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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6 高考

2024-10-02 06:59:49 作者: 許念念

  又過了一年,這一年的初夏便出奇地炎熱,太陽把樟樹枝頭炙烤得像是要冒出火星。

  聒噪的蟬鳴像是永遠沒有盡頭,日復一日地趴在樹幹上,重複著每天的生活。

  黎明是薄荷色的,稍微涼快一點兒,熾熱的焦慮就席捲而來。

  下雨的日子太少了,偶爾有一汪積水在操場的路邊,濺起水花的那一瞬間就像是看見了夏天的日光和果香。

  

  乾燥的天氣像是要一直持續下去,結果高考來臨的那天,京城久違地下了一場瓢潑大雨,一直到考完英語才停下,天空終於放了晴。

  高考結束的那個下午,記者都圍堵在京城二中門口,準備逮每年慣例的幸運兒,也就是最先出考場的那一個。

  結果左等右等,也沒見人出來。記者們都在納悶:不對啊,往年這個時間點,肯定有人提前交卷先出來了,而且京城二中這樣乾的人是最多的,怎麼今年還沒人出來呢?

  突然有一個記者大喊:「那邊樹林裡圍著一堆人呢好像!」

  門外的記者聽到這話趕緊往右側的樹林方向看,果不其然,已經聚集了七八個男生。

  大家像發現寶貝了似的跑過去,門衛攔都攔不住。而那邊圍成一圈的男生見記者來了,也沒躲,都笑嘻嘻的。

  記者拿出話筒問最前面的一個男生:「這位同學你好,請問是提前交卷出來了的考生嗎?」

  那個男生點點頭:「是啊。」他又指指身後幾個:「我們都是。」

  記者笑道:「你們怎麼不出校門,在這兒幹什麼呢?能方便給我們透露一下嗎?我猜是在對答案?」

  身後的攝像師非常敬業,一直在拍攝中。

  為首的男生男生搖搖頭:「不,這種沒營養的事情,我們是不乾的。」

  記者額上滲出一滴尷尬的冷汗:「啊哈……那麼請問你們是在幹什麼呢?」

  「下注。」那個男生一臉驕傲:「知道我們在下注什麼嗎。」

  記者又來了興致:「這個我應該猜得准,你們是在猜誰會是今年的狀元。」

  「不不不。」男生又一次無情地否定了一臉興致勃勃的記者:「我們是在下注,江延灼的分能有多他媽的高。」

  記者:「額……那請問這位江同學,為什麼這麼值得你們下注呢?按一般的情況來看,值得下注的不應該是猜測今年狀元的分能有多高嗎?」

  「因為他就是今年的狀元。」男生面無表情地袒露事實。

  周圍的幾個男生紛紛附和:「沒錯,老子都把三年的獎學金壓下來了,我就不信江爺考不到這個分!」

  更有的男生口出驚人:「對不起我家列祖列宗,我把從小到大的壓歲錢都壓在江爺的分數上了,高考結束,除了憲法沒人能管住我!」

  記者:「……」

  「那麼我還是問平常一點的問題吧,這位同學覺得,這次的高考題目難度,跟以往的幾次模考相比,是難了還是簡單了?」

  「這個啊,說實話,高考沒有特別緊張,但是題目我感覺難了一點。」對面男生撓撓頭皮,然後打了個響指:「不過沒關係,我們江爺肯定覺得不難,他要是還覺得難,那咱們學校今年就涼了。」

  記者:「……」

  其實那天,江延灼就是第一個交卷的,然後他去那個以前一直抽菸的天台,獨自坐了一個晚上。

  而那段拍攝的視頻當時並沒有剪輯到正片裡面,但由於劇情過於搞笑,被後台的工作人員當做私人搞笑視頻發了出去,網友的評論千篇一律的幾乎都是「當時我他媽就震驚了」。

  然而,這個視頻還有後續——因為大半個月後,高考成績出來了。

  那年高考,京城自主命題,730分以上的理科考生劃線區僅有一人,而江延灼737分……

  高考出來的時候,顧煙回了一趟國看余緋,肖泊亦也抽出一天的時間,回零班和大家聚一聚。

  志願已經填完了,幾乎是早就註定好的,江延灼跟余緋一起去Q大,要繼續做同學了。

  其實這次零班全體都像是大爆發了一樣,比如宋琛和顧行舟平時考得差不多,都是六百分出頭而已,高考就一下子上了六百五,大學也能繼續留在京城上。

  在畢業晚會的酒宴上,大家起鬨讓柏老師作為班主任給大夥說兩句。柏老師已經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了,當時舉著酒杯挨個敬了一輪:「這次高考大家都發揮得很好,實現了我們零班全體一本的目標。」

  「今天大家也都在場,我覺得身為你們的班主任,真的非常圓滿和驕傲……」

  「少了一個。」

  柏老師一愣。大家也安靜下來。

  黑髮的少年垂著眸,看不清神色,只見他的眼尾帶點紅,像極了當初江延灼第一次和冷菁宜相遇時,她帶淚的眼尾。

  他右手舉著酒杯,香檳的金色在高挑的杯盞里閃光,江延灼的嗓音因為過度的酒精攝入而變得低啞,卻還帶著一種他特有的性感。

  過了短短的幾秒,江延灼突然抬起頭看著大家,一臉莫名其妙,皺起眉:「都看著我幹什麼?」

  余緋輕輕嘆了口氣:「阿延,你喝多了。」

  「有嗎。」江延灼舔了下嘴唇,視線稍微在空氣中凝滯了幾秒,然後驀地無聲笑了:「好像是有點兒。」

  「那我不喝了,你們喝。」江延灼碰了一下旁邊余緋的酒杯:「最後一杯,我敬大家。」

  「祝大家年年有好事,歲歲有今朝,無憂無恙,萬事勝意。」

  「畢業快樂。」……

  當晚,江延灼提早離開了酒宴現場,一個人去了這座城市偏僻的角落。他推開店門,木門「吱呀」地響。

  紋身店店員正在追劇,見他來了露出驚訝的神情:「江大少爺?什麼風把您給刮來了?畢業快樂,挺久沒來過了啊。」

  「……恩。」江延灼中分打理好的髮絲微微凌亂,語調懶洋洋的,卻有些落寞:「來根煙。」

  「得——嘞——」店員從口袋裡摸出一根遞過去。

  江延灼卻沒接,盯著那根煙在半空,怔了好一會兒,手幾乎已經抬起來了,又最終放下去,像是自嘲似的笑了一聲:「算了。」

  「怎麼算了?」店員摸不著頭腦:「對了,你小子來找我幹什麼?」

  「啊,是有事兒。」江延灼抬起眼眸,黑亮的瞳仁在暗影里起伏波動:「麻煩幫個忙了。」……

  大家一起在敬酒的那個晚上,冷菁宜拎著一袋子雜七雜八的氣泡酒,推開了喻旻川獸醫院的門。

  「陪我喝。」冷菁宜拉開凳子,把一袋子酒放了下來。

  喻旻川嘆了口氣。

  冷菁宜一直都是喝酒絲毫不上臉的體質,但其實是一杯醉,看著能喝又清醒,其實意識早模糊了。

  偏偏自己還沒個度,好幾次裴佳叫她出去參加個什麼派對,都是喻旻川去接回來的。

  明明懂事,卻依舊無法照顧好自己。

  「好。」喻旻川把醫院的門落了鎖:「喝多少自己有點數,我每次都攔不住你。太累了就去睡樓上,橘子這隻已經先睡一步了。」

  異國的月亮在任何時候似乎都不是圓的,冷菁宜沒喝幾罐,眼睛便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她的眼尾很長,睫毛也很長,有細碎的光灑在茶色的瞳仁里。

  冷菁宜的發尾卷翹,已不再是直發,還剪短了一些,垂下來剛好到胸口的位置。

  「喻旻川。」冷菁宜叫他的名字:「你說我是不是挺可惜的啊。」

  「要是我參加高考了,你覺得我能考多少分?」冷菁宜盯著對面許久,似乎是在等一個沒有答案的回答。

  「我覺得吧,我應該也能考那麼高。」冷菁宜笑笑:「但我又覺得沒那麼可惜。」

  「參加國內的高考壓力太大了,哪像現在,我有保送的大學,拿不完的獎學金,交不完的朋友。」冷菁宜抬起手腕支棱著她霜白的側臉,酒紅色的唇蜜讓她看起來愈髮漂亮又動人:「對吧?」

  「而且,我看那些高考生,到最後家人都要來一起送考的。」冷菁宜低下聲音:「——我又沒有人管。」

  喻旻川看著她的眼角越來越紅,不知道該說什麼,又或是,在他的立場上,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菁宜,別喝了。」喻旻川的聲音溫柔到極致,很輕地勸她:「不是的菁宜,我管你。」

  冷菁宜紅著眼眶,抬起頭看他。

  喻旻川剛欲再說些什麼,冷菁宜突然哭了。

  一年了,她從來沒有哭過任何一次。

  卻在這一天,京城二中全體畢業典禮的這天,在喻旻川面前哭得像個孩子,肆無忌憚,又小心翼翼。

  她憋得太辛苦,以至於嘗到眼淚時,整個人不自知地顫慄和掙扎。

  那天晚上,喻旻川一個人把剩下的酒都喝完了。

  這一年,冷菁宜十八歲,喻旻川二十六歲。

  冷菁宜的眼淚,是她真正的成人禮。

  卷三 ICE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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