她那醒目刺眼的衣服,霧氣如此濃重,我很有可能會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雙魁,是你嗎?」我快跑兩步,來到那個女孩的面前。只見她有氣無力的歪著腦袋,坐在車站的金屬椅子上,紅色的棉衣下露出病號服的一角,正是失蹤的雙魁。

  然而她卻不理我,眼神空洞,似乎已經魂飛天外。

  「雙魁,你不認識我了嗎?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急忙竄過去,一把抓住她冰冷的雙手。

  「哦,是陳子綃……,我怎麼會不認識你?」雙魁朝我笑了一下,笑容空洞而縹緲。

  「你可真是的,沒事找什麼破姻緣?那些東西有那麼重要嗎?」我望著她體不勝衣的憔悴模樣,鼻中酸澀,眼睛也跟著潮濕了。

  「我這個人笨得很,腦子也不好使……」雙魁扭著手指,低聲說道,「從小到大成績都是倒數,大家在背地裡嘲笑我,我都知道。但是因為自己不爭氣,也只好裝做聽不到……」

  「雙魁,你不要說了,你那麼漂亮,怎麼會被人嘲笑?」我說著說著,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這麼笨的我,在自己身上也不能寄託什麼期望,只好希望將來能找到一個真心對我的人。」雙魁一邊說,大眼睛裡跟著泛出淚花,「可是我找啊找啊,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人……」

  我望著面前這個流淚的女孩,心中酸澀難忍。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她什麼都明白。雖然每天裝作樂觀開朗,表現得又傻又笨,可是內心裡卻充滿憂慮。

  「噓!他就要來了!你聽……」雙魁的大眼骨碌一轉,朝我豎起一根手指,示意我不要出聲。

  果然,在長街的盡頭,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

  那聲音不徐不慢,似乎有什麼人正信步而來。

  「誰?你說來的是誰?」我立刻站了起來,此時天色方明,夜霧未散,來的顯然不是乘公交車的上班族。

  「我命中注定的戀人啊,今天,正好是第七天,他就要來見我了。」雙魁的蒼白的臉上泛出紅暈,似乎對這次會面充滿期待。

  「不,你不能見他!」

  電光石火之間,我突然明白了那個變態少年話中的涵義。命中注定的戀人,不是未來的,那便是過去的。

  這個找上門來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雙魁前世的情人,一個早已失去生命,從過去穿越而來的妖怪。

  「你不能見他,快跟我走!」我一把拉住雙魁,使勁拽她。

  「放開我,我只是想見他一面,又不是做什麼壞事?」雙魁拼命掙扎,甩開我的雙手,就往那個人的方向奔去。

  濃霧中的人影,漸漸清晰。我看到他的臉,頓時嚇得目瞪口呆。

  那根本就不是一個人,簡直就像是醫學實驗室里擺放著的骷髏標本,他身上的衣服都爛成了絲絮,稀稀落落的頭髮上滿是泥土。

  不知在什麼法術的作用下,這具骨架居然會動,而且舉止還文質彬彬,活像是從《西遊記》劇組裡跑出來的白骨精。

  然而雙魁卻惘然不覺恐懼,渾渾噩噩地向他的方向走去,臉上猶掛著滿足的笑容。

  但是今天出門倉促,我並未隨身攜帶什麼驅邪的紙符狗血一類的東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雙魁被蠱惑了身心,緩緩走到他的面前。

  「我等了你好久。」雙魁伸手入懷,從衣服掏出一個紅色的布包,「那個人對我說,只要拿著這個,就一定能見到你。」

  白骨精伸出手,就要去接雙魁手中的布包。

  就是這個!

  我眼前一亮,一頭就撞上去,飛快的搶走了雙魁手裡的東西,在那一瞬間,還隱隱能聞到白骨精身上散發的臭不可耐的氣息。

  要破咒符,最便利的便是鮮血!

  事不宜遲,我一口就咬破了手指,緊緊按在紅色布袋裡的紙符之上!但是那個黑衣少年一向狡猾多端,以防萬一,我連那個布包也沒有放過。

  雙魁原本正驚詫的望著我的一舉一動,突然眼白一翻,一頭就栽倒在地。

  與她一起跌倒的還有那個猙獰而恐怖的白骨精,可是在他落地的一瞬間,身體卻「呼」的一下消失,變做一個紙裁的小人,飄飄忽忽地落在地上。

  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只見那個紙人身上正畫滿了密密麻麻的咒符,一看就不是好玩意兒。

  我到此時方恍然大悟,原來從頭至尾就沒有什麼命中注定的戀人。

  黑衣少年利用了雙魁的急切心理,製造了一系列的假象。什麼濃霧中的人,什麼纏在指間的紅線,都是為了這最後的一瞬做鋪墊!

  只要雙魁受到蠱惑,身體碰到這個咒符做出的紙人,搞不好就會一命嗚呼。

  好險,如果我方才搶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它,此時停止呼吸的會不會是我?

  我望著地上寫滿了詛咒的紙人,越想越是後怕,卻連碰都不敢碰一下,急忙從褲兜里掏出打火機將它付之一炬!

  眼見事情解決,我總算鬆了一口氣,背起昏迷不醒的雙魁,步履蹣跚地向校醫院的方向走去。

  此時天色將明未明,仍有薄薄的霧氣,在空中徘徊不散。

  走著走著,霧氣中竟迎面走來一個人影。

  這又是誰?難道黑衣少年下的詛咒還不只一個?我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然而下一秒鐘,耳邊就響起了再熟悉不過的呼喚。

  「綃綃——」羅小宗面帶白痴笑容,身後妖影重重,像是言情片裡的女主角一樣顛顛地向我奔來。

  「小宗?你怎麼在這裡?」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我跟老黃來接你的班,結果到了醫院發現你們都不見了,只好出來找找看。」羅小宗的表達能力有所進步,總算一口氣說了句完整的話。

  「快點,幫我背著她,這個女生沉得跟死豬一樣!」眼見來了救兵,我立刻要求卸下重擔。

  羅小宗伸出手,接過我背上背著的雙魁。

  然而我看了一眼他的左手,立刻面如死灰!

  只見他慘白而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正赫然纏繞著一根鮮艷的紅線。我哆哆嗦嗦的看了看羅小宗,又看了看那根紅線,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第七天!大霧!霧裡跑過來的人!尾指上的紅線!

  時間就此凝固,一片枯葉,飄搖而落。

  葉落無聲,心碎也是無聲!

  老天爺!玩笑不是這麼開的!難道羅小宗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姻緣?

  直到今日,我才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生命不能承受之輕!那根紅線,仿佛幻化成孫悟空背上的五指山,立刻以泰山壓頂之勢將我壓倒。

  我連哼都沒哼一聲,眼白一翻,一頭就栽倒在地上。

  等我再有意識之時,卻是在自己的宿舍里。我望著窗外白雪蒼茫,北風蕭瑟,只覺了無生趣。

  「哎呀,少奶奶你醒了?」老黃興高采烈的跑進來,「雙魁也醒了,她也真夠厲害,上午就出院了。」

  「喔,她有沒有說什麼?」

  「什麼都沒說啊,好像是減肥過度,造成的低血糖昏迷。」

  「那就好……」估計雙魁也沒有傻到說出真話,畢竟找男朋友找進了醫院,實在不是啥光彩的事情。

  「綃綃,你的胃還沒有好啊?」我跟老黃正在說話,羅小宗就又一步一顛地走了進來。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呢?」我已經盤算好了,所謂無毒不丈夫。實在不行就找個機會幹掉羅小宗,總比跟他廝守一生強。

  「這個不是治胃痛的嗎?」羅小宗抬手一指,準確的指向我手指上纏著的紅線,「昨晚我也纏了一根,可是現在胃不痛了,就拿下來了。」

  「小宗,你真的是因為胃痛才纏的?」我激動得熱淚盈眶,一把握住羅小宗的雙手。

  羅小宗以行動代替語言,狠狠地點了點頭。

  真是太好了,我的人生終於又迎來了春天!

  我飛快地從床上爬下來,在寫字檯上翻了半天,找出我那把飲血無數的史努比鉛筆刀。手起刀落,利落地割斷了手指上的那根紅線。

  「綃綃,你的胃也不痛了嗎?」羅小宗眨巴著白痴的雙眼,站在一邊問我。

  「對,一點也不痛了!」我打開窗戶,把那根紅線托在掌心,用力一吹,便將它吹到窗外。

  紅色的絲線,隨著冬日的冷風飛舞,轉瞬就不見了蹤影。宛如那些青春的迷茫和妄想,旖旎而脆弱。

  我望著窗外蕭瑟的北風,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如今我再也不想知道那個站在霧中的女孩是誰。

  生命,一旦失去了未知,又有什麼樂趣?

  紅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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