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4-10-02 06:57:13
作者: (美)布拉德·斯特里克蘭
就在當晚,讓路易斯大吃一驚的是,喬納森從豪豬灣打來電話,說他已經到了。齊默爾曼太太接電話時大約是九點半。她把電話遞給路易斯,路易斯聽到了叔叔的聲音。
「這可真是一次快速的旅行啊!」路易斯說。
他的叔叔哈哈大笑:「我感覺沿著一條直線開車就到了上半島。別擔心。我很小心,沒有超速。反正,沒超太多。不管弗洛倫斯怎麼說,我的老馬金斯·西蒙還是那樣生龍活虎,而我是個很棒的司機。因為我中途沒有停下來吃東西,所以節省了很多時間。說到弗洛倫斯,我得再跟她談談。」
路易斯把電話還給了齊默爾曼太太。
經過短暫、溫和的交談後,她掛了電話,對著路易斯微微一笑。他的表情一定表明了他的焦慮,因為齊默爾曼太太用一種安撫的聲音說:「路易斯,請不要擔心。你叔叔能照顧好自己,他很好。喬納森說他在豪豬灣租了一間釣魚小屋——」
「他不跟戈爾韋先生住在一起?」路易斯驚訝地眨著眼睛問道。他以為喬納森會回到伊瓦爾黑文島上的豪宅。
齊默爾曼太太搖了搖頭:「沒有。他不想打擾阿爾伯特,另外,喬納森認為如果在岸上,他可以多打聽一些消息。」她打了個哈欠:「請原諒!最近我一直睡眠不足,因為伊扎德,還有那些魔法師,還有末日時鐘和神秘的塔都在我腦子裡打轉!我答應喬納森明天早上送你去做彌撒,之後,我們可以帶羅絲·麗塔去我在昂湖的小屋。我想確保我雇的木匠已經把我房子附近那個搖搖晃晃的老碼頭拆掉了。把野餐和巡視工作結合起來一定很有趣。」
路易斯心裡感到很不舒服。「好吧。只是我覺得羅絲·麗塔去不了。她說過要出城什麼的,」路易斯頓了一下,接著說,「和她的家人一起。」在某種程度上,這是真的,他想。戈爾韋外公確實是她家庭中的一員。但路易斯非常清楚,他的藉口聽起來多麼蒼白無力,而他那不確定的聲音又讓事情變得更糟。他不擅長保守秘密。羅絲·麗塔想像力豐富、機智敏捷,路易斯卻很難撒哪怕一個簡單的小謊,甚至很難保守一個秘密。
不過,令他寬慰的是,齊默爾曼太太似乎沒有注意到什麼不對勁。「好吧,」她說,「那就我們兩個人一起去遠足。我烤一個蛋糕,我們去野餐,消磨一個下午。」她又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昏昏欲睡地笑了笑:「不過現在我要趕緊上床睡覺去了。你不要熬夜看書。」
「我不會的。」路易斯保證道。事實上,他已經讀完了著名作家C. S. 福里斯特的一本激動人心的海上探險小說。他曾想回隔壁家裡再拿一本書,但隨後他盯著漆黑的窗戶看了看,夜很黑,路易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他知道自己連穿過院子的勇氣都沒有,因為那毛茸茸的東西可能就潛伏在外面。
也許他能在齊默爾曼太太的房子裡找到些書讀。路易斯走到前客廳靠牆的一個普通的胡桃木書架前。書架上塞了幾十本書。大多數書都是關於魔法的,但書架最上面是一些關於去異國他鄉旅行的新書,其中有一本被從原來的位置拔了出來。路易斯歪著頭讀著書脊上的字——《凱爾特的土地和人民》。出於好奇,他把這本書抽了出來。
書頁攤開至書籤標記處。不過,路易斯發現,那根本不是書籤,而是一封用打字機打出來的髒兮兮的信,寫在一種叫洋蔥皮的非常薄的紙上。這張紙很薄,幾乎是透明的。即使信被折起來了,路易斯也能辨認出其中一行字:「……你年輕的朋友路易斯·巴納維爾特。」
出於好奇,路易斯打開那張紙,看到上面寫著:
7月14日
戈德施密特大街412-B號
哥廷根
親愛的齊默爾曼博士:
很高興能再次和你進行交流。我一直在調查你向我描述的那些給你年輕的朋友路易斯·巴納維爾特的如尼文。這是根據我對凱爾特語不太深入的了解所做的翻譯:
致路易斯·巴納維爾特:死神被召喚,他的黑夜僕人被釋放,跟隨你的腳步,計算你生命的剩餘時間。給你四十八天。
就像你說的,我親愛的齊默爾曼博士,這真是令人費解至極。然而,在卡斯韋爾1890年發表的一篇文章中,我發現了一種塔勒斯里斯神廟的無恥成員使用過的寄信方式,我擔心這就是那種方式。這是一種施放如尼文的方法,將災難召喚到不幸的人身上。如尼文提到的死神和黑夜僕人尤其令人不安。如果你對日期的陳述準確,那麼危險將會在8月15日來臨。
我不知道解咒的辦法,但如果你年輕的朋友能把羊皮紙還給送信人,也許能讓他免受傷害。同時,你要讓他明白,必須保管好羊皮紙。它會盡力毀滅自己,如果成功了,他就完了。順便說一下,你可以在偉大的英國鬼故事作家M. R. 詹姆斯先生的作品中找到關於這種咒語的英文小說。這可能值得一讀。
請允許我叫你弗洛倫斯,然後我必須說,我會儘可能請更多的同事來協助你。祝你好運,如果你什麼時候來德國,可以順便來看看你的老朋友。
赫爾曼·亞塔那修,魔法學博士
(哥廷根大學名譽教授)
路易斯用顫抖的手指把信折好,然後把書放回書架上。他猶豫了一會兒,從較低的一層抽出另一本書。這是一本厚厚的關於超自然和神秘知識的百科全書。它那有著鵝卵石般花紋的栗色皮革書皮摸起來很滑。路易斯呼吸很淺、短促,以致他感覺有些頭暈。他閉上眼睛,試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他坐在扶手椅上,旁邊有一盞檯燈。路易斯再次鼓起勇氣,覺得自己準備好了。他把書翻到詞條目錄A,他甚至希望自己找不到條目。但上面白紙黑字寫著:
死亡天使(Azrael)。阿茲里亞爾(Azri』al):猶太傳說中,十四個死亡天使之一的名字……
路易斯用眼角餘光看到椅子扶手上有東西。天很黑,它就在他的手腕旁邊。他胳膊上和脖子後面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在那可怕的一瞬間,他以為那深灰色的斑點是一隻蜘蛛,一種巨大的蜘蛛,就像捕食鳥類的南美狼蛛。
蜘蛛的一條腿動了。然後路易斯意識到,這個形狀可能是一隻手——一隻瘦骨嶙峋、多毛的手——
隨著一聲窒息的尖叫,路易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轉過身來,他發現那黑影不過是那盞檯燈鏈條的影子,鏈條的末端是一根流蘇。
但是,所羅門王版畫上的形狀看起來也像一個影子。
路易斯摸索著把那本百科全書放回書架原處。他的牙齒咯咯作響,好像要凍僵了。他跑到客房,把自己鎖在裡面,拉上窗簾。他連衣服也沒脫就跳上了床,蜷縮著躺在那裡。他用被子蓋住臉,一遍又一遍地低聲背誦著拉丁語祈禱詞:
「Nam et si ambulavero in medio umbrae mortis non timebo mala...」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雖行在死亡的陰影中,但我將無所畏懼」。但路易斯真的感到害怕。他擔心8月15日會發生什麼糟糕的事。他只能活不到三周的時間了嗎?他非常害怕,直到很晚才睡著。事實上,晚到他透過緊閉的窗簾看到了黎明的第一縷微光。
最後,他睡得很不安穩,夢裡出現了一個鬼鬼祟祟、毛茸茸的怪物。他能感覺到,它那可怕的黃眼睛正盯著他看。它由陰影和仇恨構成,徘徊在他的視線邊緣,每當他一回頭,它就消失了。但路易斯知道它就在那裡,就在那裡等著。
時鐘在嘀嗒作響。
直到八月中旬,可怕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羅絲·麗塔,」阿爾伯特·戈爾韋說,「我很感激你想幫助你的外公,但到目前為止,你似乎過得不太開心。」
星期天早上,他們坐在餐桌旁吃早餐。羅絲·麗塔抿了一口熱巧克力,疲憊地對外公笑了笑:「坐了那麼長時間的公共汽車,我真是累壞了。一切都好嗎?」
「很好,很好。」戈爾韋外公說。他喝了一大口咖啡。「前幾天收到了吉姆·馬文的信。他的遊艇在預賽中表現很好,所以他將參加下個月中旬的大型比賽。」他搖了搖頭,「你知道,澳大利亞現在是冬天。即使是最好的帆船,我也不想駕著它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航行。我曾繞著合恩角和好望角航行過,我熟悉咆哮西風帶[1]的狂風。還是蘇必利爾湖更適合我!」
羅絲·麗塔撥弄著盤子裡的煎雞蛋:「對那座奇怪的島,您有什麼發現嗎?」
戈爾韋外公放下杯子:「我找到了它的名字。也許是它的名字吧。傑克·布蘭尼根——他是豪豬灣那家雜貨店的老闆,同時也是郵政局長、治安官、廚子和洗瓶工——我剛才說什麼來著?對了,傑克說他覺得那個地方可能叫日晷[2],要我說,這島的名字可真有趣。有個叫克羅斯科的傢伙每周來取兩三次郵件。有一次有人問他住在哪裡,他笑著說在日晷島。豪豬灣的人都沒聽說過這個地方,所以傑克認為它可能就是我們看到的那座島。」
「我想知道那座塔是誰建的。」羅絲·麗塔儘量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道。
她外公聳聳肩:「你還真問住我了。可能是海岸警衛隊建的,現在已經廢棄了。要我說,也可能是古代齊佩瓦族[3]建造的。」他皺了皺眉:「但我知道的是,這個地方讓我感覺很糟糕。住在那個小屋的人肯定不喜歡訪客。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去了。」
羅絲·麗塔覺得她不應該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她站起來說:「我來洗碗。」
她的外公哈哈大笑:「非常感謝,夥計,但這個地方有各種現代化的便利設施。」他站起來幫她把碗碟放進洗碗機。這是羅絲·麗塔第一次見到洗碗機,她立刻決定,以後她一定也要擁有一台洗碗機——因為她討厭洗碗。
收拾完後,他們倆又玩了幾局紅心牌。然後戈爾韋外公有一些事情要做。他把羅絲·麗塔一個人留在書房裡,她坐在那裡納悶,喬納森為什麼還沒有出現。她知道,他計劃在這個周末的某個時候開車過來。她並不是特別期待見到他,因為她很清楚,他不會贊成她四處打探的。
但她也覺得,為了路易斯,她應該盡她所能找出答案。齊默爾曼太太和喬納森叔叔會盡力保護他,但他們會選擇大人們的方式。他們對他保守秘密,是為他好。
可羅絲·麗塔對被隱瞞的厭惡甚至超過了她對洗碗的厭惡。她看了看表,才十點十二分。她拿起電話,猶豫了一下,然後撥了零。接線員接通電話後,羅絲·麗塔對她說,她想打一個長途找人電話,她說出了齊默爾曼太太家的號碼,但是留的是路易斯的名字。
電話只響了一下,路易斯就接了起來:「你好,齊默爾曼家。」
接線員問他是不是路易斯·巴納維爾特,當他回答「是」的時候,她對羅絲·麗塔說:「請講吧。」
「你是自己在家嗎?」羅絲·麗塔低聲問道。
「不是。」路易斯說。
「哦。齊默爾曼太太就在你附近,對吧?」
「沒錯。」
羅絲·麗塔想了一會兒,最好不要讓齊默爾曼太太知道她在哪裡。「聽著,」她對路易斯說,「記住我下面要告訴你的話,你有機會的時候把它寫下來,這樣你就不會忘記了。好嗎?」
「沒問題。」路易斯說。
「好的。」羅絲·麗塔說道,「首先,我們看到的島可能叫日晷島。我想『晷』字是日—處—口,但我也可能寫得不對。明白了嗎?」
「嗯。」
「接下來,一個叫克羅斯科的人可能——」
「什——什麼?」路易斯問,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又高又緊張。
「克羅斯科,」羅絲·麗塔重複了一遍,「你聽說過這個人嗎?」
「嗯,是的,」路易斯說,「在雜貨店裡。」
羅絲·麗塔皺起了眉頭:「你是說在豪豬灣的那家雜貨店嗎?」
「第一天的時候。」路易斯補充道。
羅絲·麗塔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說道:「你看到他了?」
她聽到路易斯說了些什麼,但聲音太輕了,她聽不清。停了一會兒,他很快補充道:「我告訴齊默爾曼太太,我聞到了什麼東西燒焦的味道——她在烤蛋糕——聽著,我們第一次開車去的時候,店裡有個小個子男人。他長著一頭濃密的黑髮,看起來有點兒嚇人。他們說他叫克羅斯科。」
「好的。」羅絲·麗塔說,「我要說服外公去一趟雜貨店,我要去問幾個問題。你叔叔什麼時候來?」
「他已經到了。」路易斯告訴她,「他租了一間小屋。齊默爾曼太太過來了。我最好還是掛斷電話。」
「我明天再打來。」羅絲·麗塔答應道。她掛斷了電話。雖然路易斯很害怕,雖然她自己也很擔心,但她還是笑了。她喜歡廣播和電視上的偵探節目,而現在這件事就像一個深沉、黑暗的謎。她決定下一步去豪豬灣的雜貨店打探一下嫌疑人的消息。
她想,也許她甚至可以了解到有關那個克羅斯科和神秘的日晷島的信息。如果她能破案,然後告訴喬納森和齊默爾曼太太他們要怎麼做,那就太好了。
不過,首先,她得說服外公,讓他覺得在周日下午乘船去豪豬灣是一件值得的事情。而且,如果雜貨店根本沒開門怎麼辦?
「船到橋頭自然直。」羅絲·麗塔對自己說。然後她就出發去做她的偵察工作了。
[1] 大約在南緯40度至60度附近,常年盛行五六級的西風和四五米高的涌浪,有時會刮七級以上的大風。
[2] 古代利用日影測得時刻的一種計時儀器。
[3] 規模最大的十二個北美洲原住民部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