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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6:15:04 作者: (美)彼得·克萊斯

  搬家後的第四個星期六,內特對自己說已經整理好了。無論從什麼方面說,這兒都已經是他的公寓了。他的家。他用沙發和一個書架分隔空間。書桌靠在門口的牆邊。其他東西放在房間的另一頭,不過所謂其他東西,也就是另一個書架和放在兩扇窗戶之間的電視櫃。

  既然已經整理完畢,內特不可避免地得出結論:他無事可做。他從冰箱裡取出倒數第二瓶啤酒,心想這兩天要去一趟雜貨店,然後決定出發去探索這幢大樓。他沒有什麼好計劃,覺得從屋頂曬著太陽喝啤酒開始就不錯。他沿著走廊到樓梯口,拐進樓梯間。

  他在樓梯的最底下就看見門上用藍色X磁貼粘著字條。他有一瞬間考慮要不要回去再拿一瓶啤酒。一方面,能再次看見藍發鄰居(還有除了藍發外的一切)固然誘人;但另一方面,與裸體火辣女鄰居喝啤酒消磨時間的這個念頭被她無所謂的態度掃去了許多樂趣。他聽說電影拍攝現場的裸體就是這麼一回事——過於機械和不自然,因此毫無性感可言。

  內特回到公寓,打開筆記本電腦。他還沒有連上網。他在辦公室檢查郵箱和瀏覽日常網站。以前住處有肖恩的工作網絡,他設置成所有人共享。內特還沒找到時間考慮新家怎麼上網。他可以花錢把行動電話用作熱點,但每個月大概要三十塊。就目前而言,希望附近有誰開放了他能使用的無線網絡。

  這裡充滿了無線信號。幾個2Wires,一個Linksys,還有幾個他讀不懂的字符串。最頂上一個信號最強,五格,有WEP密碼保護,名叫:houseofmystery(神秘之屋)。

  他記起曼迪說二樓有個女人為整幢樓架設了無線網絡,但那是兩周前的事情,他已經忘了房門號碼和住戶的名字。

  內特決定去樓下走廊轉轉,希望看到某個號碼能覺得眼熟。

  二樓休息室空無一人。自從三周前托妮領他參觀到今天,他還沒來過這兒,而且也沒聽見過樓下傳來響動。這地方真有人使用嗎?他心想。抱著小DVD播放器下來用大屏幕看電影的念頭閃過心頭。他可以訂個比薩,或者叫墨西哥外賣。相比之下,這不是度過周六夜晚的最差勁的選擇。

  休息室再過去是防火門,用磁性門吸拉開。防火門的另一頭是十五和十六號公寓。他看著十五號的房門,覺得有點耳熟。他幾乎很確定這就是曼迪提到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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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盯著門看了幾秒鐘,深深吸氣,向左右兩邊轉轉脖子。以防萬一,他編排了一套敲開陌生人房門的說辭,希望這兒的住戶不會被他打擾得怒不可遏。

  他忽然停下,向左望去。

  走廊斜對面是十四號公寓。記得第一次旋風般參觀卡瓦奇大樓時他曾驚鴻一瞥。當時好像見到門上有兩個掛鎖。這會兒有時間仔細查看,他終於看了個清楚。

  左側門框上固定了四個搭扣,門把手上下各兩個,都是厚實寬大的金屬板,內特敢打賭每個都有一兩磅重。

  掛鎖和搭扣一樣結實,是遍布鉚釘的沉重型號。兩個掛鎖的正面有鎖眼,就是電影裡海盜寶箱的那種鎖。他不認得上面鐫刻的品牌名稱,但看上去用鐵錘砸幾下也絕對不會鬆脫。

  它們都很古老。搭扣刷過兩三遍油漆,油漆也滴在了掛鎖上。他在門把手上方的掛鎖上辨認出至少四種色調和顏色。這是四者之中看上去最新的一個。

  連門把手都很有歷史。一層一層乳膠漆底下是個多面型球狀把手,狀如一顆巨大的寶石。他在老建築里見過類似的門把手。內特順著走廊左右看看,然後用指甲去摳門把手。油漆皺起,成片被撕掉。他用兩根手指夾住一條,撕下長長一段。這一條越拉越寬,邊緣翹起,完全鬆脫。

  門把手是透明的玻璃。他看著手裡那一條乳膠漆,想從邊緣處看出究竟有幾層。門把手至少刷過三次漆,很可能還不止。

  他的視線從把手轉向門扇。和許多古老的建築物一樣,多年來一次次匆忙刷上的油漆覆蓋了五金部件。連門和門框之間的縫隙里都有油漆。

  內特從錢包里取出無所謂折不折斷的一張塑料卡,是他很少去的一家食品連鎖店的打折卡。他在最上面的搭扣之間選了個地方,嘗試用卡片捅穿門框和門扇之間的油漆塗層。塗層很厚實。這條縫隙見證了多年的粗枝大葉。好幾年,甚至幾十年沒人開過這扇門了。也許從他出生到現在就沒開過。

  他想到電梯按鈕也蓋著厚厚的油漆,那也是幾十年多次粉刷的結果。托妮說電梯最近故障停用,但等他搬進去估計就修好了。

  他抬頭看著天花板,想著另一扇神秘的門。二十三號公寓,不存在的門把手。無線網絡的最後一縷念頭從腦海中消失,他大步走過走廊,爬上樓梯。

  內特站在二十三號的門口,再次掏出食品店的折扣卡。他把卡片插進門和門框的縫隙,位置就在鎖板上方一點點。卡片到門扇邊緣開始彎曲,插進去一半寬度,碰上什麼硬東西。他前後扳了幾下,腦海中勾勒出內邊緣的樣子,順著鎖板把卡片拉了下來。

  卡片毫不費力地一拉到底。沒有高低起伏,也沒有碰到東西。沒有因為碰到插銷而突然停下。他又上下劃了幾次。什麼都沒有。沒有門鎖,也沒有插銷。

  內特沒什麼木工知識,但他知道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更加困難。他選擇靠近最頂上轉角的地方,使勁把卡片插向門的另一邊。卡片進去了一英寸半,再次停下。

  他把卡片向下拉,儘量感覺有沒有碰到任何障礙。塑料卡片貼著內側邊緣,他相信只要存在任何邊緣和縫隙,無論多麼微小,他都能感覺到——實際上卻沒有。卡片一路劃到地面。他換個方向,拿著卡片重新拉回最頂上。他心想,部件有可能是凹陷的,嵌在木板里,但我總應該能夠感覺到才對。

  卡片毫不費力地回到最頂上。

  二十三號公寓的門沒有合葉。

  他把卡片壓直,看著手裡的卡片。卡片上沒有能追溯到他身上的信息。就算被人發現,也不可能找到他頭上來。

  他把卡片放在二十三號門口的地板上。沒有門檻,地板和門扇最底下只有一條狹縫。他用手指按住卡片,從底下推了進去。

  卡片進去了一英寸,「咔噠」一聲碰到什麼硬東西。

  「你在幹什麼?」

  內特跳了起來,腳下一絆,一屁股坐在地上,「砰」的一聲響亮地迴蕩在走廊里。他扭頭看逮住自己的是誰。

  說話的是個阿拉伯或者印度女人,戴著貓頭鷹似的眼鏡,有個鷹勾鼻。她身穿寬鬆的牛津裙,但內特看得出她很苗條。她的黑髮剪得很短,細瘦的身材讓她顯得像個少年。她是從後樓梯上來的,站在內特和他的公寓門之間。

  「我只是……」他搜腸刮肚尋找好答案,「在研究東西。」

  她抱起雙臂,她手裡拿著電話,「研究什麼?」

  內特看看那扇門,望向那女人,「我覺得這扇門不是真的。」他脫口而出,話剛出口,他就覺得自己聽上去肯定很瘋狂。不知道她會不會打電話叫奧斯卡,甚至報警。

  但她只是點點頭,「你說得對,確實不是真的。」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你怎麼知道?」

  「你剛才在樓下嗎?」她問,「是你刮掉了十四號門把手的油漆?」

  一切抵抗情緒煙消雲散。「對,」他承認道,「是我。」他深吸一口氣,「我在樓下找負責無線網絡的人,看見那扇門掛著鎖,就……就好奇了。」

  她盯著內特。一個人能在眼神中傾注那麼多指責,內特不禁大為驚訝。過了幾秒鐘,她說:「你是新來的。幾周前搬進二十八號那位。」

  「對,內特?塔克。」

  她點點頭,「曼迪說你也許會來找我。我是薇科。」

  正是他想不起來的那個名字。

  「你必須當心,」她說,「奧斯卡能容忍很多事情,但要是有誰亂搞這幢樓,他就會非常生氣,」薇科說,「記住這一點,你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你剛才說這扇門不是真的。」他又瞥了一眼二十三號。

  「對,不是真的,」她說,「我說,你就別犯傻了,行嗎?刮掉把手上的油漆實在太二了,到頭來挨罵的多半是我。」

  「這是怎麼一回事?」

  薇科一撇嘴角,輕蔑地說,「我今晚會幫你設置好。」她「啪」的一聲打開電話,手指在小鍵盤上舞動,「明天中午來一趟我那兒,我給你密碼。」

  「但這個——」

  「別遲到。」電話「啪」的一聲合上。她轉過身,下樓消失了,剩下內特一個人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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