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晚上是露天自助餐，所有參賽的俱樂部成員聚在一起，進行大賽落幕後的慶功，大家聊得熱火朝天，有賽後討論，也有戲聞八卦。

  夏樂葵吃飽喝足，和周圍人認識了一圈，四處都沒見著裴熙的身影。

  正巧大勇經過，告訴她：「裴皇不喜歡熱鬧，一個人在房間裡。」他向酒店樓上指了指，「我正要去給他送點吃的。」

  夏樂葵自告奮勇地去跑腿。

  她進屋時，裴熙正在裡面看書，檯燈暖黃，窗簾緊拉，房間裡靜悄悄的。

  沙發上放著台手提電腦，屏幕亮著，一個女生的輪廓若隱若現。夏樂葵在旁邊坐下，無意間掃了眼，裴熙卻搶先合上電腦，收到書桌上，挨著她坐進沙發里。

  夏樂葵將大勇帶來的食物在茶几上擺開，手肘搭在膝蓋上，雙手捧臉，默不作聲地欣賞裴熙斯文的吃相。

  在她探照燈般的視線下，裴熙吃不下去了。他抽了張紙巾擦擦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隨意調著台，在一部愛情偶像劇處停下。

  

  小姑娘卻沒被吸引注意力，依舊盯著他，過了一會兒，幽幽地開口。

  「前輩，你和別人親過嗎？」

  裴熙白皙的臉上飛起一絲紅暈，但很快就恢復了冷淡的模樣。

  夏樂葵本以為他不會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沒想到裴熙側眸看她：「你呢？」

  回憶起先前做過的那個夢，夏樂葵倏地面紅耳赤，支支吾吾。

  夢裡，他摟住她的腰，低頭親了下她的嘴唇，蜻蜓點水，令人心悸。

  小姑娘羞澀的反應在裴熙眼裡像在回味和別人的體驗。

  他嘴角收緊，沉默許久，忽然冷聲道：「我沒有。」

  夏樂葵微怔，才明白裴熙在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胸口卸下一塊大石，隨後便是莫名的激動，她表忠心般舉手：「我也沒有！」

  話音剛落，氣氛變得無比微妙。

  裴熙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神色帶著點探究的意味。

  夏樂葵腦袋嗡嗡作響，她不敢接觸他的目光，視線只能沿著他高挺的鼻樑、稜角分明的下頜往下移。裴熙外套的拉鏈被拉至最上方，豎起的立領嚴實地遮住脖頸，生生將運動款的隊服穿出了禁慾氣息。

  黑暗中，沈奇與美女交纏的畫面浮現在腦海中，炙熱的躁動感再次襲來，夏樂葵喉嚨乾澀，無意識地咽了口口水。

  她湊近，右手鬼使神差地放到了他的拉鏈上。

  裴熙不解地低頭看。

  刺啦一聲，拉鏈被她緩緩拉開，裡面的T恤露了出來。

  裴熙猛地抓住她，耳根泛紅，啞聲道：「幹什麼？」

  黏糊糊的渴望令夏樂葵意識模糊，她瓮聲瓮氣地說：「我、我的外套拉鏈很緊……想、想試試你的好使不……」

  這個解釋很扯淡，好在裴熙並沒有在聽。

  他依然將她的手攥在掌心，靠近胸口，指腹輕輕摩挲著。

  她的手很軟，皮膚細滑，就是這雙手，在賽場上為同伴殺出一條血路。

  他一點兒都不希望看到她和別人握手，任何的碰觸都令他不快，可他又沒有任何阻攔的立場。

  夏樂葵並未意識到裴熙的反常，耷拉下腦袋：「我……我擔心……」

  思緒糾結成亂麻，方才的心頭的乾澀和酸楚無從開口。

  以後他有了喜歡的對象，就不能像現在這樣照顧她了，他的目光將會聚焦在另一個人身上，他會漸漸離她遠去，漸漸變得淡漠，最終和以前一樣，高不可攀。

  他會和別的人……和別的人……

  她越想越委屈，大眼睛覆上淺淺的水霧，秀氣的眉頭皺在一起。

  裴熙不說話，目光停留在她輕顫的唇瓣上。

  女孩子臉頰滾燙，像熟透了的桃子，看起來可口誘人。

  他抬起另一隻手，修長的食指輕輕抵在她眉間，曖昧地壓低音量：「別皺眉。」

  沒想到手腕反被抓住，小姑娘緩慢地將臉頰貼上他寬大的手掌，輕輕蹭了蹭。

  裴熙全身一陣戰慄。

  夏樂葵抬頭看著他，眸色清亮，神情眷戀。

  裴熙喉嚨發乾，忽然手掌下移扣住她的後頸，將她用力拽向自己。

  夏樂葵全身的躁動被他的反應嚇得煙消雲散。

  完了，理智驀然回歸，她驚恐地想，他生氣了。

  她不該起歪念頭的。

  「對不起……我錯了……」

  她想拉開距離，可對方力氣太大，她無法動彈。

  裴熙的眸色越來越深，下頜線條緊繃，眼底流動著複雜的思緒，直到夏樂葵怯怯地喊道，「前輩……疼……」，他才回過神，有些戀戀不捨地鬆開。

  夏樂葵褻瀆了自己心目中的高嶺之花，又羞又悔，慌忙往後退了一大步，同他保持距離。

  「你慢慢吃，明天見。」

  沒等他回應，她轉身就走，卻不當心摔了個狗啃泥。

  裴熙伸手去扶，卻被夏樂葵觸電般躲開：「我、我自己來。」

  如同一隻受驚的兔子。

  裴熙的手停在半空中。

  夏樂葵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回到房間後，潮熱漸漸散去，夏樂葵感覺心底有什麼東西正叫囂著，試圖破土而出。

  她用冷水拍著自己的臉。變得這麼不正常，都怪沈奇這個可惡的色魔大混蛋！

  夏樂葵越想越氣，她雙手握拳，用力跺腳，憤恨地學大勇的語調罵了聲「渣男！」。

  同一時間，沈奇打了個噴嚏。

  他和裴熙一間房，剛才進門時，他發現隊長表情古怪，有種高中生去小樹林約會，手牽手卻索吻被拒的感覺。

  看著茶几上另外一個使用過的玻璃杯，一個猜想漸漸成型，沈奇勾起嘴角。

  裴熙這人向來冷冰冰的，全身自帶「生人勿近」的氣場，可他對夏樂葵不一樣，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溫柔，自然逃不過沈奇這個情聖的眼。

  只可惜，夏樂葵非常遲鈍。

  隊裡其他人對「裴熙不喜歡女人」這個事實深信不疑，認為他對她的照顧純屬戰友情，沈奇不禁嗤笑：你們啊你們，真是太天真了。

  不過，夏樂葵的遲鈍和不解風情也未必是壞事。

  在戰隊成績最差，人見人欺，幾乎是次級聯賽吊車尾的那段時間裡，極端的粉絲們天天喊著「快解散！」，在網上鋪天蓋地咒罵其他四個人拖累裴熙，泄憤般往夏樂葵的私信箱發送污言穢語，甚至去俱樂部基地拉橫幅示威。

  沒有戰績，軍心動盪，俱樂部高層被逼無奈，在直播平台接受各方電競記者的採訪。

  有記者提問：「戰隊現在成績不佳，是否因為隊內不和？女選手的存在會不會導致隊內其他選手爭風吃醋，甚至產生私情？」

  《槍陣精英》經理搖搖頭：「我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夏樂葵是非常敬業的選手，以打比賽贏獎盃為唯一目標，隊員們都是戰友，絕對不會越雷池一步。」

  記者緊追不捨：「如果隊內戀情發生了呢？」

  《槍陣精英》經理堅定地說：「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我們會立即將他們隔開，並且嚴懲。」

  這一承諾，替夏樂葵擋下了許多懷揣惡意的流言蜚語，但也截斷了她的後路。

  裴熙若真捅破和她之間的窗戶紙，那好不容易磨合起來的戰隊恐怕就要換血。

  不僅如此，公開戀情，她之前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會被輿論歸為通過他走了捷徑。

  這些，裴熙不可能想不到。

  思及此，沈奇抬頭看向裴熙在書桌邊的身影。無論在什麼時候，他總是背脊直挺，孤傲強大，卻在這一瞬間有了軟肋。

  沈奇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起初，他沒興趣當助攻，更懶得搞破壞，只是帶著看戲的心情捉弄裴熙，隔岸觀火，可相處久了，逐漸對隊伍產生了感情。

  如果沈奇知道自己今天對夏樂葵的那番話開啟了潘多拉的魔盒，間接導致之後的後果，他一定會選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