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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空手套白狼(二)

2024-10-02 08:27:03 作者: 吃魚大叔

  蒲州城中仿古齋。

  李守心捧著一青瓦罐,瓦罐里正是那頭王蟲,在裡面橫衝直撞。

  直到現在自己的右手隱隱作痛,回想起來還是後怕不止,抓捕這隻王蟲時,自己的右手不小心被叮了一口,起初是奇癢無比,到現在又痛又麻,恨不得將這隻手剁下來。

  可他不能剁,也沒錢治。

  錢,很重要,比這只不怎麼聽話的右手還重要,怎麼著也得等銀錢到手後再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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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急,可比他更急的人大有人在,仿古齋門口已簇擁了一大群人。

  有窮得穿破衣爛衫的,大雪天還穿的草鞋,冷得在雪地站不住,不停的跳著腳。

  也有富得穿皮祆的,熱得腦門兒上直流汗,不停的拿扇子搖,總之,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卻有一統一的特點,都是捧著蛐蛐罐,支楞著腳朝里望。

  不一會兒,大門一開,一大群垂頭喪氣的人從裡面出來,個個搖頭嘆息,個別點的,雙手高高舉起蛐蛐罐狠狠向地上砸去,有那斷胳膊斷腿兒的蛐蛐尚未砸死,硬掙扎著想跑,卻被主人一腳踩得稀碎。

  這場面著實震得他半晌回不過神來,旁邊有一白髮老者嘆息:

  「這都是輸了的拿促織撒氣,贏了的還在裡面鬥著呢,想來人真是可笑,贏了拿促織當祖宗供,又餵蜂蜜,又給洗澡,輸了就一腳踩得粉身碎骨,願來生轉世時都調下個兒……」

  他懶得聽那白髮老者絮絮叨叨,就見門裡出來一黑衣大漢,叉腰站在門口郎聲宣布:

  「外廳是文斗,內廳是武鬥,只認楊家寶豐號錢莊的銀票,想挑戰我家主人的金翅大將軍者,押銀三千兩,五倍槓槓起步,上不封頂。」

  李守心聽到這話懵逼了,上輩子自己炒股加了槓桿賠得幾乎傾家蕩產,槓槓兩字兒實在刻骨銘心,怎麼又碰杆了?

  他連忙請教身邊那白髮老者:

  「老翁,這槓槓是怎麼個意思?」

  那白髮老者白了他一眼,滿眼都是鄙視:

  「一看你就是個羊怙,告訴你吧,千萬離槓桿遠一點,為了自己也為了家人,千萬不要借錢斗蟲……」

  李守心更懵逼了,感覺這詞兒太特麼親切了,緊跟的老者又絮絮叨叨小半天,最後叮囑他千萬記住,要文斗,不要武鬥。

  他算明白了,所謂文斗,那就是雙方蟲子下場互相意思一下,一方落了下風就止住,這麼幹的好處是,敗者一方的蟲子得以保存,指不定發揮不好,狀態不對,將來興許東山再起。

  壞處也顯而易見,那就是對家下多大賭注,你也得下多大,不加槓桿。

  武鬥就得見血了,雙方蟲子不死不休,往往可以加槓桿,一方賭注下得大,一方沒那麼多銀子就可以商量,加幾倍槓桿,比如對家下一萬兩銀,商定五倍,那你只需下兩千兩銀。

  贏了自然以小搏大,四兩撥千斤,輸了更慘,不但本金沒了,這一萬兩也要賠給對方。

  文斗的結果是錢沒了,蟲兒還在,武鬥連蟲兒也沒了。

  他聽到這裡,這妥妥就是後世加槓桿炒股的原理啊,估計發明槓桿一詞兒的傢伙上輩子就是鬥蛐蛐的行家。

  熟悉的操作,一樣的配方,一樣的套路。

  那黑衣大漢宣布完就讓開了,可這一群人並沒著急的進,紛紛跪地……

  靠,這又要幹什麼?

  那白髮老者忙拽了下他,「一看你就是個羊怙,毬也不懂,快給蟲哥磕頭!」

  給蟲子磕頭?!

  他徹底服了,賭徒的世界他看不懂,可細想一下,塵世上萬生萬物,誰不賭?

  好吧,給蟲子磕一個吧,萬一這開局開不好,自己還得回去麻煩大黃狗借宿幾日。

  人人都嘴裡念念有詞兒,特別虔誠,他也不例外:

  「蟲哥,我可把全部家當全押你身上了,當然,我也沒什麼家當……」

  那白髮老者的念詞兒就絕了:

  「蟲哥,我老婆能不能從娘家回來全看你了,能不能給小翠贖身給我當妾室也全看你了,還有天香樓清倌人小紅的初夜能否拿下,也全看你了……」

  老頭兒看上去皺巴快成一團干鹹魚了,居然還雄心猶在。

  進來後,他就面臨一大難題,有心直接去裡間挑戰金翅大將軍,可沒錢,一兩銀子也沒,文斗最低賭注都五兩起步,自己千想萬想就忘了自個兒沒錢。

  之前自己剩的那幾兩銀子,總得給自己置一身差不多的行頭兒吧,別讓人家當乞丐擋到門外,衣服倒好辦,關鍵這蛐蛐罐,起步就三兩銀子,問題人家一步不讓,也是吃准了賭客心理,不宰你宰誰?

  這就好比後世的股民炒股,幾萬幾十萬都砸進去了,還在乎那點兒印花稅,手續費,證券軟體的有償收費費用嗎?

  偏偏幹這個的才是最大贏家,這賣蛐蛐罐的嘴也甜,抓住賭徒心理,易經,風水學,八卦理論,侃得那叫一個頭頭是道,幾千兩的蛐蛐罐也不愁賣,成本才不過一團泥巴,簡直就是暴利。

  看到手裡的蛐蛐罐,他動心了,真要有錢不如幹這個,玩什麼滄鹽呀!

  可他現下分文皆無,怎麼玩?

  他在外廳各個桌上來回漫無目的巡視,每張桌子前都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人人揮汗如雨,全神貫注,都沒人注意到他。

  他正愁苦不堪,心裡合計,難不成自己連下場的機會也無嗎?

  恰這時,一個穿葛青布棉袍的夥計笑容滿面的攔住了他:

  「閣下手緊的話可向我們寶豐號借銀,日息四厘半,正趕上搞活動,明天可就恢復成五分了!」

  喲,這麼巧,明朝人也會搞活動?

  這可真是雪中送炭,連忙由這貨領著去櫃檯辦手續,哪知這櫃檯之高大,讓他還得踮腳仰望,原來正主是朝奉,見他來了,一瞧他穿著,神情懶得用眼夾他,慢條斯理的問:

  「借多少?五十兩以上得找中人,像你這,十兩夠嗎,日息四分半!」

  他的一顆心早飛到賭桌上了,連連點頭:「好吧,就這,趕緊給我吧!」

  「出銀八兩,借銀人李守心!」

  朝奉朝櫃裡一喊,他差點兒吐血,「不對吧,不是講好十兩銀子嗎?」

  「一看你就是羊怙,二兩銀子是工本費!」

  媽的,古今都一樣的套路,可對於現在急用錢的他有什麼辦法呢?

  八兩銀子到手,他連忙跑去賭注最低的桌與人開賭,因是文斗,對方也下了五兩,對方是個中年大叔,滿面紅光,眼裡神色興奮不已,手邊堆了約三十兩碎銀,看來運氣不錯。

  他過去剛要將罐子揭開,手卻被人扶住,一回頭是剛才那開門的黑衣大漢,不由分說奪過他的瓦罐,揭開蓋兒對那王蟲又聞又看的。

  「你這是幹什麼?」

  他剛要伸手去搶,哪知那黑大漢眼一瞪:

  「怎麼?怕我這賭帥瞧出你出老千!」

  這一句讓他明白過來了,大概瞅了一下,每張桌上都有這麼一個黑漢子,看來這就是賭帥,想想也正常,好比後世發牌的荷官。

  他趕緊擺擺手:

  「那你繼續,這促織能出什麼老千?」

  「一看你就是羊怙,有人專門兒往斗蟲身上抹花椒油,一抹這個,哪怕有一丁點,別的斗蟲根本不願靠近!」

  黑大漢的話算是讓他長見識,竟有人用心到這地步,好在黑大漢聞不出什麼,放蟲下場。

  桌子中間凹下去一小圓坑,置一瓦盆,雙方斗蟲一下場,對方的蟲子一見他這王蟲馬上嚇得有了反應,拼命往回跳,這可急壞了那中年大叔,不住的用細棍一般的牛筋草擋住這蟲子回來,往前推。

  李守心笑了,看來自己上輩子看的那本兒古書,促織經講得沒錯,尋常蟲子見了自己這王蟲只有跪拜的份兒。

  自己那隻渾身紅得透亮的斗蟲只在原地那麼霸氣一站,嚇得對方那斗蟲吱吱怪叫,不停向後跑,根本不敢靠近,結果,這第一局判他勾勝。

  勾勝,專指不經打鬥就分出勝負的情形。

  開局之順,讓李守心大呼過癮,五兩銀子輕鬆到手,果然賺錢真不是靠勤奮,這五兩銀子很厲害了。

  一兩銀子在隆慶四年能買二石米,近四百斤大米了,相當於後世七百到八百元了,五兩就快四千了。

  連一眨眼的功夫不到,掙了三千多,如今縣令公開月收入也不足五兩銀子,當然拋開灰色收入不講,對於平民百姓的他,這很牛了。

  那中年大叔一看這情形,忙伸手一擺,「不玩了,咱見好就收!」

  說罷,裝起桌上二十五兩碎銀,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就這舉動著實讓他佩服,這號人就是後世的牛散啊,高手不在於水平多高,在於能及時收手。

  畢竟這號人少,很快他在文斗的場子裡就盛不下了,壓根兒沒人敢再跟他玩,贏了一圈,掙了三百多兩銀子。

  這當然滿足不了他,很快他憑藉押上所有銀子去了內堂武鬥場,剛一上桌,亮出斗蟲,講好加五倍槓桿準備大展宏圖時,對手卻冷冷笑道:

  「喲,看不出小小的山西蒲州城居然有人懂用死人肉餵養促織,真以為自個兒是行家?豈知老子早盯上你了,非讓你輸得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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