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煙火

  時間線是顧煙去國外當練習生的那三年。

  ——

  顧煙這個人，生性灑脫傲慢，我行我素，又非常懂得利用自己長得媚且愛撒嬌的優勢，儘管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人家的孩子，但還是從小到大就混得好。就算做再忤逆再蠻橫的事兒，吃虧也永遠吃不到她的頭上，總有人願意樂呵呵地跟在她屁股後面收拾殘局，坑蒙拐騙裝可憐幹得十分嫻熟。

  從記事起，那些學校里乖乖聽老師話的女生就都跟她玩不來，一半是聽家長老師話自動避而遠之，而另一半則是嫉妒到恨得牙痒痒。顧煙她呢，小小年紀就化妝染髮不穿校服，初中還差點徹底走上校園暴力不良社會姐的道路。好在還算有點良心，畢竟人之初性本善，暴力這條路不僅沒按計劃走成，她還遇到了余緋。

  所以一直到高中，顧煙這位人人得喊聲奶茶妹的大小姐，就沒受過什麼苦。雖然成績差了點兒，但運氣是真的好，命也好，總有老多人願意給她的任性張揚狂鋪金子鑽石路，還附贈一大束藍色妖姬。

  顧煙一個人去當練習生的時候，的的確確是沒想到會這麼苦的，苦到她試了一周之後，想直接收拾回家鑽進余緋懷裡大喊一聲「爺我不幹了你養我吧」。好在，顧煙日漸增長的驕傲和自尊心及時把這個想法扼殺在了出生的搖籃里，否則之後娛樂圈裡就真的會少了許多八卦娛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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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此處暫且不提。

  顧煙到公司之後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他娘的語言一點都不通。

  她並不是斷網少女，更是徹徹底底的網癮少女，高速衝浪天天看娛樂八卦的奶茶妹，也不是不知道目前娛樂圈內頂流愛豆當年出國做練習生的三兩小事，語言不通幾乎算是練習生必備的標籤。不過當時出國的時候其實顧煙沒想那麼多，而且公司的確專業又高效，加上有餘緋打點，顧煙每天晚上都會有語言課程。就算顧煙再不適合學習，至少在天天環境的薰陶中，也不愁她學不會。

  但主要就是，她累，累得天天吐。累到每天教課的補習老師來了，她眼皮都睜不開，根本學不了。

  無論家裡有什麼背景，在娛樂公司這種地方，練習生和已經出道的前輩那待遇差距都必須是天壤之別，顧煙也不例外。於是，她條條大路通羅馬的人生，終於在國外慘遭人生滑鐵盧。

  練習室白天都有人占著，顧煙想練舞只有半夜和凌晨，還要打掃衛生是她覺得最煩的地方。她也不是沒脾氣的人，而且就是動不動就要火大的類型，抱怨過好幾次也摔過幾次東西，後來就不再提了——

  因為沒有人會理睬一個不給公司賺一分錢的練習生的喜怒哀樂。不想待著就滾蛋，順便付一下違約金。顧煙可以跟余緋撒嬌，跟余緋抱怨，但她某天突然發現，自己是個大人了。

  是要努力生活下去的大人，是想保持住自己那份肆意張揚的天性的大人，是想打拼點兒什麼，讓余緋有一天能不那麼操心她的大人。

  於是她漸漸不再跟余緋說在公司裡面受得氣了。

  顧煙在娛樂公司沒什麼朋友，加上她跳舞有天賦又長得漂亮，有些前輩看到顧煙在練習室的樣子，心裡總多多少少有些自然而然的排擠和不是滋味，擔心面前這個目前什麼都不是的人，突然在哪一天就爬到了自己的頭上。娛樂圈這個地方，誰不想往上爬，誰不想被人記住呢。又有誰想短暫地出現就迅速消失，或者一直不溫不火呢。

  所以顧煙在公司的日子，真的是不好過的。她這張臉和性格，很難不被前輩為難。

  有一天凌晨，顧煙在練習室喝礦泉水的時候，照常給余緋報平安，突然視線一瞥，看到了錄像設備旁邊有一杯愛豆經紀人的奶茶。

  啊。

  顧煙想起來，自己好像快一整年沒有喝過奶茶了。

  爺好他媽的想喝奶茶啊。

  但是不能喝。

  顧煙看著落地鏡前的自己，順著紋路摸了摸小腹上的馬甲線，咬了咬牙，吐出一聲：「操。」

  那個凌晨顧煙穿著件吊帶背心，渾身都是汗地靠在練習賽的落地鏡子上，鏡面升騰起一陣陣的霧氣。她仰頭喝著水，然後閉起眼，把後腦勺抵在玻璃上。

  她想：我一定要紅。

  ——

  大年初一，因為暴雪，去到顧煙身邊的航班全部取消。

  余緋皺著眉坐在機場，時不時看看左手手腕那隻松綠色錶盤的手錶，顧煙去年送的。

  機場大廳已經沒什麼人了，三三兩兩的行人拖著行李箱往出口處走去，大多是去乘坐機場配送的大巴到最近的機場酒店過一天。路過幾個拉著拖車和行李的空姐，看到余緋忍不住頻頻回頭。其中一個微笑著走過來：「先生您好，今天的航班全部取消了，需要幫您叫車嗎？」

  余緋頓了頓才抬頭，視線落到空姐身上就別開了，語氣和氣質淡淡的：「謝謝，不用。」

  「好的。但是航所有班已經確定全部取消了，如果之後先生您需要……」

  「不用，謝謝。」余緋禮貌地抬起頭：「我想再等等，你們去忙吧。」

  那個空姐略顯尷尬：「……好的，不好意思打擾了。」

  「沒事。」余緋的視線再度收回去，發現手機居然沒電了，於是打開平板電腦查看顧煙那邊的天氣情況。

  「啪——」余緋把電腦合上，嘆了口氣。

  本來想給煙兒個驚喜的……

  顧煙今天一個人在公司食堂吃了點蔬菜沙拉，看著外面飄著的小雪，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鬼使神差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國內京城的天氣。

  操。顧煙心說，什麼破天氣，大年初一讓人出都出不去，不知道我男朋友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自從之前顧煙下定決心要紅之後，每天都對自己巨狠，還讓余緋沒事不要老發那麼多消息，她手機長時間關機，要好好訓練。當時她這麼說的時候還把余緋給整懵了，輾轉反側一整晚之後第二天打電話，鄭重其事地跟顧煙說：「如果喜歡上別人一定要和我說，沒關係的煙兒，真沒事。」

  當時顧煙聽完余緋這句話，笑了好久都說不出話來，隨後在電話大肆嘲笑了余緋莫名其妙的玻璃心一番，把余緋都搞得不好意思了。

  但是顧煙在窗邊掛了電話之後，蹲下就抱著膝蓋哭了。

  她何德何能有這樣的余緋……

  顧煙想到這裡，對著手機屏幕嘖了一聲，打過去一個電話，沒接。

  估計忙著走親戚呢麼，那晚上再打好了。顧煙放下手機，給余緋發了個「新年快樂」之後，就直接關機，紮起馬尾拿了瓶礦泉水就去練習室了。

  一練就直接到了七八點，五個小時過去了，顧煙是真連時間都忘了。今天難得練習室人少，她抓緊了時間練，以防隨時有前輩趕過來搶教室。終於覺得很累的時候，她抹了把汗，走到窗前拉開窗簾。

  天黑了。

  這天一過六點就烏漆麻黑的，暗沉沉的天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幾顆星星，不知道余緋這個時候是不是也在看星星。

  顧煙打開手機，看到的是一連串的未接來電。她趕緊撥了一個回去，余緋立刻就接起來：「剛剛怎麼了？」

  「沒事兒。我練舞呢，手機關機了。」顧煙笑了聲，把頭髮重新梳了一下，開了免提：「怎麼，來跟我說新年快樂呀，這麼想女朋友？」

  「恩，特別想。」

  余緋聲音低下來：「今天，我本來要來的。」

  「啊。」顧煙一愣，隨即展開笑顏：「真的呀。」

  「恩。」余緋瘦瘦的指尖扣著手機，過了一會才講：「天氣不好。」

  「我知道呀。」顧煙在床邊蹦蹦跳跳的：「我看你那兒的天氣預報啦，還罵了這鬼天氣呢。」

  「這樣啊。這麼關心我。」余緋哂笑。

  「那當然了，本富婆最疼男朋友。」顧煙吐吐舌頭：「還有什麼事兒不，我想再去練會兒——放心放心啦，我肯定去吃晚飯，你別老管我吃飯的事兒。」

  余緋嘆了口氣：「行，自己照顧好自己。還有最後一件事，你去一下你練習室對面的窗台，把窗簾拉開。」

  顧煙抬頭看了一眼：「我就在呢。怎麼啦？外面鬼都沒一個啊。」

  「等一下。」余緋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顧煙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怦怦，怦怦。」

  不知道是心跳的聲音，還是眼前艷麗煙花炸響的聲音。

  顧煙的臉龐在火光中若隱若現，眼裡有晶瑩的萬千星辰星星點點炸開，再一絲絲划過夜空，美輪美奐。

  是我無與倫比的幸運，用這種方式跟你說一聲新年快樂。

  顧煙眼裡，這場煙火來得匆忙又盛大。煙花炸開的樣子像火焰，像流星，但她覺得都不太貼切。

  原來，是像他看向她時，他的眼睛。

  煙火還在繼續。

  余緋的聲音在免提中出現，可能是信號不太好，有些沙沙聲：「煙兒，看見了嗎？煙花看見了嗎？聽得到嗎煙兒？」

  他喊了好幾聲，顧煙才聽到，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拿起手機還掉在了地上。她蹲下來撿起手機，把手機貼在心口。

  「恩。看見了。」

  「我一直在聽。」

  ——

  國慶節。機場。

  肖泊亦裹得嚴嚴實實，手裡拎著杯冰珍珠巧克力奶茶，一邊嘴裡嫌棄地嘟囔著：「靠，奶茶妹也太會挑日子了，這個時候機場人多得一麻皮，被認出來多尷尬。」

  江延灼像看神經病一樣地看著他：「你要是不裹成這樣，看你的人肯定比現在少。」

  「嘖，我們名人你這種公子哥兒是不懂的。」肖泊亦哼哼唧唧地回道：「建議你和余緋之後也裹裹，你這人連個帽子都不戴，看那幾個女生——看見沒？那個大長腿細胳膊的，那個格子短裙小吊帶的，還有那個……都往你這兒瞟呢。當然了沒準兒也是在看我……」

  肖泊亦又突然想起來什麼，趕緊補了一句：「你那個便宜公主病妹妹，千萬別告訴她我放假了，不然又要來讓我教她打遊戲。不是我說，她這種人，我教小學生啊不，幼稚園的小孩兒都肯定比她打得好……」

  江延灼懶得理他，像肖泊亦這種人半年封閉式訓練，出來飄得跟什麼鬼似的。余緋則是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江延灼看著他，突然覺得挺有趣的。

  都是曾經一塊兒在學校里腥風血雨，天天打打殺殺的仇恨世界不良少年，現在倒是一個個都有模有樣了起來。

  突然余緋眼前一亮：「煙兒來了。」

  肖泊亦不明所以，踮起腳尖看來看去：「哪兒呢？沒有啊？哪兒呢？我瞎了？」

  「沒瞎，我也沒看見。」江延灼挑了個眉。

  余緋看向他們倆，眼中有一絲兩人看不懂的情緒：「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濃，你們聞不到？」

  感覺有被內涵和冒犯到，二人面無表情：「……」

  顧煙從出口出來的時候，江延灼和肖泊亦其實有點沒敢認。顧煙原本就瘦，但是這三年不僅注意飲食和鍛鍊，還戒掉了垃圾食品，整個人體態看上去又變了許多。妝容還是穠艷的，但穿著搭配跟以前相比也有了變化，臉孔更精緻，旁人紛紛側目。

  余緋倒是大大方方走了過去。

  江延灼跟肖泊亦吹了聲口哨：「咱們去車上等吧。」

  肖泊亦點點頭，看著手上拿著的那杯奶茶，義無反顧地把吸管往杯口一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和江延灼一起往外走。

  顧煙也從來不嫌丟人也不會害羞的，直接把行李箱往前一推然後衝到余緋面前，兩手向上一環，抱住就往上一跳，兩條腿纏在余緋腰上，肆無忌憚地直接「吧唧」一口：「想不想我想不想我！？」

  肖泊亦無意間回頭，差點沒被嘴裡的珍珠嗆著，憋著嘴再轉過臉去,悻悻咬牙道：「媽呀沒眼看，真是沒眼看……嗚嗚嗚……」

  余緋任著小女朋友親了個夠，才哂笑道：「想。要是你再不回來，我在京城就真的待不下去了。」

  「沒有你的日子太煎熬，我不想再有這樣的日子。」

  顧煙跳下來，一本正經地牽住他的手：「所以我回來了呀。」

  「放心吧，以後都不走啦。」

  余緋莞爾：「真的？」

  顧煙用力地點點頭。

  「喜歡你。因為喜歡你，所以會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余緋俯下身：「那麼，顧煙。」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