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最後一槍
2024-10-02 06:37:47
作者: 蜘蛛
朱育華的舉報,導致段錦程的遊戲公司倒閉。
段錦程負債纍纍,不敢回家,整天東躲西藏,逃避債主。
段錦程為了避免妻兒受到牽連,他和妻子協議離婚,一個人承擔了所有債務。
他的生活,一下子從天堂掉進了地獄,他從段老總變成段老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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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老賴對妻子說:「我這輩子是翻不了身了,欠的錢太多了,我還不清了。有人介紹你相親的話,你就見一下,如果合適的話,你趁著自己還不老,就跟人家結婚吧。為了孩子,你也該再找個老公,然後,忘了我吧。我沒有給你和孩子帶來好的生活,你們跟我徹底斷絕關係,開始新的生活吧,對不起。告訴孩子,別想我,就當我死了吧。」
妻子淚如雨下,問道:「你去哪裡?」
段老賴說:「我也不知道。」
段老賴跑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裡,干起了代駕,每天的工作就是開車拉著喝醉的人回家,掙點小錢,維持生活。他不喝酒,但感覺自己每天都在醉生夢死。他在異鄉街頭,看著這個燈紅酒綠、觥籌交錯的世界,一切都恍如隔世,一切似乎都在夢裡。
他屬於「80後」,從小到大,品學兼優。
小時候,他玩玻璃球、跳房子、丟沙包,脖子上掛著鑰匙,牆上貼著三好學生的獎狀。他在池塘里逮過青蛙,爬樹擼過榆錢兒,騎車扎進過麥秸垛。那時候的動畫片有《舒克和貝塔》《葫蘆兄弟》《黑貓警長》《海爾兄弟》《聰明的一休》《花仙子》等。
他和一群小孩,在鄰居家玩小霸王學習機。這種學習機可以打電子遊戲,如《超級瑪麗》《魂斗羅》《沙羅曼蛇》《雙截龍》。在那個炎熱又快樂的暑假,蟬在窗外的樹上鳴叫,他穿著短袖和大褲衩,吹著老舊的電風扇,眼睛盯著黑白電視上的小人兒,手裡快速按動手柄,這是「80後」共同擁有的童年回憶。
那時候,他們一家人住在兩間平房裡,院子不大,養著一隻貓,種著一棵樹。
後來,奶奶走了,貓死了,樹也被砍了,他們一家人搬到了城市。
他在少年時期沉迷於電子遊戲,縣城裡有四五家遊戲廳,有各種各樣的遊戲,如《雷龍》《西部牛仔》《鐵鉤船長》《圓桌騎士》《天開眼》。他是玩《雪人兄弟》的高手,兩隻小兔滾雪球,喝了紅瓶藥水跑得快,黃瓶好像是能讓子彈變長的。小兔子將雪球一推,嘰里咕嚕地碾死小怪獸,一共50關。他能玩到最後一關,救出那個小公主。這時候,遊戲廳里就會有很多小孩圍著看,眼神中充滿著羨慕之意,他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也油然生出高手的寂寞,他一邊擠出人群一邊嘆氣說:「唉,老是過全關真沒勁。」
大概只有玩過《街頭霸王》的人才能聽懂以下說法:
「好油跟」「阿杜跟」「加加不路跟」「阿里斯故」「滴滴打哥的」「來根泡泡糖」……
他很懷念初中生活,有時還能想起周一升旗時的音樂,還有做眼保健操時的那句「按太陽穴,輪刮眼眶」。
那時候,他有一個鬧鐘,每晚都上緊發條放在床頭。那鬧鐘上有隻母雞,一下一下啄著一堆小米,永遠也吃不完。
那時候,他有一條蘿蔔褲,褲腳很瘦,腰間有很多皺褶,即使洗了,晾在陽台上,滴著水,他半夜裡也總是起床去摸摸褲子幹了沒有。他很喜歡這條褲子,因為,他暗戀的女孩說他穿這條褲子很帥。
多年後,同學聚會,暗戀的少女已是少婦。
少婦說:「畢業那一天,你為什麼沒有來?」
他說:「你是說,初中畢業那天,班主任讓我們早晨一起拍全班畢業合影?」
少婦說:「是啊,唯獨你沒有來,我等啊等啊等啊等啊。你不知道嗎,我們考上了不同的學校,以後會走上不同的路,也許就永遠不會再見面了。也許,那是我們唯一一次合影的機會,可是,你沒有來。」
他說:「那天,我的褲子沒有干,我媽把我的褲子洗了。」
少婦說:「就這,沒有別的原因?」
他說:「是的,我用長達十年的時間後悔,後悔錯過與你合影了。」
初戀的美好在於失去,在於從未得到和擁有,從來沒有盛開。初戀是一朵永不凋謝的花。
段老賴大學時學的是計算機專業,畢業後進入一家網際網路公司工作。他曾先後在國內幾家排名前列的遊戲公司做過遊戲開發設計,結婚生子後,他和幾個同事創辦了一家遊戲公司,最初做單機遊戲,可是失敗了,再次融資創業,再次失敗。一直到手機遊戲崛起時,他孤注一擲,自己籌款出資組建團隊研發手遊。他非常了解基層玩家的需求,所以開發的一款槍戰類手遊成了爆款。
朱育華的一封舉報信,使得這款遊戲消失了。
段老賴資金鍊斷裂,公司無法運轉,很快就倒閉了。他也欠下了巨款債務,無力償還。
老賴的日子並不好過,他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和輿論,每天接到無數個催款電話,就連孩子的學校門口,都貼著討債的告示。父母也時常被電話騷擾,他不勝其煩,一走了之。
段老賴妻離子散,淪落他鄉。
有一次,他站在樓頂,想要跳下去。
他很快又放棄了自殺,惡狠狠地對著天空說:「不行,我臨死前,也得找個墊背的。」
他想,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造成的。
一條毒蛇在心中漸漸長大,他想殺了這個女人。
段老賴懷恨在心,走上了復仇之路,計劃對朱育華進行打擊報復。
他做代駕,接送的客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有的爛醉如泥,他偷了幾個客人的錢包,還有手機、手錶、金鍊子。錢包里有身份證和銀行卡,他用生日試出了密碼,變賣了手錶和金鍊子,為他的復仇計劃積累資金。
段老賴是個槍械愛好者,平時還喜歡騎行和露營,具備一定的野外生存能力。
他通過非法途逕到越南,幾經輾轉,買到了槍,偷運回國內。當時,他在夜裡徒步穿過中越邊境線,除了被捕,還有生命危險,因為很多區域埋著地雷,這些地雷還是20世紀70年代戰爭時期埋下的。他踩到了一顆地雷,但是並沒有爆炸,他撿了一條命。
朱育華是實名舉報的,公布過自己的身份證和電話號碼,朱寶寶的遊戲註冊信息中也需要手機號的驗證。也就是說,段老賴掌握了朱育華的個人信息,他知道朱育華和朱寶寶的電話號碼以及家庭住址,這為他的報復行為提供了便利。
段老賴去殺朱育華,朱育華卻意外死亡,他的計劃落空了。
他想:「你毀了我的家,我就殺你全家;你讓我最愛的人離我而去,我就殺你最愛的人。」
於是,段老賴又想殺死朱育華的兒子。
他從鄰居那裡打聽到,朱寶寶的父母離異,他的父親去了非洲,家裡的房子也賣了。
段老賴冒充快遞人員,給朱寶寶打電話。朱寶寶當時剛剛做完維修工作,他從大糞池子裡浮出來,沖洗、脫掉潛水服,一個人坐在板房裡休息,那是污水處理廠給他提供的簡陋住處。
段老賴說:「你好,快遞,請問是朱寶寶嗎?你有個快件,麻煩來取一下。」
朱寶寶一頭霧水:「什麼快件啊?」
段老賴說:「快件箱子破了,裡面有個賀卡。我看看,寫的是……你爸送你的18歲生日禮物。」
朱寶寶哭了起來。
這個可憐的男孩,媽媽死了,遠在國外的父親沒有忘記他的生日,寄來了禮物,他感動得流下熱淚。他立即返回原來的家,房子被姨媽賣了,院子裡草木依舊,物是人非。那棵桂花樹正在開花,空氣里有著悠悠的香味。他想起一個畫面,父母離異的時候,一個小孩子蹲在桂花樹下,看著父親走遠。這個小孩子一直都沒有長大,似乎還在那棵樹下。
朱寶寶從小區門口的超市里取了快遞。
朱寶寶戴上了那條項鍊,臨死前,還緊緊握著它。
他以為這是父親的禮物,其實,這是段老賴的誘餌。
段老賴通過遠程定位,掌握了朱寶寶的行蹤,了解到朱寶寶的工作地點,為了伺機行兇,他就住到了附近。
污水處理廠附近有個垃圾場,垃圾場附近有一條高速公路,高速公路不遠處有一個發電風車。
他睡在大風車裡,一心只想復仇。他購買了簡單的生活用品,在不遠處,高速公路上的車輛來回穿梭,司機有時候會發現山坡上升起的炊煙,那是他在做飯,在煮麵。
段老賴在野外生活了沒幾天,就找到了機會。他通過定位接收器,發現朱寶寶的位置就在垃圾場裡面,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動了。他在垃圾場裡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接收器顯示,朱寶寶和他的距離就在五米之內。
段老賴發現了那個垃圾洞,他鑽進洞裡,開槍打死了已經感染了狂犬病毒的朱寶寶。
哪怕當時朱寶寶已經死了,段老賴也不解恨,依然對著朱寶寶的屍體開槍。
警方抓捕他的時候,他的槍里還有一顆子彈。他想,最後一顆,留給自己。
有一種恨,無法釋懷,無法原諒。
地獄空無一人,魔鬼都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