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鏡中1

  在我小的時候，爸爸曾經告訴過我，要遠離鏡子，更不要迷戀鏡中的影像。

  因為鏡子照不出人心，鏡影再美也只是虛影，過分沉醉於鏡中，只會讓自己的人生走入歧途。

  「咔」、「咔」。

  初秋時節，窗外的樹葉上都泛起一圈金黃色的邊，陽光也如金子般耀眼，連我們這間又破又舊的教室都被渲染上了華麗的氛圍。

  如果不是身邊有人在聒噪地自拍就好了！從早上開始，雙魁就對著手機擠眉弄眼，嘟嘴賣萌，時不時還要嬌嗔兩聲，聽得我早飯都要吐出來。

  也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大煞風景」，古人們罵人總是如此精煉準確。

  「陳子綃，看我這張照片怎麼樣？」她一個人拍了還不夠，竟然發給我幾張分享：「學校的公眾號正在做『最美秋色』評比，我也要參加。」

  「人家要的是『秋色』！」我忍住噁心的感覺。

  

  雙魁放下手機，撩了撩蓬鬆柔軟的黑髮，得意地瞥了我一眼：「難道我不是最美的風景嗎？」

  老天爺饒了我！我吃點飯容易嗎？可在我的頻頻作嘔聲中，雙魁仍把自己的照片拿去投稿了。

  她的照片很快被獲得了幾百個贊，在明媚秋陽的襯托下，連我們班幾乎爛掉的窗框都充滿了文藝范，更不要說雙魁了。

  照片中的她烏髮如雲，杏眼含羞，就連因腦容量不夠而顯得有些呆滯的表情，也在金色的光芒下透出了幾分少女的嬌憨。

  整個下午她都抱著手機偷笑個不停，仿佛已經勝利在望，可是我卻怎麼看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雙魁經過美顏和濾鏡處理的臉確實明艷不可方物，但眼瞼下卻明顯可見有兩團暗黑的烏青。

  「你要小心呀……」我皺眉看著手機屏幕，「最近可能會有麻煩。」

  雙魁卻對我的話置之不理，仍見縫插針地自拍，被鏡頭中自己的影子迷戀得不能自拔，可她的臉明明照得連爹媽都不認識，有什麼好臭美的？

  果然，下午就開始有人攻擊她的照片跟本人差距太大，真人根本不長這樣，而且竟然有人放上了她趴在書桌上睡覺，連口水都淌出來的黑歷史視頻。

  「哇！」不堪重負的雙魁小姐，終於在自習課上爆發了，咧著嘴號嚎大哭起來：「他們都欺負我……」

  我被她尖銳刺耳的哭聲嚇到，連大氣都不敢喘。過去聽說孟姜女哭倒長城覺得不可思議，如今才發現古人誠不欺我也。

  「可、可是你的照片確實是有點美顏過度……」我宛如病雞般戰戰兢兢地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但見雙魁小姐雙手叉腰地瞪著我，嘴唇上下翻飛：「誰說我美顏過度的？我明明就長這麼美好不好？有本事你也照一張看看，有我一半美算你本事……」

  一直遲鈍得比別人慢半拍的她此時語速快得如機關槍，我只能用課本牢牢捂住腦袋，沒有半分還手之力。

  在我採取龜縮手段後，雙魁小姐鬧了半個下午總算消停了。當放學的鈴聲響起時，我剛剛要撒腿擺脫怨婦般的雙魁，就有一隻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綃綃，今天陪我回家吧。」身後的聲音陰森森的，濃郁的黑氣飄到了我的身邊，其中還有不成形的小妖在朝我擠眉弄眼。

  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那個羅小宗，只有他這樣的奇才才能招來那麼多倒霉氣。

  雖然內心在哭啼，我還是努力露出燦爛笑容，生怕刺激到這位自閉症少年：「怎麼羅叔叔的車今天不能來接你嗎？」

  「爸爸讓我不要總搞特殊化，讓我和你一起回去試試。」羅小宗面無表情地答：「而且聽說最近流行什麼共享單車，我也想騎一下。」

  「可是我們倆家離得又不近，我媽希望我能早點回家。」關鍵時刻，我只能祭出老媽。

  「上午我媽和阿姨說好了，她說沒問題。」

  媽媽啊，你怎麼總是出賣自己的兒子？

  就在我耷拉著腦袋準備就義的時候，耳邊響起雙魁的一聲大叫：「我也去！」

  「太好了，那就一起走吧。」真是救星啊！只要不留我一個人和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在一起就行。

  「聽說羅小宗家有好多外國的東西，我想去看看。」雙魁的聲音飽含雀躍。

  看她這模樣，該不是把羅小宗當成好釣的金龜了吧？

  難得羅小宗居然沒有什麼意見，背了書包就走出教室，我望著他幾乎被那些鬼怪和黑霧淹沒的消瘦身影，不由納悶。

  他不是最討厭與生人接觸嗎？難道是對雙魁有意？

  於是我們三個就騎著自行車往羅小宗家裡去了。

  夕陽西下，羅小宗吸引來的妖怪們浩浩蕩蕩的跑在我們後面，滑稽無比，這也不失為一段快樂的旅程。

  可是我那個時候卻忘記了，黃昏本來就是一個很危險的時刻，妖怪和怪物都在那個時候出來活動，黑暗的門也會隨之敞開。

  況且身後還跟著這麼多陰氣極重的鬼怪。

  況且領路的還是一個非常邪門的倒霉蛋。

  於是，在我們騎了十幾分鐘以後，就發現不對勁了。

  「呀！這是哪裡？」雙魁小姐望著四周鬱鬱蔥蔥的樹木，「這裡好像是原始森林啊！」

  我抬頭一看，周圍果然是一片茂密的樹林，而且樹葉的葉片極大，怎麼看也不像是本地的植物。這仿佛烏雲般蔥鬱陰森的樹林中，一條小路正扭扭曲曲的通向樹林的深處。

  仿佛一條蜿蜒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