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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女相成了活死人

2024-10-02 07:17:53 作者: 瘋廿四蛇

  成瑜不想反的。

  就算收到了聖旨,他也不想反。

  只是被迫無奈,被命運裹挾著去營救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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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來還存著一絲希冀,想要好聲好氣地與皇上商量。

  被皇帝視為心頭最重的江山,他從不放在眼裡。

  然而,父親的頭顱如一記悶雷劈在了他的頭頂。

  他在雨中哭泣,整個人都在發抖。唯有雙手,穩穩噹噹。

  他的眼睛紅了,盯著城牆上敵人的頭顱。他在軍中,向來有千里之外奪人首級的稱號,雖然將士們崇拜於他,傳話的時候多了誇張的色彩,但他完全可以確定,此箭一發,皇帝絕無活路。

  凱旋的旗幟高高飄揚,成瑜鬆開了右手。

  箭支飛得極快,與此同時城牆上響起了驚慌失措的喊聲:「皇上!皇上!」

  有什麼用,利箭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意志而停下。

  皇帝傻眼了,兩頰濕冷。他已分不清是恐懼的淚還是無情的雨,面如死灰。

  他後悔了,在生命即將結束的這一刻後悔了。

  悔的,不是方才擲地有聲的誅令,而是,沒有更早一點,殺了成瑜。

  躲,已經來不及。

  他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一個人來擋。可是那些人都站在他的身後,眾星拱月般拱著他。

  他最重視的尊卑等級,王權鴻溝,斷送了他求生的機會。

  飛箭流星,眼見就要射中他。一個周身仙氣,衣袂翩躚的身影往前一縱,躍在他的身前,替他,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

  我趕到城牆上,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我的娘親,奮不顧身地用自己的性命,擋了皇帝的劫,斷了自己的生。

  皇上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抱住了娘親倒下去的身體。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娘親的臉。娘親卻抓住了他的手腕,虛弱地說:「求您……停止所有的殺戮……」

  鮮血從娘親的胸前流下來,又從她的嘴角溢出。

  她奄奄一息,該有多痛。

  可是臨死之前,她還在為兒女的未來著想。

  皇上的眼眸如死寂的湖水,沉痛一點一點漫上來。他嘴角哆嗦著,反覆地說著一句話:「庭縛,你不可以死……」

  他到這個時候,還只顧著自己傷心,眼睜睜看著娘親的眼神黯淡下去,還是不肯答應娘親的要求。

  我瘋了一般撲到娘親的身邊,抓著她的手無聲地哀嚎。原來痛到深處,真的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身子弓成了蝦,我肝腸寸斷。

  我的親人離我遠去,我的愛人還在城下。

  成瑜當然看見了我,也看見了倒下的娘親。他大概還在納悶,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站起來,對他作出手勢,想告訴他我們安好,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皇上此人心狠手辣,為了殲滅成瑜大軍調了許多火藥。不惜自傷八百,也要滅敵一千。

  他已經不再是天下之主,而是王權奴隸。是困在龍椅上的孤獸,是全天下最獨孤的可憐人。

  可是,還沒等我表達完,禁衛軍統領就把刀橫在了我的脖子上。他對著傳聲筒,大聲地對著成瑜道:「停止抵抗,放下武器,否則,我就殺了她!」

  我求助地看向皇帝,希望他說一句「放了公主」。可是他沒有,他只是涼薄地看了我一眼,說別鬧出性命,然後抱著娘親,走下了台階。

  成瑜的手還握著弓箭,身下的馬兒躁動不安。

  禁衛軍統領在我脖子上割了一刀,繼續喊話:「再不繳械投降,我就把你妻子吊在城牆上,讓她受萬民注目,血液一滴一滴流盡而死。」

  也許是愛給人勇氣,我用盡全力喊了一聲:「不要!」

  剛喊完,禁衛軍統領就用刀背摑向我的臉。

  刀是至硬之物,與手掌不可相較。這一記下來,疼得我眼冒金星。髮髻也散了,嘴角腫起一大塊。

  再想喊,發現已經說不出話。舌尖一動,就錐心地疼。

  成瑜快要發瘋,提起馬韁在原地轉圈。馬兒仰天長嘯,他也跟著大喊。他暴躁得像一頭獅子,看著滿天陰雲淌出血淚。

  雨水沖刷著他的臉,衝掉了他的淚。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高高抬起的手,以及,須臾掉落在泥坑裡的弓箭。

  長刀也被解下,與弓箭一同浸泡在泥水中。

  成瑜下了馬,沉默地跪下。

  他降了。

  懷著滿腔屈辱與不甘降了。

  禁衛軍統領狂妄大笑,叫人打開城門活捉叛賊。

  疾風驟雨襲來,天地一片昏暗。

  禁衛軍統領眼中滿是興奮。

  他一生最大的功績,就在今天。

  成瑜被五花大綁,押入囚車。

  囚車一動,鎖鏈就「嘩啦啦」齊響。

  他們怕他跑,手足各拴了兩條,再加脖子上一條,一共九條。材質都是精鋼,戴上去沉重無比。

  換了旁人,早就被壓彎了腰,似一條犬,趴著被送入大獄。

  可成瑜沒有。

  他的脊背挺得筆直,風骨依舊。

  我看著堅強又倔強的他,淚如雨下。

  禁衛軍統領拿開了刀,想要將我一併押入大牢。

  我揉了揉被他打腫的臉,忍住說話帶來的疼痛,恨聲道:「我乃父皇與薛相的親生女兒,大禮堂堂的公主,你再動我一下試試,小心人頭不保!」

  禁衛軍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道:「反賊之妻,信口雌黃,本將不是三歲小兒,豈會信你胡言?」

  我盯著一旁的牆體,冷笑一聲,趁著他對我並未提防,一頭撞了上去。

  這一撞,用了八分力氣,死不了,但能將腦袋撞個窟窿。

  血水混著雨水,從頭頂淌下。

  我笑了起來,用一種「你輸了」的眼神看著他:「現在,你還要將我關起來嗎?」

  他氣憤地咬牙。

  皇上臨走時叮囑過,不能傷了我的性命。

  我傷勢頗重,關進牢里只有死路一條。

  我看著他怒氣沖沖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喘著粗氣催促道:「再不送我去看太醫,我的小命就要折在這裡了。」

  他受我威脅,不情不願地解下披風,用披風裹著我,將我送到平地上。本想叫旁人代為相送,又不放心,乾脆自己「送佛送到底」,一路抱到了太醫院。

  太醫院中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醫侍值守。

  禁衛軍統領著急道:「太醫呢?」

  醫侍回答:「都去了乾清宮。」

  「這可怎麼辦?」統領急得額頭冒汗。

  醫侍看了我一眼道:「這位姑娘受傷頗重,再耽擱下去可不好,不如讓小的先做些簡單的處理,好爭取一些時間。」

  也就只能如此了。

  禁衛軍統領嘆了口氣,將我放下。

  醫侍處理完後,他又抱著我往乾清宮跑。跑得端是穩當,唯恐將我顛著。

  我咳嗽一聲,道:「其實,你人並不壞。」

  他微有些氣喘,喝道:「閉嘴。」

  我還要說:「你不過是奉命行事。更準確地說,是對皇上忠心。」

  他不耐煩道:「我說閉嘴,你聾了嗎?」

  我喘了口大氣:「正因如此,我才要勸你。我真的是公主,是皇上與薛相的親生女兒。我娘為了救父皇,甘願以身相擋,父皇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所以才會震驚和迷茫。他現在所做的決定,都是不理智的。等他冷靜下來,一定會叫你放了我。」

  「那又如何?」

  我按壓住心頭失去母親的悲痛,爭取著最大的好處:「如果我活著,以公主的身份活下去,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辱成瑜分毫。我會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明白了嗎?」

  他沒有說話,心裡想必是聽懂了的。但凡他謹慎一點,就該知道不能在牢里為難成瑜。

  說完這一切,我閉上眼睛休息。耳邊疾風吹過,乾清宮慢慢地近了。

  殿內,皇帝的咆哮壓抑而痛苦:「廢物!一群廢物!」

  太醫們跪在地上,戰戰兢兢。

  禁衛軍統領抱著我來到乾清宮門口時,正好遇見了我爹。

  他低下頭,喊了一聲:「趙大人。」

  爹爹看著虛弱狼狽的我,又看了看我半邊腫起的臉與額頭包紮過的傷口,悲憤交加,心疼得眼睛都紅了:「誰幹的?」

  近衛軍統領不敢答話。

  爹爹銳利的眼觀察著我臉上的印記,目光掃向統領的佩刀,伸手一拔,鋼刀便出了鞘。

  禁衛軍中等級不同,所帶的佩刀就有所不同。統領只有一個,他的兵器便是獨一無二。

  爹爹稍做比對,就確定了我的臉頰是統領所打。他扔了刀,從統領手裡接過我,狠狠地踹了統領的臉兩腳,就往殿內趕去。

  皇帝還在訓斥太醫。

  小太監攔住了爹爹的腳步:「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准進入!」

  爹爹濃眉一揚,大喝一聲:「讓開!」

  小太監一個哆嗦,竟是被鎮住了。

  爹爹再不管他,沖入了內殿。他越過一大排跪著的太醫,眼神如刃:「庭縛為了皇上,連命都可以不要,皇上卻這般對待她的親生女兒,是想同時送走她們娘兒倆嗎?老臣斗膽問一句,皇上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皇帝見到我,亦是呆了。

  「年年……怎麼會弄成這樣?」

  爹爹失去了對他的敬重,冷哼:「拜皇上與皇上的愛將所賜!」

  這個時候,皇帝已經沒有時間與爹爹計較,眼睛掃向跪著的太醫,怒道:「還愣著做什麼?」

  太醫們得令,忙叫爹爹將我放到一旁空著的午休榻上,打開藥箱,嫻熟地為我治療。

  我聽到爹爹與皇帝的談話。

  「皇上知道,年年是成瑜的軟肋,所以就算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也狠心將她留在城牆上,是不是?」

  皇帝沉默。

  他心虛,他愧疚。在情緒緩過來之前,說不出任何駁斥的話。

  爹爹根本不奢望他能回答,叫住一個官階略低的太醫道:「薛相怎麼樣了?」

  太醫搖頭嘆氣:「出氣多,進氣少,照理,支撐不到現在。諸位經驗豐富的太醫與下官一致認為,薛相還留著一口氣,大概是出於兩個原因。」

  「哪兩個?」

  「一是薛相意志堅定,非常人能及;二來,薛相還有心愿未完。所以她不捨得走,苦苦地支撐著。」

  「可有治療之法?」從皇帝的態度中,爹爹就已經知道,要想娘親好起來,等若痴人說夢。可他不甘心,還是想要再問上一問,仿佛他問了,老天爺就會打開一扇窗。

  太醫明確地替他關上了這扇窗:「我等齊心,可勉力吊住薛相喉間的這口氣。只是……要她醒來,卻是萬萬不能。都怪下官醫術不精,下官自知有罪……」

  爹爹愴然淚下:「你的意思是,薛相以後再不能睜眼,不能說話,不能走,不能動,不能吃飯,不能看風景,只能日復一日地躺著,如一具行屍走肉?」

  太醫為難地頷首:「是,但又不止如此。」

  「還有什麼?」爹爹著急問道。

  「薛相身體雖不能動,但意識存在。就如同下官剛才說的那樣,薛相是靠意志與心愿撐著性命的。」

  「也就是說,她現在是什麼情況,她全都知道,身邊人的一言一行,她也可以感知?」

  太醫再次頷首。

  爹爹再也沒有了作為百官之首的沉穩與冷靜,一拳砸在柱子之上:「這樣活著,與死何異?不,比死還殘忍!庭縛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以讓她過如此生不如此的日子?這種清醒,不要也罷!」

  他蹲下來,渾身戰慄地看著娘親。伸出手想要摸摸她,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轉身向著皇帝,跪了下來。

  「臣有幾句心裡話,想跟皇上說。」

  恰巧此時太醫們處理好了我的傷口,拱手道:「皇上,小趙大人的傷勢無礙了,每日換藥即可。另外臣等再開個方子,可令她身體快速康復。」

  皇上揮了揮手,叫他們出去候著。

  太醫們魚貫而出。

  殿內,只剩下我們一家三口與皇上。

  無論血緣如何,在我心裡,首輔才是真正的親爹。

  他彎下了腰,沖皇帝磕頭:「皇上,您想不想讓庭縛,好受一些?」

  皇上眯了眯眼道:「你說。」

  「成瑜發兵突然,斷不是蓄謀已久。臣剛才打聽了,成瑜所率大軍,八成以上的士兵,還駐紮在城外。他帶了小部分兵馬匆匆而來,顯然是事出有因。還請皇上明察,莫要讓親者痛仇者快啊!」

  爹爹的話,表面上是為了成瑜考慮,可最後一句,分明是在曉以利害。

  如果,成瑜不是主謀。如果,成瑜只是被人當成了利刃。那麼躲在背後的人,才是危害家國的第一元兇!

  這是皇帝最不願看到的事實。

  爹爹說進了他的心裡。

  皇帝聽罷,立即召人:「來人,去提成瑜。」

  太監領命而去。

  皇帝握住了娘親的手,低沉著聲音道:「庭縛,朕一定不會讓你這一箭白挨。所有害你、害朕的人,朕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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