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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5:33:12
作者: (日)大山誠一郎
戶田內科醫院位於子安町一棟八層公寓的一樓,離八王子站南口不遠。晚上8點,緋色冴子和寺田聰來到了醫院,門上掛著「停止接診」的牌子。
寺田聰打電話給尚人說犯罪資料館的館長想告訴他真相。尚人說想和叔叔雄二一起去聽真相。尚人徵詢了雄二的意見之後,決定在接完診並收拾整理完畢後,晚上8點在戶田內科醫院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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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田聰他們被帶進了空蕩蕩的候診室,護士們都已經下班回家了。
戶田雄二四十多歲,中等身材。雖然他眼神銳利,但時刻微笑的嘴角又讓人感到十分隨和。他動作沉穩,給人一種安全感。作為一個小鎮上的執業醫師,他的風采是非常出眾的。
而另一方的尚人卻心神不定。他明明說過希望重新調查,但現在看起來似乎後悔了。
雄二說:「很抱歉讓你們來這種地方見面,但是如果你們來我家的話時間會更晚,所以請在這裡忍耐一下。聽尚人說,你們已經知道真相了,是吧?」
「是。」緋色冴子面無表情地回答。
「請告訴我。」
「先說結論吧,綁架案的犯罪嫌疑人是戶田夫婦和戶田雄二。」
尚人大驚失色。
「……父親、母親和叔叔是綁架犯?不可能。父親和母親把我救出來的時候,那種擔心和喜悅的表情不是演出來的,是真的。」
「哥哥、嫂嫂和我是綁架犯,這是怎麼回事?請不要胡言亂語。」雄二也說。
緋色冴子把目光轉向了尚人。
「你父母把你救出來時的擔憂和喜悅表情是真實的,這與你父母是綁架犯這一點並不矛盾。因為你的監禁事件和綁架案是不同的兩件事。」
*
「……不同的事件?」
「是的。佐川純代製造了監禁你的事件,之後你的父母又製造了綁架你的事件。」
「你怎麼知道?」
「根據你的記憶。」
「……我的記憶?」
尚人露出詫異的表情。
「聽說你被佐川純代困住的那輛車的後備廂地板上鋪著橡膠墊子,墊子的味道非常刺鼻。因此,當你置身於狹窄的車內,暴露在橡膠墊子的氣味中時,就會感到恐懼。」
「嗯,是啊。」
「另一方面,根據案件搜查文件中8月15日拍攝的你獲救時那輛車後備廂內部的照片,後備廂地板上鋪著用合成纖維編織的格紋墊子。你的記憶和現場照片有出入。」
寺田聰大吃一驚。的確如此。自己為什麼以前沒有發現呢?
「這是怎麼回事?一方面,你被佐川純代監禁,被父母解救時你受困的那輛車的後備廂里舖著橡膠墊子;另一方面,8月15日你父母救你出來的那輛車的後備廂里舖著用合成纖維編織的墊子。從這裡可以推導出,你被父母從後備廂救出來時的記憶,並不是8月15日父母把你從後備廂救出來時的記憶。」
「不是8月15日的記憶嗎?」
「是的,那麼會是什麼時候的記憶呢?8月15日,父母把你從後備廂里救出來後,失去意識的你立即被送往醫院,直到第二天16日早上才醒來。你被父母從後備廂救出時的記憶,肯定比16日早上醒來時的時間還要早,所以肯定不是16日的記憶。8月14日下午1點以後警察就去了你家,一直和你父母在一起,所以你記憶中的事情不可能發生在14日下午。聽說你被父母從後備廂里救出來的時候,看到了接近黃昏的天空,所以也不是14日的上午。因此,你被父母從後備廂救出來時的記憶,應該是在13日。」
「……你是說我被人從後備廂救出來是發生在綁架案之前?怎麼可能?」
「這是我從後備廂地板上的墊子的不同之處得出的唯一說得通的結論。」
「但是,如果我被救出來是在綁架案之前,那我在綁架案期間做了什麼?」
「你被催眠了,一直在睡覺。綁架案發生的前一天,也就是14日,你被人從佐川純代車的後備廂里救出來,從那之後一直到16日早上在醫院醒來。」
「被催眠?被誰?」
「你的父母。他們用麻醉劑讓你入睡,在此期間製造了一起虛假的綁架案。」
「為什麼要這樣……」
「這是為了讓你認為監禁事件和綁架案是同一件事。你父母不希望你知道發生了監禁事件,他們只希望你認為這是一起綁架案。」
「可是,他們為什麼想讓監禁事件和綁架案看起來是同一件事呢?」
「這樣做可以讓人認為監禁是贖金綁架的一環,而實際上監禁是為了別的目的。假裝監禁是為了贖金而進行的綁架的一環,就能掩蓋監禁的真正目的。」
「監禁的真正目的……?」
「佐川純代為什麼要把你拐走監禁在汽車後備廂里?不是為了贖金,也不像是為了和你一起生活。如果是為了和你一起生活,應該不會這麼過分地把你關在後備廂里。考慮到佐川純代在你一歲之前有虐待你的前科,那次監禁很有可能是為了對你造成某種傷害。」
「……什麼傷害?」
「比如殺人。佐川純代曾經說過,把自己託付給討厭的男人,生下你,是自己人生墮落的第一步。而且,案發三個月前在她消失的時候,她的生活很糟糕。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很有可能想殺了被視為自己墮落的第一步的你。但她認為不能直接勒死或用刀殺了你,於是將你關在後備廂內,企圖讓你衰弱而死。」
尚人的臉扭曲了。
「想讓我衰弱而死?」
「當然,這只是推測。現在,我們再從你養父母的角度來看吧。當時你並不知道佐川純代是你的親生母親,但總有一天會知道這件事的。然後,看到她的照片,你會發現那就是把自己拐走關進後備廂的女人。你的養父母認為,如果你知道自己被親生母親關在後備廂里,身體虛弱得快要死了這件事,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傷害。因此,必須給被困在後備廂中這一事實賦予另一層意義。要讓人覺得不是為了讓你衰弱而死,而是為了其他的目的。
「但是,這種特殊的記憶還能賦予什麼意義呢?你的父母思來想去,最後想出了唯一的辦法——讓你相信自己是被綁架來換贖金的。比起被親生母親殺害,被親生母親綁架換贖金對你造成的衝擊更小。」
尚人茫然地聽著,點頭說:「是啊。」
「雖然我對親生母親為什麼要綁架我心存芥蒂,但比起知道母親想要殺我,受到的衝擊要小得多。」
這時尚人好像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說道:
「對了,父母是怎麼找到被關在車後備廂里的我的?」
「我只能想像,佐川純代把你關進後備廂後,可能給你父母打過電話,大概是想騷擾你父母吧。那個時候,她暗示了你所在的地方,你的父母以此為線索找到了佐川純代的位置,從車的後備廂里把你救了出來。」
「那個女人——佐川純代沒有阻止嗎?」
「我不這麼認為。恐怕你的父母和佐川純代發生了爭執,最後殺了她。」
「殺了她……?」
尚人睜大了眼睛。
「聽說她在案發三個月前就行蹤不明了。大概是為了躲避討債的人,過著開車四處流浪的生活。所以就算殺了她,然後埋屍,也不太會被發現。」
「胡說八道!」
雄二插嘴道。他在候診室里心神不寧地走來走去。
「戶田夫婦是十四年前的8月13日在奧多摩町的巴士墜落事故中去世的,他們之所以要去奧多摩町,是不是因為二十六年前的8月13日,戶田夫婦把佐川純代的屍體埋在那裡了呢?更進一步說,戶田夫婦難道不是每年都去掩埋她屍骨的地方雙手合十祭拜嗎?戶田夫婦因為尚人無法乘坐私家車,放棄了開私家車,所以只能搭巴士去奧多摩町,沒想到在途中發生了事故。」
「尚人,別信。」
雄二這麼說,但尚人似乎根本沒聽進去。因為受到了太大的衝擊,他的身體好像僵住了。緋色冴子冷峻端正的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言歸正傳。戶田夫婦該考慮如何讓你相信自己是被綁架了,對吧?對於還在上幼兒園的你來說,只是口頭上說你被綁架了是不夠的,他們必須瞞你一輩子。為此他們讓警察介入,把綁架的事實記錄下來。
「把你救出來之後,你的父母緊鑼密鼓地制訂了計劃:首先,給救出來之後就失去意識的你注射麻醉劑,讓你睡得更久。你父母因為職業的關係,應該很清楚使用多少麻醉劑就能讓你長時間睡眠而不會有生命危險,然後他們悄悄把你送到戶田內科醫院的一間病房裡。那天是8月13日,醫院應該從那天開始放假,醫院沒有護士,也不用擔心會被發現。從14日開始,尚人的父母因為需要偽裝成綁架案而必須待在家裡,所以需要有人照顧尚人,而戶田雄二就是負責照顧尚人的人。」
來回走動的內科醫生突然停下了腳步。
「照顧被麻醉劑催眠的尚人,必須是具備應對突發狀況的醫學知識的人。另外,戶田夫婦也不可能把偽裝綁架的共犯這一危險任務交給只與自己有僱傭關係的護士,必須是與自己有密切關係的人。醫學生、戶田英一的弟弟雄二,很適合這個角色。」
「……不是。」
「你的父母和雄二在13日深夜偷了一輛白色的車,是為了偽裝成擄走尚人的女人開的車。14日,偽裝綁架終於開始了。英一先生向警方報案說,中午前有人打來電話說綁架了自己的兒子,讓警方介入。為了規避日後警察調查通話記錄,我想應該是用公用電話或其他地方的電話打到戶田家的。這個電話是雄二先生打的吧?當然,他並沒有說威脅的話。可能只是在一定時間內保持了通話狀態。
「第二天,也就是15日下午2點,雄二先生用變聲器給戶田家的鄰居打了電話,在電話里和哥哥說了事先商量好的對話。之後,雄二先生又一個接一個地給約定好的商店打電話,對哥哥說了事先定好的台詞。
「然後,在第八家店,告訴他要放了他的兒子,讓他去青梅市黑澤二丁目的雜貨店。雄二讓睡著的尚人坐上偷來的白色轎車,自己也前往青梅市黑澤二丁目,而且還不忘在副駕駛座上留下尚人的指紋。另外,尚人在那輛車的後備廂里被關了兩天,那裡還必須有失禁的痕跡。因此,雄二先生在尚人躺在戶田內科醫院病房裡的時候,用導尿管採集尿液,滴在尚人的褲子、內褲和後備廂的地板上。
「到達青梅市黑澤農田旁的道路後,雄二把睡著的尚人移到後備廂,然後離開了那裡。他用公用電話給雜貨店打電話,指示哥哥的行動。戶田夫婦按照『犯人』的指示,在車的後備廂里『發現』了尚人,偽裝綁架結束。之所以突然停止索要贖金,是因為如果繼續下去,被發現的風險就會相應增加,而且尚人被麻醉劑麻醉的時間過長,也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實際上,尚人在13日被佐川純代拐走,當天傍晚被救出後立刻失去了意識,然後被麻醉睡著了。尚人在14日被偽裝綁架,15日被救出後立刻失去了意識。戶田夫婦把尚人13日被拐走偽裝成14日被拐走的,尚人的主觀感覺是過了一天。如果是大人的話,馬上就會發現不對勁。但是,當時尚人還在上幼兒園,對日期和星期的感覺還很模糊,而且暑假期間就更加模糊了。尚人父母認為尚人不太可能知道自己被綁架的日期是13日。」
尚人的目光變得深邃。
「……確實,當時我對日期和星期的感覺很模糊。只是聽說自己14日被擄走了,就這麼想了。其實也許是在那之前。」
雄二焦急地揪著頭髮。
「尚人,連你都這麼說了嗎?這個人說的不過是妄想罷了。」
「在一般人看來,尚人是在14日到15日的這兩天被監禁在後備廂里,但實際上只有13日一天。人被關在漆黑的空間裡,時間感覺會變得奇怪。因此,被監禁天數即便有差異,尚人也不會發現。」
「別胡說。」
緋色冴子毫不在意內科醫生的話,繼續說道:
「在座的寺田指出了事件的兩個疑點,如果事件的真相如我所說,那麼這兩個疑點就會解開了。
「第一點,犯人在釋放尚人的時候,讓他的父母從雜貨店走到尚人被困的車旁。犯人為什麼要求戶田夫婦步行五百米到那輛車,而不是開車過去呢?
「就像剛才說的,最初發現被佐川純代關在後備廂里的尚人的,是他的父母。也就是說,打開後備廂,尚人最先看到的是父母。他的父母想讓尚人以為他已經從監禁場所被救出來了。因此,在綁架案中,首先打開後備廂發現尚人的是其父母這一『事實』是必要的。如果由搜查人員來打開後備廂發現尚人,就會與尚人的記憶產生分歧。
「如果有機會讀到綁架案的詳細案件記錄,或者通過報導了解情況,尚人先生一定會發現有出入。這時你就會意識到,自己被人從後備廂救出來時的記憶與綁架案中被人從後備廂救出來時的記憶有出入。因此,打開後備廂的時候不能讓搜查人員在場。
「另外,監禁事件中從後備廂被救出時,尚人短暫地恢復了意識,看到了父母的臉。而在綁架案中,尚人被麻醉後睡著,在被發現之前就讓他躺在後備廂里,所以尚人當然沒有意識。如果搜查人員在場,打開後備廂,就會發現沒有意識的尚人。這也和尚人從後備廂里被救出來時的記憶不一致。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不能讓搜查人員在場打開後備廂。
「如果尚人的父母把車開到白色汽車的旁邊,潛伏在后座的搜查人員就能立刻出來,有可能看到他們打開後備廂的情景。
「所以犯人才會讓尚人的父母步行去那輛車旁。這樣一來,躲在后座的搜查員因為害怕被犯人看到而不敢出來,所以也不會參與到父母打開後備廂的場景,就不用擔心會與尚人的記憶產生出入。
「接下來是第二個疑問,犯人沒有指定你父母中的一人來負責運送贖金,而是指定了兩個人,這是為什麼呢?
「那也是因為在監禁事件中,在後備廂中發現尚人的是他的父母。尚人還記得自己從後備廂里被救出來的時候,爸爸媽媽都在。為了不產生分歧,即使在誘拐事件中,從後備廂發現尚人的也必須是他的父母。
「總而言之,因為想在綁架案中製造與在監禁事件中發現尚人相同的狀況,所以綁架案中發現尚人的場面就變得不自然了。」
寺田聰對自己的疑問得到了完美的解釋而感嘆不已。自己雖然能找出疑點,卻無法分析出識破真相的線索。雖然寺田聰很不甘心,但這也讓他看到了作為搜查人員的能力差距。
「叔叔,怎麼回事?緋色警視的推理是真的嗎?」
尚人急切地望著雄二,內科醫生沒有回答。
「請告訴我真相好嗎?如果緋色警視的推理是真的,那麼父母和叔叔就為了我做出了很大的犧牲,對此我非常感謝。但是我想知道真相。如果這些隱瞞都是為了我,請告訴我真相。」
雄二一屁股坐在候診室的沙發上,他的臉上浮現出濃濃的疲乏之色。長時間的沉默後,他終於平靜地開口了。
「……明白了。我們來談談真相吧。緋色警視的推理,幾乎在所有方面都正確。」
「原來是這樣啊……」
尚人的視線在空中徘徊。
即使被告知自己的推理幾乎都對,緋色冴子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變化。她低聲問雄二:
「我有不明白的地方,請告訴我戶田夫婦殺害佐川純代的情況是怎樣的?」
「佐川純代通過私人偵探查出尚人是被哥哥和嫂嫂領養的。此外,她還打了好幾次電話,不知道算是抱怨還是騷擾,甚至還跑到哥哥和嫂嫂家裡來,他們每次都安慰她。哥哥和嫂嫂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很擔心她,也想幫助她重新站起來。
「然而,8月13日早上,佐川純代開著自己的車把尚人拐走,打電話到哥哥家。那時,我正好去了哥哥家。哥哥對著話筒說話,臉色鐵青,掛斷電話後,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哥哥說佐川純代要求他們到奧多摩湖畔去,尚人就被關在那兒的汽車後備廂里。她還威脅說絕對不能報警,因為她一旦看到警察,就會把汽車開進湖裡去。我建議他們報警,可兄嫂不聽,說馬上去奧多摩湖。但是,由於兄嫂的情緒太過激動,根本無法開車,所以,我決定開車帶兄嫂去奧多摩湖……」
尚人茫然地聽著。
「……她安排在奧多摩湖畔一個特別偏僻的地方見面,周圍沒有人家。我們到的時候已經過了下午6點了,沒有人也沒有車經過,只有一輛白色的車停在那裡。是她的車。從車裡出來後,她便惡言惡語地嘲笑說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夢想,都怪那孩子。哥哥跪在地上,請求她放了尚人。但是,她搖了搖頭說,都是因為那個孩子,自己才會變成這副鬼樣子,而那個孩子卻在你們的養育下茁壯成長,簡直是太不公平了。哥哥安慰她說,會幫助她重新站起來,所以要她冷靜下來,但她不聽。她說討厭那個孩子,也討厭領養那個孩子的哥哥和嫂嫂,不會讓他們好過,然後就大喊著突然跳上了車……」
「她是打算連人帶車開進湖裡,想和尚人同歸於盡?」
聽了緋色冴子的話,雄二緩緩地點了點頭。緋色冴子的推理中只有這一點是錯的。佐川純代並不是想讓親生兒子身體衰弱而死,而是想強行與兒子同歸於盡。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我和日奈子都還沒反應過來。但哥哥不一樣,他一瞬間就明白佐川純代想做什麼,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車門坐進她的車裡,按住了胡鬧的她。不等回過神來,她已經不動了。為了按住她,哥哥勒住了她的脖子,沒想到致使她窒息而死。我們趕緊把她從車裡抬出來。在我為她做人工呼吸和心臟按壓想讓她甦醒過來的時候,哥哥和嫂嫂打開了後備廂,救出了尚人。尚人雖然已經失去意識,但是聽到哥哥和嫂嫂的呼喚,短暫地睜開了眼睛,馬上又失去了意識。」
「我從後備廂被救出來的時候,發生了那種事嗎……」尚人聲音顫抖著說。
「……佐川純代最終還是沒能甦醒過來。哥哥說要自首,我阻止了他。我說哥哥沒有任何過錯,沒有必要自首。比起那個,更應該擔心的是尚人的記憶。尚人還記得佐川純代的臉,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佐川純代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的話,一定會明白自己差點兒被親生母親殺死的事實,他會因此深受打擊。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必須採取措施……說著,我突然想到一個辦法,提出了把監禁偽裝成綁架的計劃。」
「那麼,是叔叔想的那個計劃嗎……」
雄二自嘲地笑了。
「我說有必要擔心尚人的記憶,不過是藉口而已。其實,這只不過是為了不讓哥哥自首的權宜之計。那時的我還是個醫學生,需要哥哥幫我交學費。如果哥哥自首,醫院就不得不停業了,那樣的話就連學費都拿不出來了。
「為此,就不能讓哥哥自首。所以,我才說比起其他事,尚人的記憶更值得擔憂。為了不讓哥哥去自首,全力將監禁偽裝成綁架,我制訂了儘可能周密的計劃。尚人,哥哥和嫂嫂去世後,我為你提供了高中和大學的學費,讓你很感激,但其實這沒什麼,應該感謝的是我。我只是對你做了哥哥對我做的事而已。」
尚人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我們把佐川純代的屍體放回車上,把車子丟進了湖裡。在暮色逼近的時候,車子慢慢下沉的光景,至今仍歷歷在目……哥哥一直後悔沒有自首。每年佐川純代的忌日,夫婦二人都會去奧多摩湖祭拜。但是十四年前,哥哥和嫂嫂在一次巴士墜落事故中喪生。以此為契機,我繼承了這家醫院。結果,現在的我似乎成了那起案件的受益者……」
尚人看著緋色冴子。
「叔叔會受到刑事處罰嗎?」
「不會。」雪女面無表情地回答。
「戶田夫婦和雄二的行為屬於虛假綁架,依據《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第二款,並不構成以贖金為目的的綁架罪。雖然屬於《輕犯罪法》第一條的虛假申報罪,但這是只需要短期拘留或罰款就可以解決的輕微罪行,而且該案很早以前就已經過了時效。另外,即使殺害佐川純代,殺人罪的訴訟時效也在十五年後的2003年到期了,所以不會受到刑事處罰。」
「太好了,」尚人低聲說,「你為我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如果被問罪的話,我也會很歉疚的。」
雄二痛苦地說:「你的父母為了保護你的記憶,為了不讓你知道真相,做出了犧牲。但最後我還是把真相告訴了你,你父母的努力都化為烏有了。」
「不,沒有的事。爸爸、媽媽和叔叔給了我二十六年的時間,這是足以讓我變得堅強的時間。我已經堅強到可以忍受真相了。」
然後,尚人問緋色冴子:「我想打撈親生母親佐川純代的遺體,不知該去哪兒找呢?」
「負責管轄奧多摩湖的東京都水道局應該會負責這項工作,之後應該會向雄二或你索要費用。雄二可能會被提起民事訴訟。」
「請讓我來承擔所有的費用。即使叔叔被起訴,費用也由我來承擔。我想好好弔唁一下親生母親。」
尚人接著說:「這應該也是父親和母親的願望。」
[1] 日本人去世後有做法事、取戒名的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