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024-10-08 06:46:43 作者: (英)弗·福賽斯

  馬爾卡上空的無人機能看見的,倫敦大使館辦公室里的屏幕也能看見。「中校,他們在移動。」聲音是從連接坦帕郊外地堡控制中心的通話器中傳出來的,那是重新當值的軍士長奧德。追蹤者正趴在屏幕前打盹兒,他猛然驚醒,看了下表。倫敦時間凌晨三點,四周一片漆黑,黎明將至。這會兒馬爾卡是早上六點。

  在那架全球鷹燃油耗盡前,另外一架加滿了油、有充足續航時間的全球鷹替換了它。印度洋依舊是漆黑一片,夜色籠罩著馬爾卡的大街小巷。沿著索馬利亞海岸,東面的海平面上,有一抹極其微弱的紅色,就像是點燃的菸頭。

  不過傳教士房子裡的燈早已經亮了。紅色的小點四處移動——那是無人機的人體感應器捕捉到的熱源。它的攝像頭還處於紅外模式,這樣就可以在黑暗中看見六英里以外的地面上發生著什麼。

  追蹤者看著的時候,隨著太陽的升起,天光漸漸放亮。底下遠處的紅點慢慢變成了黑色的身影,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三十分鐘後,車庫的門開了一扇,有輛車開了出來。

  不是那輛滿是塵土和凹陷的皮卡,而是一款漂亮的豐田陸地巡洋艦,車窗是黑色的。這是索馬利亞最常見的人員和貨物的全能型運載工具。從賓·拉登第一次拋頭露面開始,這就是「基地」組織的車輛首選。追蹤者知道,這輛車能坐十個人。

  四千英里之外,倫敦和弗羅里達的觀眾看見八個黑色的人影登上了那輛越野車。不過他們距離不夠近,看不見前排坐著的是兩名巴基斯坦保鏢。一個是司機,另外一個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全副武裝。

  本章節來源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他們後面坐著傳教士,他的索馬利亞秘書賈瑪,還有奧珀爾。傳教士穿著索馬利亞式的長袍,腦袋也包裹著,完全看不出身形。在他們身後,是另外兩個巴基斯坦警衛,這四名警衛是傳教士真正信任的人。他們所有人都是傳教士在呼羅珊殺手組的時候帶過來的。優素福也坐在後面,還有從北方來的那個薩塞德人。

  馬爾卡時間早上七點的時候,其他僕人拉開大門,越野車開了出去。追蹤者面臨困境。真是偷梁換柱嗎?目標現在肯定知道無人機就在他腦袋頂上,他還在房子裡,準備等無人機盯著別的地方的時候偷偷溜走嗎?

  「長官?」

  坦帕地堡里握著操縱杆的人需要知道怎麼做。

  「跟著汽車。」追蹤者說道。

  車子穿過迷宮一樣的街道和小巷,朝鎮外開去。汽車離開街道,開進了一個巨大的石棉瓦屋頂的倉庫,然後就看不見了。

  追蹤者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驚慌情緒,命令無人機回去盯著傳教士的住處。房子和院子都靜靜地待在陰影里。沒有任何東西在移動。無人機又回來盯著倉庫。二十分鐘後,那輛巨大的黑色越野車出現了。它慢慢開回了傳教士的住所。

  車子摁了下喇叭,有個僕人從房子裡出來,打開了門。豐田車開了進去,停住了。沒有人下車。為什麼?追蹤者想。然後他明白了:沒有人下車,因為除了司機,車上沒有別人。

  「回去倉庫那兒,快!」他給軍士長奧德下命令。佛羅里達的操控員立刻反應,調寬了攝像頭的視野,從近景換成了廣角。雖然景物的細節呈現有些減弱,但整個城鎮都在視野之中了。他們改的時間剛剛好。

  皮卡一輛接著一輛,從倉庫里開了出來。不是一輛,是四輛。都是半截子的,就是所謂的敞篷車。看到這種變化,追蹤者差點摔倒。

  「跟著車隊,」他告訴坦帕,「看他們去哪兒。我得走了。我會開著手機。」

  加拉阿德灣,阿里·阿布迪被窗外引擎的轟鳴聲吵醒。他看了下自己的手錶,早上七點,離他和倫敦方面的會談還有四個小時。他從百葉窗里看出去,發現兩輛敞篷車離開了堡壘的院子。

  這不算什麼,他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昨天晚上他已經定好了今天和阿弗里特最後商談。這個老海盜會和昌西·雷諾茲還有那些保險公司,就馬爾默號和它的貨物、船員,商定一筆五百萬美元的贖金。

  儘管還有點美中不足,但阿布迪很確定,如果加里斯先生知道,老海盜在杜拜的銀行確認美元到帳後兩小時,就會讓馬爾默號啟航,他一定也會很高興。那時,西方國家在這一帶海岸的驅逐艦就可以護送馬爾默號去安全的地方了。有些敵對的氏族已經派出了小艇,圍著這艘瑞典商船在轉,他們希望萬一船隻疏於看管,就好把它再次劫走。

  阿布迪想到了錢,他就要拿到自己的第二個一百萬美元了。只要他們還想打交道,加里斯·伊萬斯一定不會騙他。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要退休,移居突尼西亞,在一棟美麗的別墅里,過著安全、平靜的生活,遠離自己家鄉的這些混亂和殺戮。他又看了下表,翻了個身,繼續打盹兒。

  追蹤者還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他在考慮幾種可能。他已經掌握了很多情況,但他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

  在全球鷹下方六英里處,四輛敞篷車在沙漠裡穿行。他知道,自己有一名特工在敵人的陣營里,很可能就在這四輛車中的一輛上,離傳教士只有幾英尺遠。但他不能聯繫這個人,這個人也不能聯繫他。奧珀爾的收發報機還埋在基斯馬尤城外海灘上的一座小房子下面。除了在木麻黃樹林那兒給他的那些表面看起來無害的東西,如果他想帶任何其他東西去馬爾卡,無異於自殺。

  追蹤者估計,他們會在某個地方會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沒覺得有什麼不安。因為他知道,那個斯德哥爾摩實習生和那個老海盜在一起要比和這個傳教士在一起危險得多。連老海盜自己氏族的人都給他起了個「魔鬼」的綽號;而傳教士會讓實習生好好活著,好拿贖金。

  交接之後,傳教士估計會回馬爾卡,那個地方對追蹤者來說鞭長莫及。想消滅他,唯一的機會就是把他引到索馬利亞的沙漠裡來,這裡十分空曠,也不會傷及平民。

  但飛彈襲擊也不被允許,格雷·福克斯昨天晚上已經再次講清楚了。肆虐在索馬利亞上空的烈日,這會兒才給倫敦帶來第一絲曙光。追蹤者反覆斟酌著自己的選擇。儘管他反覆請求,但那些大佬一點也不體諒。

  第六海豹突擊隊的基地在維吉尼亞州的小半島,不過現在沒時間讓他們橫跨半個地球了。空軍特種航空團和他們的遠程直升機在肯塔基州的坎貝爾堡,這也不用考慮了,他擔心直升機噪聲太大。他自己在叢林和沙漠待過,所以知道,夜晚的叢林就是地獄,數不清的青蛙和昆蟲叫個不停;而沙漠則靜得可怕,生活在那裡的生物都有大耳狐一樣的聽覺。直升機螺旋槳的噪聲在晚風的傳送下,幾英里外都聽得見。

  他還聽說過一支部隊,不過從來沒見過他們執行任務,甚至連見都沒見過,但他知道他們的聲名和特種能力。他們不是美國人。只有兩支美軍部隊在名聲上能和他們匹敵,那就是海豹突擊隊和三角洲部隊,不過這兩支部隊都在大西洋的另外一頭。

  軍士長奧德把他從思緒中叫醒。

  「中校,他們看來要分頭行動了。」

  追蹤者回到屏幕前,和起初一樣,恐慌的情緒就像一記重拳,打中了他。下面沙漠裡,四輛敞篷車排成一行,彼此間的距離有四百碼,離得很遠。

  這是傳教士的預防措施,用來確保美國人不會使用飛彈,以免錯失他乘坐的那輛車。不過傳教士並不知道,其實他很安全,因為那個衣索比亞年輕人就在他身後。但是現在,這四輛車不再遠遠地排成一行,它們各自駛向了不同的方向。

  車隊位於重兵把守的摩加迪沙飛地的北部,頭沖西北,朝著謝貝利峽谷開去。在衣索比亞和大海之間,有六座大橋跨越謝貝利河。現在這四輛敞篷車彼此分開,仿佛是朝不同的橋開去。追蹤者只有一架無人機,不可能跟著所有的車。

  即使屏幕的寬度調到最大,也只能觀測到兩輛車,而且每輛車都小得快看不見了。操控員從坦帕傳來的聲音非常急迫:

  「哪一輛,長官?」

  加里斯·伊萬斯早上八點過後才來到辦公室。律師很少有起那麼早的,他常常是第一個出現在辦公室的人。除非在辦公室樓上睡覺,值夜的人現在已經習慣了從前台後面的工位里出來,打開玻璃門上的鎖,放談判專家進去。

  昌西·雷諾茲給他在附近的酒店安排了一個房間,談判期間讓他在那裡休息。他今天從酒店帶了一保溫瓶的咖啡。稍晚一點,布爾斯特羅德太太就會出現,然後會去熟食店給他買一份早餐。她回來的時候,早餐都還是熱的。他一點都不知道,自己談判的每一個階段,都被如實地匯報給了英國軍情六處。

  早上八點三十分,一個閃爍的紅燈告訴他,阿布迪先生來電話了。加里斯·伊萬斯從來都不喜歡自己被樂觀的情緒左右。以前他就失望過。不過他想,他確實和索馬利亞的中間人快要就五百萬美元贖金達成一致了,這個數目他得到了完全的授權。匯錢不是他的事,有別人會處理。他知道,在離那一帶海岸不遠處,有一艘英國的護衛艦,到時候可以護送馬爾默號到安全的區域。

  「你好,阿布迪先生,我是加里斯·伊萬斯。有新消息給我嗎?你今天比平常早。」

  「確實有新消息,加里斯先生。非常好的消息,最好的。我的委託人同意只要五百萬美元了結此事。」

  「那太好了,我的朋友。」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不顯得太喜悅,這是他做成的案例中最快的一次了,「我想,我可以讓他們今天就匯款。所有的船員都好嗎?」

  「是的,都很好。就是有點……你們英語怎麼說……油膏里有黃蜂[3],不過並不嚴重。」

  「我想,英語是用的『蒼蠅』或者『問題』。不過不用管它,『黃蜂』也可以。這個黃蜂有多大,阿布迪先生?」

  「那個瑞典男孩,那個實習生……」

  伊萬斯渾身僵硬。布爾斯特羅德太太正往這邊走,手裡拎著早餐。伊萬斯伸出手,制止了她。

  「你是說奧夫·卡爾森?出了什麼問題,阿布迪先生?」

  「他不能回來了,加里斯先生。我的委託人……我恐怕……這和我無關……他得到一個報價……」

  「卡爾森出了什麼狀況?」伊萬斯的聲音完全沒有往日的好情緒了。

  「我恐怕他已經被賣給了南部的伊斯蘭青年軍。不過不用擔心,加里斯先生,他只是個實習生。」

  加里斯·伊萬斯取下耳機,身體前傾,把自己的臉埋進雙手。布爾斯特羅德太太放下他的早餐,離開了。

  奧珀爾特工坐在車門和賈瑪之間。傳教士在另外一頭。沒有「巡洋艦」上那樣的減震懸架,敞篷車壓過每一處坑窪或是石頭都會猛然彈起,左右亂晃,車體劇烈震動。他們已經開了五個小時,時間已經快中午了。天氣很悶熱。車上曾經有過空調這件事,不過早就成為「歷史檔案」了。

  傳教士和賈瑪都在打瞌睡。如果不是顛簸,奧珀爾也會睡著的,現在他錯過了。

  傳教士醒了,他把身子前傾,拍了拍司機的肩膀,說了些什麼。他說的是烏爾都語,不過意思很快就表達明白了。從馬爾卡離開後,他們一直保持縱隊前進。他們的車是四輛中的第二輛。司機的肩膀被拍完之後,車子便偏離了前面那輛車的軌跡,朝另外的方向開去。

  奧珀爾朝外面和後面看了看,第三輛和第四輛都做了同樣的動作。座位的安排和在「巡洋艦」上不同。司機在最前面,傳教士、賈瑪和奧珀爾一起坐在司機後面的長條座位上。那三名保鏢和薩塞德的優素福坐在後面敞開的車廂里。

  從天上看下去,所有這四輛車看起來都一樣,和索馬利亞其他皮卡的相似度也在百分之八十。車隊的另外三輛敞篷車都是從馬爾卡當地租來的。奧珀爾知道有無人機,他在摩薩德特工學校的時候,受到了很多這方面的訓練。他開始有些乾嘔。

  賈瑪警惕地看著他。

  「你沒事吧?」

  「太顛了。」奧珀爾答道。傳教士也朝這邊看過來。

  「你要是暈車的話,就坐到外面去。」他說道。

  奧珀爾打開自己旁邊的車門,把上身探了出去。沙漠裡的風把他的頭髮都吹到了臉上。他朝卡車後面的車廂伸出手,一個巴基斯坦壯漢抓住了它。他被懸在急速轉動的車輪上方,片刻之後就被拽進了車的後部。賈瑪探過身,從裡面把門重重地關上。

  奧珀爾臉色蒼白,衝著三名巴基斯坦保鏢和一隻眼的優素福笑了笑。他們都沒搭理他。他從自己的長襯衣裡面拽出他在木麻黃樹林拿到的東西,這東西他已經用過一次了,這會兒他又把它戴上了。

  「我們跟蹤哪一輛,長官?」提問已經變得非常緊急。全球鷹調寬了鏡頭,沙漠看起來離得更遠了。四輛卡車全在畫面的邊緣。忽然,追蹤者覺得其中一輛敞篷車有些礙眼。

  「那個人在幹什麼?」他問道,「第二輛車。」

  「看來他是爬出車外透氣的,」軍士長奧德答道,「他戴上了個什麼東西。一個棒球帽,長官,鮮紅色。」

  「對著二號車推近鏡頭,」追蹤者猛然喊道,「不用管其他車了,他們都是掩護,跟著二號車。」

  鏡頭移向了第二輛皮卡,它被放在了畫面的中間。鏡頭慢慢拉近,車後面的五個人變得越來越大。其中一個人戴著頂紅色的帽子。觀測人員能分辨出非常模糊的「紐約」二字。

  「上帝保佑你,奧珀爾。」追蹤者深深吸了口氣。

  武官住在伊肯納姆,每天早上他都要在這裡的鄉間小路上跑個五英里。今天他剛跑完回來,就被追蹤者「抓」住了,時間是早上八點。武官之前是「呼嘯之鷹」第八十二空降師的上校。

  「我肯定認識他,那可是個好人。」

  「你有他的私人電話嗎?」

  武官翻著自己的黑莓手機,念了個號碼給他。片刻之後,追蹤者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一名英國少將。追蹤者希望能和他見面談。

  「來我的辦公室,早上九點。」

  「一定到。」追蹤者說道。

  英國特種部隊指揮官的辦公室設在奧爾巴尼軍營。奧爾巴尼軍營位於奧爾巴尼街,就在優雅的攝政公園住宅區。一道十英尺高的院牆將軍營里的建築和馬路隔離開來。對開的大門有衛兵站崗,很少對陌生人開放。

  追蹤者沒有考慮太多,他沒穿軍裝,坐計程車去的。衛兵仔細看了看他的大使館通行證上面的軍銜,打了個電話,然後才讓他進去。另外一名士兵領著他進入主樓,爬上二樓,來到後面的指揮官辦公室。

  兩個人年齡大致相仿,其他方面也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看起來都是個性剛強的人,身體素質也很好。英國人比中校高兩級,他穿了件長袖上衣,衣領領角上別著代表總參謀部的領花。兩個人都有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身經百戰的氣質。

  威爾·查姆尼起初是一名警衛,然後調到了英國皇家特種空勤團。他通過了極其嚴格的課程篩選,然後做了三年D中隊第十六小隊的指揮官。

  簡單來說,在部隊裡,軍官或者「魯伯特」不能選擇再回原部隊,除非他得到邀請。可查姆尼回來了,升任中隊長,正好趕上解放基斯馬尤和之後的獅子山特別行動。

  他和皇家特種空勤團的特種小隊一起,通過傘降,營救出一組被叛軍俘虜的愛爾蘭士兵。叛軍雖然孤立無援,但他們的營地在叢林的深處。這幫嗑藥的叛軍稱自己為「西部男孩」,不到一小時就傷亡了一百多人,最終撤入叢林。他第三次去位於赫里福德皇家特種空勤團基地時,已經是團指揮官了,軍銜也升至上校。

  他和追蹤者面談時,制下的特種部隊一共有四支:皇家特種空勤團、皇家特種舟艇團、特種支援大隊以及聯合特種偵察團。

  由於他在特種部隊擔任軍官時,在赫里福德基地期間三次任務所表現出來的高度適應性,阿富汗赫爾曼德地區和英國本土的空中突擊部隊均由他指揮。

  他聽說過追蹤者,知道他就在城裡,也知道他為什麼在這兒。雖然技術行動支援局領先一步,但剷除傳教士長期以來都是聯合行動。傳教士在英國的土地上,已經煽動四起謀殺事件了。

  「我能為你做什麼?」通常的禮節和握手之後,他問道。

  追蹤者的回答同樣簡短。他需要幫助,而且安全許可不是問題。特種部隊指揮官靜靜地聽著,他一開口就直擊要害。

  「你有多少時間?」

  「我估計是到明天拂曉前。這裡和索馬利亞之間有三個時區,那時候索馬利亞剛過正午。今晚我們就能消滅他,不然我們就重又失去他,而且也許永遠都找不到了。」

  「你們正在用無人機跟蹤他?」

  「我們說話的這會兒,一架全球鷹就在他腦袋頂上。我相信他停下來的時候應該是夜裡了。那裡晚上有十二個小時,前半夜六個小時,後半夜也是六個小時。」

  「不能用飛彈?」

  「沒錯,和他一起乘車的,還有一名以色列特工,必須保證他的生命安全。說得委婉些,如果損失了他,摩薩德會不高興的。」

  「這不奇怪,你肯定不想去惹那些麻煩。那你想從我們這兒得到些什麼?」

  「開拓者。」

  查姆尼慢慢揚起一道眉毛。

  「HALO?」

  「我想,這是唯一能夠奏效的方式。您在那一帶現在有開拓者嗎?」

  開拓者可能是英國軍隊最鮮為人知的部隊,規模最小,只有三十六個人。成員大多選自空降部隊,然後進行再訓練。訓練極其嚴酷,極少有人能倖存下來。

  他們共分為六組,每組六人。即使加上他們的支援部隊,總數也不超過六十人。從沒有人見過他們。他們能在常規部隊數英里之前行動,2003年入侵伊拉克時,他們比美軍先頭部隊還要深入戰區六十英里。

  在地面時,他們使用簡裝強化版路虎,用「沙漠紅色」偽裝,他們叫它「小手指」。一個戰鬥小組有兩輛「小手指」,每輛車三個人。

  或者他們也可以通過HAHO方式進入戰區。離開飛機後就開傘,然後操縱傘翼「飛行」很遠的距離,無聲無息地進入敵占區,像麻雀一樣從天而降,不被人發現。

  查姆尼將軍把電腦屏幕轉向自己,在鍵盤上敲了一會兒,然後緊盯著屏幕。

  「我們碰巧有一個小組在塞邁里特,是沙漠入門訓練課程。」

  追蹤者知道塞邁里特,那裡有美軍的一個空軍基地,在阿曼的沙漠裡。1990年至1991年,伊拉克的薩達姆·海珊入侵科威特期間,那裡是美軍的一個中轉站。他在腦子裡合計了一下,特種部隊選用C-130大力神運輸機,四個小時就能到達吉布地。那裡有一個巨大的美國空軍基地。

  「您需要什麼樣的許可才能把他們借給山姆大叔?」

  「最高級別的。」特種部隊指揮官說道,「派去那裡的話,我估計,需要我們的首相批准。如果他說可以,那就可以。其他所有人都只會把信息向上通報。」

  「那誰最能說服首相?」

  「你們的總統。」將軍答道。

  「那如果他能說服首相的話呢?」

  「那內閣就會給防務大臣下達命令,然後是國防參謀部長、總參謀長、作戰部長,然後是我。然後我就做我該做的事。」

  「那會花掉一整天時間的,我沒有一整天。」

  特種部隊指揮官想了一會兒。

  「你看,那些小伙子們正在返程的路上,途經巴林和賽普勒斯。我可以讓他們改變路線,經吉布地去賽普勒斯。」他看了下表,「索馬利亞時間,現在是下午一點。如果他們在兩個小時之內出發,日落時分就能在吉布地降落。你能找人接待一下他們,給他們加油嗎?」

  「絕對沒問題。」

  「你們付帳?」

  「我們買單。」

  「你能去那兒給他們介紹情況嗎?包括照片和目標?」

  「我親自去,我在諾斯霍特機場有一架格魯曼商務機。」

  查姆尼將軍微微一笑。

  「想飛去那裡,只能那樣了。」運輸機後機艙的座位和石頭一樣硬,這兩個男人都有過太多經歷了。

  「我必須走了,我得打很多電話。」

  「我來讓大力神轉向。」特種部隊指揮官說道,「我不會離開辦公室,祝好運。」

  三十分鐘後,追蹤者回到大使館。他衝進自己的辦公室,仔細看著屏幕上面坦帕拍下的照片。傳教士的敞篷車還在赭石棕色的沙漠裡顛簸前進。那五個人還坐在車後面,其中一個戴著紅色的棒球帽。他看了看表,倫敦時間上午十一點,索馬利亞時間下午兩點,華盛頓時間才剛剛早上六點。格雷·福克斯睡得正美呢,去他媽的。他撥通了福克斯的電話,接電話的聲音顯然還沒睡醒,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七個電話了。

  「你想怎麼樣?!」他衝著電話嚷道。追蹤者向他解釋今天早上在倫敦發生的一切。

  「拜託……讓總統去和英國首相說,請首相幫個小忙,並且授權我們在吉布地的基地全力配合此事。」

  「那我就必須先把海軍上將弄醒!」格雷·福克斯說道。他說的是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指揮官。

  「對你來說這只是早上七點,可他是個水手,老早就醒了。三軍總司令為了保持健康,每天起得很早。他會接電話的。就讓他去和他在倫敦的朋友講講,幫個忙。朋友就是派這樣的用場的。」

  追蹤者還有別的電話要打。他告訴諾斯霍特機場的格魯曼飛機的駕駛員,讓他草擬一份去吉布地的飛行計劃;然後向倫敦格羅夫納廣場下的大使館基地停車場訂了輛車,三十分鐘之內出發去諾霍特機場。

  他最後給佛羅里達的坦帕去了個電話。雖然他不是電子專家,不過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也知道這是能做到的。他要在格魯曼客艙里裝個東西,通過坦帕的地堡控制索馬利亞沙漠上空的全球鷹。他無法接收視頻,但他需要實時掌握皮卡的最新動靜和它的最終停泊地的信息。

  他告訴吉布地基地的通信中心,他要一條和坦帕地堡的直線,要有音頻和視頻信號,他還要求吉布地配合自己和即將到來的英國傘兵。基於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在美國武裝部隊的影響,這些他全辦到了。

  美國總統做完早鍛鍊,沖了個淋浴,然後接了來自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的電話。

  「我們為什麼需要他們?」聽了將軍的請求,他問道。

  「該目標是您在今年春天的時候選定的目標之一,長官。選定時,只知道他是『傳教士』。他煽動了八起在美國本土的暗殺事件,其中包括巴士屠殺事件,車上有很多中情局工作人員。我們現在知道他是誰,在哪裡,但是他可能會在拂曉時分再度失蹤。」

  「我想起他來了,海軍上將,不過到下一個拂曉還有差不多二十四個小時呢,我們自己派人去那兒來不及嗎?」

  「索馬利亞現在不是拂曉,我的總統,那裡現在差不多是日落時分。這支英國部隊碰巧就在那一帶,他們在附近有訓練任務。」

  「我們不能用飛彈嗎?」

  「友軍情報機構的一名特工正和目標同行。」

  「也就是說距離目標非常近,而且是近身的?」

  「這是唯一的法子,長官。我們在現場的人是這樣說的。」

  總統猶豫了。作為一名政治家,他知道這樣的幫忙就是欠了個人情,將來總要還的。

  「好吧,」他說道,「我會打電話的。」

  英國首相在唐寧街的辦公室里。現在是下午一點,他有個習慣,穿過議會廣場去下議院之前,午餐要吃點清淡的沙拉。這之後就聯繫不上了。首相的私人秘書接過唐寧街總機轉來的電話,把手罩在話筒上,說道:

  「是美國總統。」

  兩個人一直保持著個人之間的交往,互相都很熟悉。這種交往雖然不是必須的,但是非常有用。他們兩人的妻子都很時尚,孩子年紀也都不大。彼此寒暄問候,詢問了近況。倫敦和華盛頓都有看不見的工作人員,記錄下了對話的每個字。

  「大衛,我想請你幫個忙。」

  「說吧。」

  美國總統的話不超過五句。要求很奇怪,首相有些驚訝。電話是通過送話器打的,內閣大臣、高級文職官員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們的上司。官僚們討厭意外,對可能的結果需要認真考慮。讓開拓者在他國傘降可以被認為是戰爭行為,不過,是誰在統治索馬利亞那片蠻荒之地?沒有人稱得上。他搖了搖手指,警示眾人。

  「我必須和我的人核實一下,二十分鐘內給你回電,我肯定。」

  「這會非常危險,首相。」內閣大臣說道。他說的不是那些涉及到的士兵,而是指國際影響。

  「讓國防參謀長和軍情六處處長依次來我辦公室。」

  首先來的是那位職業軍人。

  「是的,我知道是什麼問題,也知道他們的請求,」他說道,「威爾·查姆尼一個小時之前告訴我了。」

  他想,首相應該知道誰是特種部隊的指揮官。

  「那麼,我們做得到嗎?」

  「當然可以,只要他們在開拓者們進入目標區域之前能提供準確的情況介紹就行,這件事由我們的盟友負責。如果他們有架無人機在對方頭頂,那就能把目標看得一清二楚。」

  「開拓者目前在哪裡?」

  「在葉門那邊,離吉布地美軍基地不到兩個小時航程。他們將在那裡著陸加油,也可以到時聽取詳細的介紹。如果負責的年輕軍官對情況滿意,他會告訴奧爾巴尼軍營的威爾,並請求許可。但這個許可只能您來下達,首相。」

  「一小時內我會給你最後的決定。我的意思是,我會給你政治決策,技術層面的決策需要你們這些專業人士作出。我要打兩個電話,然後再聯繫你。」

  英國秘密情報局(「軍情六處」,或者就叫「六處」)的人來了,不是處長,而是阿德里安·赫伯特。

  「處長不在國內,首相。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和我的朋友們處理此事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我能幫到您什麼嗎?」

  「你知道美國人的請求嗎?要借我們的一支部隊,開拓者。」

  「是的,」赫伯特答道,「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

  「我們做了大量監聽工作,首相。」

  「那你也知道美國人不能用飛彈,是因為在那個匪徒的隨從里有一名西方的特工?」

  「是的。」

  「他是我們的人嗎?」

  「不是。」

  「還有什麼是我該知道的嗎?」

  「日落時分,可能會有一名瑞典商船的職員到達那附近。他是一名人質。」

  「這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就是幹這個的,首相。」赫伯特答道。他腦子裡想著,這事之後要給布爾斯特羅德獎勵。

  「這事辦得到嗎?營救出兩個人,消滅目標?」

  「這是一個軍事問題。這樣的事,我們都交給軍隊處理。」

  首相不是那種眼光不夠犀利、看到不好處的政客。如果英國開拓者能從那裡救出瑞典職員,瑞典人肯定會非常感激。這種好意可能會直接上呈國王卡爾·古斯塔夫,後者可能會向伊莉莎白女王提及此事。不會造成任何弊端,一點危害也沒有。

  「我會批准此事,由軍隊去考慮可行性。」十分鐘之後,他告訴了國防參謀部部長。然後,他給橢圓形辦公室回電話。

  「可以了,」他告訴總統,「如果軍隊說這能做到,開拓者就是你們的了。」

  「謝謝,我不會忘記的。」白宮的那個男人說道。

  倫敦和華盛頓之間的電話掛斷的時候,正是格魯曼雙引擎飛機已經進入埃及領空的時候。飛越埃及和蘇丹之後,飛機降低高度,朝吉布地飛去。

  三萬三千英尺高空之上,飛機外面的天空依然很藍。太陽還在西方的地平線上,像一隻紅色的噴火球。不過在索馬利亞境內,太陽已經就要落到地平線之下了。追蹤者的頭戴式耳機里傳來坦帕的聲音。

  「他們停下來了,中校。敞篷車開進了一個小村子。它在衣索比亞邊界和海岸線之間,周圍幾英里之內,什麼都沒有。村子裡只有十幾戶人,大概有二十座泥坯的房子,一些灌木,還有一個羊圈。我們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名字。」

  「你確定他們沒有繼續走嗎?」

  「看來是這樣的,沒有再走。他們都下了車,在伸胳膊伸腿。我把焦距拉近了,能看見目標中的一個在和一些村民說話。戴紅色棒球帽的那個小伙子在摘帽子。等一下,另外兩輛敞篷車從北面接近。太陽就快下山了。」

  「用全球定位系統鎖定村子。在你進入紅外監控之前,趁著最後的陽光,從儘可能多的角度,給我拍一組多種比例尺的照片,然後把它傳送到吉布地基地的通信室。」

  「遵命,長官。執行命令。」

  副駕駛員從飛機甲板上走了過來。

  「中校,我們剛剛接到吉布地控制中心的呼叫。一架印有英國皇家空軍標記的C-130大力神運輸機剛剛在阿曼降落。」

  「告訴吉布地,好好照顧他們,給大力神加滿油。告訴英國人,我馬上就到。順便問一句,預計離到達時間還有多久?」

  「剛剛飛過開羅,長官。大約九十分鐘後就能抵達機場。」

  窗外,太陽已經落山了,沒有月亮。幾分鐘之內,南蘇丹、東衣索比亞和整個索馬利亞都將被籠罩在漆黑的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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