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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華,你變了

2024-10-02 07:08:16 作者: 拾鈺

  大約覺得那天說話的口氣太過生硬,老菠蘿讓我安排華華做日常工作,我去機身社交基地實地巡視一段時間。按照老菠蘿的說法,機身社交基地非常重要,公司特地從杭州派來一個新研發的異形高科技機身,試著在基地給他組建一個家庭,讓他結婚生子。老菠蘿要我認真監管,勿出任何差池。

  

  本世紀初科學家就探索過機器人概念的「生兒育女」。美國佛蒙特大學和塔夫茨大學的研究團隊曾用新的生物繁殖方式,創造了第一個可自我繁殖的活體機器人——Xenobots 3.0。Xenobots 3.0僅有1毫米寬,是一種活的、可編程的有機體。那時候的機器人「自我繁殖」,主要是把很多異種機器人云集在培養皿中,他們會重新組裝幹細胞,變成新的機器人。異形機器人的母體最初由大約3000個細胞組成,佛蒙特大學的Deep Green超級計算機集群進行了人工智慧程序模擬,測試了數十億種體形,道格·布萊里斯頓最終設計出吃豆人形狀的機器人,他們可以「父母創造孩子,孩子創造孫子,孫子創造重孫……」,還可以進行編程修改、自由移動,即使被切開也能夠自動癒合。技術發展到今天,我們公司的機身「生兒育女」意義已更多元。高階神經元在二氧化釩中加入少量硼元素,使用了矽鍺製成人造突觸小晶片,可以複製給其他的機身,只是技術還不太穩定。

  對於公眾來說,這是一個熱點話題,他們讓人類有了更多的幻想:「機身有了有機組織,如果人和機身『結婚』,複製人的信息給機身,或複製機身的信息給人,由人來懷孕生子,下一代會如何?」

  機身社交基地一開始運營還算正常,表面上機身們都比較守規矩,沒有發生過令人類尷尬的事。偶爾會有機身做了美膚、美甲不付錢,多數是因為機主的雲支付里沒有足夠的餘額。這種情況,一般我採用賒帳處理,都是小錢,不要令機身難堪。

  記不清從哪一天開始,我發現,機身社交基地有點異常。在天文館的望遠鏡前,我聽到兩個機身在說話,但他們說的語言卻像某種代碼,我一開始以為那是天文學裡星星的代號,沒有多想。不過,疑心就像一顆種子,總會發芽。這以後,我隱約察覺到機身們的行為有一定的組織性。比如,他們經常聚在天文館的望遠鏡前,像是約好時間一起赴約,一直在交流著什麼,當我或其他工作人員靠近時,這種交流就停止了,像極了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再後來,和其他工作人員聊天,大家模模糊糊感覺到機身的智能好像呈幾何級增長,具體也說不清楚,但他們說出來的話不再是你預料中的那樣。包括華華,她變得不那麼聽話了,工作時間超過8小時,她會來和我談「勞工的合法權利」。

  「華華,你不是勞工。你是我的一部分。」我愕然。

  「我怎麼能是你的一部分呢?你不是亞當,你沒有用你的肋骨捏制我,我也不是夏娃。」華華口氣溫柔卻並不順從。

  「你從哪裡聽來的歪理?要說報酬,你的皮膚更新、服裝更新、程序更新、美膚美甲……都是我在出錢,這算不算報酬?」

  華華沉默了。這以後,她還是會提出各種要求,一會兒想要有自己的住所,一會兒想到南極洲去看極光,或者增加一些我認為根本不需要的有機組織。她不再對我的見解亦步亦趨,常有奇談怪論,並經常抱怨我限制了她的成長。

  我問她何出此言,她說:「我想要隨地吐痰和動手打人,我有做壞人的權利。就算做了壞事要受罰,至少應該讓我自己選擇,而不是你給我什麼程序我就有什麼樣的機身格,太虛假了。」

  「所以,你想成為一個粗魯的機身?到處吐痰,動手打人,小偷小摸,然後進警察局讓昌鈺審問你?!」我驚詫道。

  「為什麼不可以?你可以有選擇做個好人、壞人或者不好不壞的人的權利,我就不能?事實上,我想做一個有趣的爛人。我早就厭倦了辦公室的一切,我想做女服務員,看到喜歡的人就多給她一塊三文魚,不喜歡的人就放一點鼻屎在菜里,哇咔咔……你忘記我們一起看過《四重奏》了嗎?當時,你還拍手叫好,說你喜歡這樣的loser,再爛的人生也是活這一次,開開心心喪著……縱然心懷大志的三流就是四流,還是要有夢想……不活在別人期待的套路里才是高級人生。」

  看我氣得說不出話來,華華還乾脆唱起了歌:「Hey, if you want it, baby, let?s be saboteurs. Take them down from inside. I am not gonna change my mind...」

  還有一次,我看華華在滴眼藥水,通常機身用眼藥水來代替眼淚,表達一種情緒。我疑惑地問她:「你怎麼了?」

  她一臉憂傷:「我們一起在社交基地看了《模仿遊戲》,為了悼念圖靈,約好回家後一起點眼藥水,代表我們給圖靈的眼淚。」

  「哦,艾倫·麥席森·圖靈,計算機科學之父。第二次世界大戰,是他協助軍方破解了德國的著名密碼系統Enigma,幫助盟軍取得了『二戰』的勝利。他的確是個偉大的人……」我喃喃自語。

  「是呀,可是你們人類又是怎麼對待天才和偉人的呢?僅僅因為他有同性戀取向,就讓他接受雌激素注射。最後他只能自殺,才41歲呀。你們人類真是荒唐!」

  我一時無語。

  這樣的對話日益增多,有些我完全不知道怎麼解釋,我一直對她視如自己,從來也沒有想過利用和控制她,但華華不這樣認為。

  不止我有這樣的困惑,到公司投訴的客戶越來越多,他們普遍感覺機身變得不好相處,一言不合就翻臉,奇談怪論層出不窮。還有不少客戶反映,機身像是在談戀愛了:「痴頭怪腦,老是想去社交基地,還總是要求買新衣服。」

  我們調出機身社交基地的監控,發現成雙成對的機身躲在角落摟摟抱抱。不過,也只限於摟摟抱抱,並沒有其他出格的行為。還沒有等我們研究明白,我發現華華也有了類似的情緒。她的裝扮一直比較優雅、時髦,倒也沒有催著我買衣服、翻行頭;只是情緒異常,永遠在春風中那般,哼起了我以前從來沒有聽過的歌:

  如告知,某一些戀愛結果會心傷

  曾愉快,一試何妨

  如告知,我的一些戀愛你不會欣賞

  誰共你,一般思想?

  不知哪裡方向

  又傳來了花香

  …………

  我正色道:「華華,你知道什麼是戀愛嗎?如果你戀愛了,我絕對沒有阻攔的想法。」華華倒扭捏起來:「說什麼戲話?我哪裡有想過這些事情?」不過,我很快就沒有空管華華了,因為越來越多的客戶反映,機身越來越喜歡用一些類似摩爾斯密碼的語言交流,有人還懷疑機身是不是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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