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槍陣精英》新秀單挑賽，八強循環賽，首日。

  沒有大勇的陪伴，夏樂葵一個人孤零零地到了現場，在入口處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個人高大挺拔，戴著副遮住大半張臉的口罩，只露出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睛。儘管如此，還是能感受到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夏樂葵咧開嘴，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前輩！」

  裴熙蹙眉，微彎下腰，食指抵在口罩上，示意她小聲。

  夏樂葵對不開心的事情忘得很快，看到他的手臂時才想起先前燒烤店的那幕，急忙踮腳在他耳邊輕問：「前輩，你的手好了嗎？」

  裴熙身子一僵，耳根被她呼出的熱氣吹得發燙，上半身猛地往後傾：「……別總突然靠上來。」

  

  夏樂葵眨眨眼，乖乖後退一步：「噢……」

  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夏樂葵回頭看去，是這次比賽認識的一些選手和工作人員。見她上前與他們聊天，裴熙不想被認出來，便默默地走到了不遠處的陰涼地里。

  他倚靠在牆上，看向她那邊。她與這群人有說有笑，上翹的睫毛眨眼時一扇一扇的。

  裴熙忽然有些晃神。

  他曾以為夏樂葵與從前的自己一樣，被排擠，不合群，終日與孤獨和寂寞為鄰，事實上，他錯了。她如太陽一般耀眼，令人忍不住想靠近，又怎麼會和他相同。

  他以為經歷了一系列變故磨難，她會憔悴不堪，但她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恢復朝氣。

  裴熙抿唇，低頭看向手機，微博客戶端最上方顯示著他的小號ID：S。

  「勇哥，不要離開我。」

  他想起夏樂葵看著其他選手有戰隊成員相伴，有教練和領隊的指導時滿臉嚮往的模樣，心臟驟然收緊。

  她希望那個能一直站在她身邊的人不是他。

  「你們先走吧，一會兒賽場見。」

  ……你們。

  裴熙站在陰影里，看見夏樂葵從陽光充足的地方向他跑來。

  她在他面前駐足，仰起頭，漂亮的大眼睛彎成月牙：「前輩，我們走吧。」

  我們？

  裴熙目光微動，沉默片刻才開口：「好。」

  兩人走遠後，方才與夏樂葵聊天的那群人開始議論紛紛。

  「那個戴口罩的高個子，是不是她男朋友？」

  「不是吧，感覺不親密啊。」

  「他一直盯著這邊呢。」一位男選手抱住了胳膊，心有餘悸，「我剛才順手搭了下夏樂葵的肩膀，那瞬間他的眼神，好恐怖。」

  「你和他們一起去備戰廳？」

  到了分岔路口，裴熙頓住步子，下巴沖不遠處大部隊的方向揚了揚。

  夏樂葵搖搖頭，對他笑道，「我和你在一起就行。」

  裴熙一怔，偏過頭看她，眼眸中有什麼她看不懂的東西在蔓延。

  夏樂葵說這話的時候坦蕩蕩，語畢才覺得不妥，怕他誤會自己有非分之想，趕緊解釋：「啊，那個，人太多的地方會分心，還是找個角落……」

  裴熙打斷她，雙手插在口袋裡，臉上沒什麼表情：「好。」

  他們去了主辦方為參賽選手準備的獨立訓練房。關上門，大勇不在，夏樂葵戰隊的其他人也沒有來，頓時成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好在夏樂葵神情自若，氣氛才沒有太尷尬。

  「前輩，謝謝你總來看我比賽。」夏樂葵雙手托著下巴，食指無意識地敲著臉頰，「在你身邊，我覺得……我覺得特別有力量。」

  裴熙到她對面找了個最遠的位置坐下：「為什麼？」

  夏樂葵不假思索地說：「因為前輩很強啊，我喜歡和強者在一起。」

  裴熙抬頭看她，目光微動，身體緊繃如拉滿的弓，用了幾秒鐘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一些記憶里的聲音毫無防備地開始在腦海中迴蕩——

  「你的存在，就是對別人的傷害。」

  「我不管你的本意如何，你說的每一句話，對我來說都是在炫耀。」

  「我們不要帶他玩啦！有他在什麼都沒意思了！」

  「你以為大家都為你高興嗎？大家都在盼著你輸啊！大家都恨不得見你摔得頭破血流啊！」

  現實里，女孩子接著說：「如果能和前輩這樣的選手做隊友的話，那就太好了。」

  裴熙沒有應聲，置於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又鬆開，仿佛聽見了風吹樹搖，什麼東西破土而出的聲音。

  夏樂葵做了一會兒戰前準備，階段性的休息時，她不知不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這陣子她很累，閉著眼，在白皙皮膚的襯托下，黑眼圈明顯可見。

  電腦里的視頻還在播放，十幾分鐘後，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將夏樂葵炸醒了。她似乎還沒回過神，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呆，劉海被壓亂了，有幾根翹著。

  意識到裴熙的視線凝在她臉上，不知看了多久，她頓時一個激靈，慌忙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還好還好，沒流口水。

  房間裡有點熱，裴熙屈起手指，解開一顆扣子，夏樂葵注意到了便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被他發現後，她用力咽了口口水：「我剛才，想起我隊友以前說過的話。」

  「什麼？」

  也許是因為清晨的陽光將小房間裡的氛圍渲染得太過柔和，給了夏樂葵一種與前輩關係親近，可以沒大沒小的幻覺，她吞吞吐吐，垂下眼帘後又偷瞄他，半晌才說：「她們想像……那個……你解開衣領，用力一拽，露出鎖骨……」

  「……」

  裴熙低著頭，動作定格，眉頭緊蹙，下頜線條慢慢繃緊。

  就在夏樂葵以為他會陰沉著臉不理她時，他神色平靜地撩起眼皮，慢悠悠地、涼涼地瞥了她一眼：「你想看？」

  夏樂葵的心跳慢了半拍，臉頰毫無預兆地開始發熱。她連連擺手，將腦袋晃成了撥浪鼓：「沒沒沒……不敢不敢……」

  裴熙抿唇，沒作聲，把解開的扣子又扣上了。

  「都是她們說的，我連想都沒想過……」夏樂葵還在澄清，越說越覺得自己態度不夠真誠，於是雙手撐在桌子上，身子前傾，用無比肯定的語氣說，「真的，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下，裴熙的眼神冷了下來，再也沒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