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難過情關
2024-10-02 07:14:37
作者: 瘋廿四蛇
什麼?
我猛地站起來,發間步搖叮噹亂撞。
「相府里,竟有兩個長相一樣,難以分辨的女子?」
「嗯。她們是爹在突襲黑市之時,從人販子手上救下來的。後來為了報恩,就留在了爹的身邊伺候。爹明著是置辦了兩個丫鬟,實則是為迎娶師父做準備。畢竟師父忙於朝政,身邊缺不了妥帖的人伺候。」
「婉翠死了,那婉玉呢?她去哪裡了?」我急聲道。
趙贇眸色黯然:「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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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死的?」
「自戕。」
「好端端的,為何要自戕?」
我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
「因為她犯了錯,怕爹知道後責怪,不敢再在相府待下去,只能走上不歸路。」
「不。」我搖著頭,「不敢在相府待下去,她可以跑。雖然爹完全有能力把她抓回來,可爹不是會對一個女子趕盡殺絕的人。還有,她究竟犯了什麼錯,讓她心虛到以命相還的地步?」
「具體我也不知道,畢竟那時我還小。爹不讓我知道太多,我便沒有相問。」
我心煩意亂,來回踱步。妄圖利用這樣的方式,驅走一點心頭的煩躁。
一隻小蟲飛到我身邊,我揮了揮手將它扇遠:「天底下,個人罪最嚴重的便是殺人。可殺人也不過是一命賠一命,婉玉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些……」
說到這裡,我和趙贇同時愣住了。
「殺人?你的意思是,婉玉殺了人?所以,她不得不死!」趙贇亦凝重了起來。
我點頭:「爹爹宅心仁厚,若是尋常的類似偷盜府中財物之罪,大不了尋回東西痛斥一頓將她趕走,不會再有更嚴重的懲罰。那婉玉待在府里也不止一兩年,理應了解爹爹的為人。所以,婉玉殺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殺的是誰?」趙贇問。
我皺起了眉:「我也不知,畢竟當年之事我未親眼瞧見。等爹爹回來,問他便知。」
日頭西落之時,爹爹回來了。
我做了他喜歡喝的湯,端了一碗去他的書房。
他一邊笑眯眯地喝著,一邊瞭然地問:「今日這般殷勤,是有何事找爹幫忙?」
我直接說明來意:「爹,女兒聽說,當年娉婷的娘親,不是一個人入府的。與她同來的,還有一個孿生姐姐。」
他擱下了碗:「你怎知道此事?」
未等我回答他便恍然:「是贇兒告訴你的?」
我「嗯」了一聲道:「爹,女兒想知道,婉玉自盡的理由。」
「為何問起這個?」不知是否我看錯,爹的臉色,在一剎那間,有些變了。
我鄭重道:「求爹告訴女兒,這件事對女兒來說很重要。」
爹是個行坐皆如松竹的人,一身坦蕩。
他見我執著且認真,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道:「這件事,有關你母親,爹不告訴你們兄妹,是因為爹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悔恨:「當年,若不是爹一時善心大發,引狼入室,也不至於……」
「您說什麼?」我如刺蝟一般,渾身的硬刺都豎了起來,「那婉玉手上握著的人命,莫非就是娘親?」
在我的注視下,爹緩緩了點了下頭。
我如遭雷擊,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您不是說,殘害我娘的另有其人嗎?婉玉不過是個丫鬟,她沒有理由,也沒有能力追殺當年已經身為首輔的娘親。」
「年年,你冷靜一點。幕後主使,的確另有其人。但當年偷了我的信物將你娘騙出去的,卻是我府中的丫鬟婉玉。是我識人不明,沒有看清她的為人。說到底,你娘的死,我有很大的責任……」
爹爹陷入了巨大的自責與懊悔之中。
他沉溺於往事中,痛苦不堪。
比安慰更有效的,是轉移。此事疑點重重,我一定要問清楚。
「您是怎麼知道,婉玉偷了您的信物?還有,她既然敢做此事,必是為幕後之人許諾的好處所惑。這樣的人,會因為心生愧疚而自盡嗎?」
爹糾正了我的話:「她不是因為心生愧疚而自盡,而是秘密藏不住了,走投無路,便只剩下這麼個法子。」
「藏不住了?」我反問,「莫非,是有人發現了她的秘密?」
「嗯。」
我的心一陣狂跳:「那個人,是不是婉翠?」
爹爹嚴肅道:「就是她。」
現在,我已經有九成把握——婉翠才是殺害我娘的兇手。
「爹,難道,您就沒有懷疑過婉翠嗎?婉玉她,很有可能是替人背了黑鍋!」
「你說什麼?」爹爹大驚,「當年的事,我也在場,這怎麼可能?」
儘管爹爹如此確定,我還是堅信自己的直覺:「爹,為了娘,請將當年發生的事告訴我,好嗎?有些事情,看在不同的人眼裡,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爹爹眼神複雜,似有些難以啟齒。但最後找出真相的決心超過了顏面,他動了動嘴唇,終於緩緩開口。
年輕時候的錯誤是一場噩夢,陪伴了爹爹許多年。
他占有了一個女子純潔無瑕的身體,要用一生來懺悔。
對他來說,那是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的罪行。
他背叛了娘親,也背叛了他們之間的愛情。
他與婉翠的結合,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悲劇。
我的爹爹,朝中無人不稱頌的趙睿趙大人,就連政敵提起他,都對他的人品學識肅然起敬。
立場不同是一回事,但內心對的尊重與認可又是另一回事。
可就是這樣近乎完美的趙相,卻過不了情這一關。
情之一字,傷他甚深。
失去了娘,他靈魂破碎。一半依然是朝堂上指點江山的宰相,另一半卻成了一個動不動就酗酒的可憐男子。
他無心治理府邸,由著管家與兩個丫鬟打理一切。幸好底下人夠勤快也夠能幹,讓他可以時時沉淪。
一日,他下朝回府,照例拿出娘親的耳鐺,睹物思人。
黃酒一杯一杯灌下去,不知不覺日薄西山。他喝醉了,暈暈乎乎地趴在桌上睡著了。
直到帘子微動,緊接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傳來。他睜開眼睛,看到娘親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不敢相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面前的人妙目流轉,容顏生動,就是他朝朝暮暮思念的人啊!
他的淚水奪眶而出,像個孩子般抽抽噠噠地哭了。
娘親手裡似乎捧著什麼,見他哭泣,將東西放下,用帕子擦拭著他的臉。
娘親的手好柔軟,動作也很溫柔,爹爹心底的弦被撥動,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
他知道自己飽讀聖賢書,不該如此。可他已經失去過她一回,這次說什麼也不肯放手了。
娘親亦是如此,主動堵住了他的嘴。
因為喝了酒,記憶有些破碎。失而復得,那原本是他人生中最為快樂的一夜。
可是等到醒後,他才發現身邊睡的竟然是另外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做的混帳事,大喝著讓她滾!那女子面容疲倦,被他一聲呵斥驚醒,穿上衣服快速地跑了。
兩姐妹長得實在是像,爹爹的心又不在她們身上。當她們不說話不做表情時,爹爹根本無法認出誰是誰。
他抱著被子坐了許久,感覺自己對不住娘親。自責、懊悔、痛苦、悲哀一齊湧來,似要將他淹沒。
他在冷靜之後想起一個問題——
被他奪了清白的女子,是誰?
他狼狽不堪地穿上衣裳,想要在屋內找到蛛絲馬跡。
地上的洗腳盆,讓他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是婉翠。
只有婉翠,會給他端洗腳水。
他怔怔地望著盆發呆,又想到了第二個問題——
丫鬟婉翠,該如何安置?
他慢騰騰地挪到了婉翠所住的地方,沒人。
婉玉的房中,倒是有人影晃動。
皇上賜的府邸大,府中人員卻少,所以哪怕是丫鬟,也能一人住一間。
他剛要走,婉玉推門出來,見到他,一怔。然後迅速低頭,向他行禮。
他問了一句:「婉翠呢?」
婉玉回答:「妹妹起得早,可能是去幹活了。」
爹爹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低落,踽踽走出丫鬟的院子。而後在一處假山後,撞見了已經換過衣衫的婉翠。
他下意識地去看婉翠的脖頸,雖然有衣領遮擋,還是能隱約見到紅色的痕跡,還有婉翠面對他的態度,與以往大不一樣,仿佛有些害怕,整個人微微在顫抖。
他想,是他初醒時太兇了,將她嚇壞了。本想安慰,卻又遲疑。
若自己主動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不對她負責怎麼也說不過去。可是他不愛她,永遠給不了她一個丈夫應該付出的感情。
將她收房,等於囚禁她的一生。
倒不如等事情過去,傷痕淡化,給她一大筆錢,讓她另尋人家,也算自己對她的補償。另外她若有什麼要求,他會盡己所能去滿足她。
所以他什麼也沒說,轉頭就走了。
留下婉翠一人,站在原地發呆。
一眨眼,三個月過去。
這三個月里,爹爹能不住府里就不住府里,滿腹心思全用在了朝堂上。他時常與皇上商討國家大事到很晚,皇上便留他在宮中就寢。
一日他回府,肚子有些餓,想去廚房找找有沒有吃的,卻在經過下人房的時候聽到了刻意壓制的爭吵聲。
是婉玉與婉翠兩姐妹在吵架。
他本不想多管閒事,畢竟世上哪有永遠不鬧矛盾的姐妹,今日吵架,明日和好,乃是常事。可忽然,他聽到了兩個字——薛相。
是他的庭縛!
他的耳朵瞬間就豎了起來,大約聽到了「偷」 「騙」 「信物」 「自首」這樣的字眼。他腦袋裡「轟」的一聲,猶如被一根巨大的釘子釘在了地上。待他反應過來想要破門而入時,屋裡響起了沉悶的撞擊聲。
緊接著,是女子「啊」的一聲尖利的慘叫。
他急忙推門進去,見到的就是姐妹花之一倒在血泊中的慘狀。她是撞柱而死,頭上破了個大洞,洞口處,汩汩地往外冒著鮮血。
而另一人,驚慌失措地抱起地上的親人,眼淚跟開了閘似的,撲簌簌流下:「姐姐,姐姐怎麼這麼傻?」
爹爹在一陣哭訴中聽明白了,撞柱的是婉玉,流淚的是婉翠。
他蹲下來,去捏婉玉的人中。原本已經閉上眼睛的婉玉,在爹爹的搶救下,又睜開了眼睛。
太好了,她還有氣。
爹爹從婉翠的痛哭中聽明白了,婉玉做了錯事,而這錯事,與娘親有關。他有許多話要問,可才問第一句,婉玉就猛地睜大了眼,然後雙腳重重一抽,竟是就這麼去了。
他只能去問婉翠。
婉翠一開始支支吾吾,在爹爹說起娘親後,婉翠臉色難看,漲成了豬肝色。爹爹沒有耐心與她周旋,直接就提到了「信物」與「自首」。婉翠見瞞不過去,便將自己今日發現姐姐陰謀的事和盤托出。
她說,薛相的死,她姐姐有不可推脫的責任。是她姐姐被賊人所惑,偷出相府的信物給旁人,旁人才會利用信物騙薛相出去,造成了薛相的悲慘結局。她還說,她想勸姐姐自首,說出幕後主謀,好將功折罪,但是姐姐不肯。姐姐知道趙相對薛相用情至深,怕招來酷刑與報復,一時想不開,竟撞了柱子。
爹爹引狼入室,悔恨交加,他收起五指,一拳砸在了牆上。
他是文官,這一拳純屬發泄,用的是蠻勁兒。
指間有血沁出。
婉翠跪著抱住了他的腿:「相爺,您別這樣!」
爹爹的眼淚奪眶而出,指著她憤怒道:「走!你走!帶著你姐的屍體,永遠離開京城。這輩子,我都不想再見到你!」
婉翠眼睛紅了,小聲地啜泣著。她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去裹爹爹的手指。然而靠近之後,血腥味兒撲面而來,婉翠再也忍不住,捂住嘴乾嘔起來。
她嘔得昏天暗地。爹爹一開始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後來見她另一隻手始終按在小腹上,爹爹才後知後覺地醒悟,婉翠這是懷孕了。
他拉著婉翠去看大夫,果然是喜脈。且大夫所說的受孕時間,與自己當初酒醉後犯下大錯的時間一模一樣。
婉翠肚子裡懷的,是他的孩子啊。
爹爹心中五味雜陳。
婉翠默默地流淚懇求:「相爺,這是奴婢的孩子,與您無關,奴婢會找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將它生下來,不會給您帶來麻煩的,請您行行好,看在孩子投胎一世不易的份上,就饒了它吧。除了孩子,奴婢在世上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奴婢捨不得啊。若孩子沒了,奴婢也活不下去了。」
婉翠的意思很明白,要麼兩個都活,要麼一屍兩命。
人非草木,豈能真正對親生骨肉無情。爹爹回到院中,在石凳上枯坐一晚後,決定納婉翠為妾,給孩子一個正當生下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