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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5:13:04
作者: (英)亞歷克斯·麥克利茲
芭比住在漢普斯特德公園那條路靠池塘的一側。房子很大,從地段來看,也許可以賣個天價。
芭比在漢普斯特德公園住了好幾年,加布里耶爾和艾麗西亞才搬過來和她做鄰居。她的前夫是個投資銀行家。他們離婚前,他一直往返於倫敦和紐約之間。後來他找了一個年紀比她輕、發色比她金的女孩結了婚——這幢房子就歸了芭比。「所以皆大歡喜,」她說著笑起來,「尤其是我。」
芭比的房子外牆是淺藍色的,不同於這條大街上的其他房屋的白色。她的前花園種了一些小樹,還有一些盆栽植物。
芭比在門口迎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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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寶貝兒。我非常高興,你很準時。這太棒了。請這邊走。」
我跟著她穿過走廊,走進起居室。房子裡就像溫室,裡面擺滿綠色植物和花卉。滿眼都是玫瑰、水仙和蘭花。牆上掛著一些繪畫、鏡子,以及放在相框裡的照片。一些小雕像、花瓶和其他藝術品在桌子和櫥柜上也爭得了一席之地。這些物品很貴重,但由於擺放過於密集,看起來倒有點像破爛。這反映出芭比的思想狀況,暗示了她內心世界的混亂無序。它使我想起混沌、雜亂、貪婪——難以滿足的欲望。我在想她的兒童時期會是個什麼樣子。
我把大沙發上的兩隻帶流蘇邊的墊子挪了一下,騰出地方湊合著坐下。芭比打開酒櫃,從裡面拿出兩隻杯子。
「你想喝點什麼?我看你像個能喝威士忌的。我的前夫以前每天都要喝一加侖威士忌。他說喝點威士忌才能容忍我。」她哈哈大笑,「其實,我才是個品酒的內行呢。我在法國波爾多專門學過。我的鼻子非常靈光。」
她停下來喘了口氣,我看見機會來了,就趁機說:「我不喜歡喝威士忌,也不是個能喝酒的人……真的,我就喝啤酒吧。」
「哦,」芭比看上去有點不高興,「我可沒有啤酒啊。」
「呃,那也好。我就什麼都不喝了。」
「啊,我喜歡喝點兒,親愛的。今天我挺需要喝一杯的。」
芭比倒了一大杯紅葡萄酒,然後蜷縮到一張扶手椅上,似乎準備跟我好好聊聊。
「我聽你的,」她輕浮地笑了笑說,「你想了解哪些情況?」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問兩個問題。」
「呃,那就問吧。」
「艾麗西亞有沒有說過她去看病的事?」
「看病?」這個問題好像出乎她的意料,「你是說看心理醫生?」
「不,我是說內科醫生。」
「哦,這個嘛,我不……」芭比的聲音變得很小,有些吞吞吐吐,「其實呢,既然你提到了,我就得說是的,她是去看過一個……」
「你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嗎?」
「不知道——不過我記得我跟她提起過我的私人醫生。蒙克思醫生。這個人很了不起,只要看你一眼,馬上就知道你有什麼毛病,然後就能告訴你應該吃什麼藥。簡直太神奇了……」接著她長篇大論、神乎其神地做了一番解釋,說醫生要她飲食上注意什麼,還讓我早一點找他診療一下。我逐漸沒了耐心,好不容易讓她言歸正傳。
「謀殺案那天,你看見過艾麗西亞?」
「是的,在案件發生前幾個小時。」她停下來喝了一大口酒,「我到她家去找她。我是她家的常客,去喝咖啡——她喝咖啡,而我通常自帶一瓶酒過去。我們一談就是幾個小時。我們關係很密切,你知道。」
我心想,你就自顧自說吧。我已認定芭比是個非常自戀的人。我懷疑她如此誇誇其談,其實是出於她自身的需要。可想而知,在她造訪期間,艾麗西亞不會說多少話。
「你認為她那天下午的精神狀態如何?」
芭比聳了聳肩:「看上去蠻好。她頭疼得厲害,沒別的。」
「她情緒一點都不緊張嗎?」
「應當緊張嗎?」
「呃,在當時那種情況下……」
芭比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會認為她是有罪的吧?」她笑起來,「哦,寶貝兒——我原來還以為你比較聰明呢。」
「對不起,我不——」
「艾麗西亞再厲害,也不至於去殺人。她不是個殺人犯。相信我。她是清白無辜的。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我感到好奇,你怎麼這麼肯定,那些證據……」
「鬼他媽才相信呢。我有我自己的證據。」
「你有?」
「你要相信我。不過首先……我必須知道,我能不能相信你。」
芭比以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我。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接著她只說了一句話:「你知道吧,有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
「是的,在偷窺。」
我有點緊張,立即警覺起來。
「你什麼意思,偷窺?」
「就是這個意思,偷窺呀。我告訴了警察,可是他們似乎不感興趣。他們看到艾麗西亞身邊加布里耶爾的屍體,再加上那把槍,當時就認定了。他們不想再聽任何其他說法。」
「什麼說法——說具體點兒?」
「我來告訴你。你會明白我為什麼要讓你今天晚上過來。值得聽聽的。」
那就說嘛,我暗自思忖。可是我什麼也沒說,只是鼓勵地笑了笑。
她又給自己倒了一些酒:「這是謀殺案之前一兩個星期發生的事。我到艾麗西亞家去看她,我們一起喝了點兒,我發現她比平時的話少了許多——我說:『你沒事吧?』她就哭起來了。我從來沒看見過她這樣。她哭得傷心透了。她這個人平常是很持重的,你知道……可是那一天她什麼都顧不得了。她的心情糟透了,寶貝兒,真的糟透了。」
「她說了些什麼?」
「她問我有沒有注意到,在我們這個地方,有個男人經常出沒。她看見他在街上偷窺她。」芭比想了想,「我給你看看。是她給我發的短消息。」
她伸出經過美容的手,拿起手機,開始在相冊里尋找那張照片,接著把手機送到我的眼前。
我看著照片,很快就意識到我看見了什麼。是一棵樹,拍得很模糊。
「這是什麼?」
「你看像什麼?」
「一棵樹?」
「樹後面呢?」
樹背後有個灰色影子——可能是個燈柱,或者一條大狗,什麼可能都有。
「那是一個人,」她說,「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輪廓。」
我不大相信,但沒與她爭論。我不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繼續說。」我說。
「就這些。」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芭比聳了聳肩:「什麼也沒發生。我讓她打電話報警——因為我發現她連丈夫也沒告訴。」
「他連加布里耶爾也沒告訴?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覺得她丈夫不是那種有同情心的人——反正就那樣。我堅持要她報警。我的意思是,我怎麼辦?我的安全怎麼辦?外面有個鬼鬼祟祟的人,而我是一個單身獨居的女人,你知道嗎?我晚上睡覺的時候,希望能有安全感。」
「艾麗西亞聽從你的建議沒有?」
芭比搖搖頭:「她沒聽我的。幾天後她告訴我,她已經告訴她丈夫了,還說這完全是她自己的臆想。她讓我也別把它當回事,還說即使我看見加布里耶爾,也不要跟他說起。我也不知怎麼的,這件事情使我心裡惴惴不安。她讓我把那張照片刪掉。我沒有——她被捕後,我把那張照片給警察看了。可是他們沒有興趣。他們早就有了定論。但是我認為,這裡頭肯定有名堂。我能跟你說說嗎?」她壓低嗓門,就像戲劇中使用耳語一樣對我說:「艾麗西亞嚇得魂不守舍。」
芭比故意停頓了一下,把杯中酒喝完,然後又伸手去拿瓶子。
「你真的不來點兒?」
我婉言拒絕,並對她表示感謝,然後找了個藉口起身告辭。再待下去已經沒有意義。她已經沒有更多可說的,我得到的材料也足夠我思考的。
我離開她家時,天已黑下來。我在隔壁那幢房子外面停下——艾麗西亞曾在這裡住過。判決後不久房子就被賣掉了。現在裡面住的是一對日本夫婦。芭比認為他們不太友好。她幾次想登門拜訪,都被他們拒絕了。我在想,如果芭比住在我隔壁,有事無事就過來串門,我會有什麼感覺。我不知道艾麗西亞對她有什麼感覺。
我點了一支香菸,琢磨著我剛才聽到的情況。艾麗西亞告訴芭比,說有人在偷窺她。警方可能認為這是芭比為了吸引別人注意,故意編造出來的,根本沒把這當回事。我不感到驚訝,因為她的話很難被人當真。
這就是說,艾麗西亞內心非常害怕,甚至希望得到芭比的幫助——後來她又把這事告訴了加布里耶爾。然後呢?艾麗西亞是不是還悄悄地告訴過其他人?我有必要知道。
我的頭腦中突然浮現出自己兒童時期的形象。一個處於焦慮爆發邊緣的小男孩,壓抑著內心的恐懼和痛苦:不斷來回踱步,煩躁不安,恐懼不已;還有對我那性格狂躁的父親的畏懼。我沒有人傾訴,也沒有人願意聽我的。艾麗西亞肯定像我當時一樣感到絕望,否則她是絕對不會悄悄告訴芭比的。
我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我感到身後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
我突然轉過身——可是沒有人。只有我形單影隻一個人。街上空空蕩蕩,陰影婆娑,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