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好日子回來了

2024-10-08 06:50:24 作者: (法)巴爾扎克

  第二天,庭長很早就出門,以便上法院之前去看他的舅舅。在西卜太太通報之下,瑪維爾庭長的出現簡直是件大事。邦斯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受到這樣的榮譽,覺得這一定是重修舊好的預兆。庭長寒暄了幾句,就說:

  「親愛的舅舅,我終於知道了你杜門不出的原因。你的行為使我對你更敬重了。關於那樁事,我只告訴你一句話:下人全給打發了。內人和小女都急得沒了主意;她們想見見你,跟你解釋一番。舅舅,在這件事情裡頭,我這個老法官是無辜的;小姑娘為了想上包比諾家吃飯,一時糊塗,沒了規矩,可是請你別為此而責罰我,尤其現在我來向你求情,承認所有的錯都在我們這方面……咱們三十六年的老交情,即使受了傷害,總還能使你給個面子吧。得啦!今晚請到我們家吃飯去,表示大家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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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邦斯不知所云的回答了一大堆。結果說他樂隊裡一位同事辭了職要去辦銀行,今晚請他去參加訂婚禮。

  「那麼明天吧。」

  「外甥,明天我得上包比諾家吃飯,伯爵夫人寫了封信來,真是客氣得……」

  「那麼後天……」

  「後天,我那位樂師的合伙人,一個姓勃羅納的德國人,請新夫婦吃飯……」

  「哦,你人緣多好,這麼些人都爭著請你,」庭長說,「好吧,那麼下星期日,八天之內,像我們法院裡說的。」

  「哎,那天我們要到樂師的丈人葛拉夫家裡吃飯……」

  「那麼就下星期六吧!這期間,請你抽空去安慰安慰我那小姑娘,她已經痛哭流涕的懺悔過了。上帝也只要求人懺悔,你對可憐的賽西爾總不至於比上帝更嚴吧?……」

  邦斯被人抓到了弱點,不由得說了一番謙遜不遑的話,把庭長一直送到樓梯頭。一小時以後,庭長家的那些僕役來了,拿出下人們卑鄙無恥,欺善怕惡的嘴臉,居然哭了!瑪特蘭納特意把邦斯先生拉在一邊,跪倒在他腳下,哭哭啼啼的說:

  「先生,一切都是我做的,先生知道我是愛您的。那樁該死的事,只怪我惱羞成怒,迷了心竅。現在我們連年金都要丟了!……先生,我固然瘋了,可不願意連累同伴……現在我知道沒有高攀先生的福分。我想明白了,當初不該有那麼大的野心,可是先生,我是永遠愛您的。十年工夫,我只想使您幸福,到這兒來服侍您。那才是好福氣呢!……噢,要是先生能知道我的心!……我做的一切缺德的事,先生早該發覺……倘使我明兒死了,您知道人家會找到什麼?……一張遺囑!我在遺囑上把一切都送給先生……真的,遺囑就藏在我箱子裡,壓在首飾底下!」

  瑪特蘭納這番話打動了老鰥夫的心,使他覺得非常舒服;有人為你顛倒,哪怕是你不喜歡的人,你的自尊心總很得意。老人寬宏大量的原諒了瑪特蘭納,又原諒了其餘的人,說他會向庭長夫人說情,把他們全部留下的。邦斯看到不失身份而能重享昔日之樂,真有說不出的歡喜。這一回是人家來求他的,他的尊嚴只會增加;但他把這些得意事兒說給許模克聽的時候,看到朋友悒鬱不歡,嘴上不說而明明在懷疑的神氣,他覺得很難受。可是好心的德國人,發覺邦斯臉色突然之間轉好了,終於也很快慰,而情願犧牲他四個月來獨占朋友的那種幸福。心病比身病有個大占便宜的地方:只要不能滿足的欲望得到了滿足,它就會霍然而愈。邦斯在那天早上完全變了一個人。愁眉苦臉,病病歪歪的老人,立刻變得心滿意足,神魂安定,跟以前拿著篷巴杜夫人的扇子,去送給庭長太太時一樣。可是許模克對這個現象只覺得莫名其妙,不由得左思右想的出神了;真正清心寡欲的人,是永遠不能了解法國人逢迎吹拍的習氣的。邦斯徹頭徹尾是個帝政時代的法國人,一方面講究上一世紀的風流蘊藉,一方面極崇拜女性像「動身上敘利亞……」那個流行歌曲所稱道的那種風氣。於是許模克把悲哀埋在心裡,用他德國人的哲學遮蓋起來;可是八天之內他臉色發黃了,西卜太太用了些小手段把本區的醫生請了來。醫生怕許模克是害的黃疸病,但他不說黃疸而說了一個醫學上的專門名詞,把西卜太太嚇壞了。

  兩個朋友一同在外邊吃飯也許還是破題兒第一遭,但許模克覺得仿佛回到德國去玩了一次。萊茵旅館的主人,約翰·葛拉夫,他的女兒哀彌麗,裁縫伏弗更·葛拉夫和他的太太,弗列茲·勃羅納和威廉·希華勃,全是德國人。請的來賓只有邦斯和公證人兩位是法國人。葛拉夫裁縫,在小新田街與維勒杜街之間的黎希留街上有所華麗的大宅子,他們的侄女就在這兒長大的;因為做父親的怕旅館裡來往的人太雜,不願意讓女兒接觸。裁縫夫婦對侄女視同己出,決意把屋子的底層讓給小夫妻倆;而勃羅納–希華勃銀行將來也設在這裡。以上的計劃才不過決定了一個月光景,因為這些喜事的主角勃羅納,執管遺產也得等待相當時間。裁縫給新夫婦置辦家具,把住房粉刷一新。老屋子坐落在花園與院子之間,側面有一進屋子預備做銀行的辦公室,從那兒可以通到臨街一幢出租的漂亮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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