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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5:10:34
作者: (英)亞歷克斯·麥克利茲
我頂著1月凜冽的寒風,來到格羅夫診療所。道路兩旁的樹木光禿禿的,就像一具具骷髏骨架。慘白的天空預示著一場大雪即將來臨。
我站在門口,從口袋裡掏出香菸。我有一個星期沒抽菸了——當時,我暗下決心,一定要把煙戒掉,而且保證這一次說話算話。可是現在我又破戒了。我把煙點上,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惱火。心理治療師通常認為,菸癮是很難戒除的,而一個優秀的心理治療師必須克服這個問題,把煙戒掉。我不想帶著一身煙味走進診療所,就往嘴裡放了一兩片薄荷口香糖,邊吸菸,邊嚼口香糖,兩隻腳還在不停地輪番跳動。
我渾身發抖——說實話,主要不是因為天冷,而是因為緊張。我心裡一直不踏實。在布洛德穆爾的時候,我的顧問醫師直言不諱地說我正在犯錯誤。他向我暗示,離開那裡就斷送了我本來很有前途的職業生涯。他對格羅夫診療所頗不以為然,對迪奧梅德斯教授更是嗤之以鼻。
「他是個離經叛道的人物,做過許多與群體治療有關的嘗試——有一段時間曾在福爾克斯供職。20世紀80年代在赫特福德郡辦過替代性治療社區。這種形式的治療社區,尤其是現在,從經濟上是行不通的……」
他先是欲言又止,然後壓低嗓門說:「我不是嚇唬你,西奧。我聽到一些傳言,說那個地方要被砍掉。可能不出半年,你就會發現自己丟了飯碗……你真的不反悔?」
我沉默了片刻,但只是出於禮貌。
「肯定。」我回答說。
他搖搖頭:「我看這是職業上的自殺。不過既然你決心已定……」
我沒有跟他說艾麗西亞·貝倫森,也沒有說我希望為她進行治療。我本來可以用他能明白的話進行解釋:通過對她的治療,我可能會寫出一本書或者發表一篇論文什麼的。可是我知道這樣說等於是對牛彈琴;他還是會說我犯了錯誤。也許他說得對。我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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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掐滅手中的煙,抑制住緊張情緒,走了進去。
格羅夫診療所位於艾奇維爾醫院最老的那個部分。原先那座維多利亞時期的紅磚建築,早就被四周高大的、外形醜陋的附加設施和擴展部分所包圍,相形之下顯得非常矮小。格羅夫診療所位於這片建築群的中心。它的圍牆上安裝了一排鷹眼似的攝像頭,這是唯一能說明裡面的人非常危險的標記。他們對接待處的布置可謂不遺餘力,為的是讓它具有友好的氛圍——裡面放了幾張藍色的長沙發,牆上貼著粗陋且孩子氣的繪畫作品,那是病人的創作。我覺得它不像家防範嚴密的精神病診療所,倒像家幼兒園。
一個高個子男人來到我身邊,微笑著伸出手,自我介紹說他叫尤里,是診療所的護士長。
「歡迎你來到格羅夫,」尤里說,「我們沒有歡迎委員會,只有我。」
尤里約莫有三十七八歲,人長得很帥氣,體形優美,滿頭黑髮,領子沒有遮住的脖子上有蜿蜒的部落文身。他身上除了有股煙味,還有修面後留下的須後水香氣。他說話略帶一些口音,但英語說得非常完美。
「我是七年前從拉脫維亞過來的,」他說,「當時我一句英語也不會,可是一年後就很流暢了。」
「令人欽佩。」
「其實也沒什麼。英語比較容易,拉脫維亞語就難得多了。」
他哈哈一笑,從腰間的皮帶上取下一串叮噹作響的鑰匙,從中取出一套遞給我。
「這是單人病房的鑰匙,你會用得著的。你還得知道每間病房的密碼。」
「還不少呢。我在布羅德穆爾的時候只有幾把。」
「是啊,不過我們最近提高了安全級別——自從斯特芬尼走馬上任之後。」
「斯特芬尼是誰?」
尤里沒有回答。這時候從接待室後面的辦公室里走出一個女人。尤里沖她點了點頭。她是加勒比海地區的人,年紀是四十五六歲,留著兩邊修成銳角的波波頭。「我叫斯特芬尼·克拉克,」她說,「格羅夫診療所的主管。」
斯特芬尼對我敷衍地笑笑。她與我握手時,我留意到她的握手比尤里有力度,握得比較緊,卻少了幾分熱情。
「作為主管,」她說,「我優先考慮的是安全問題。不僅是病人的安全,還有每個工作人員的安全。如果你都不安全,那你的病人也不會安全。」接著她遞給我一個小東西——可攜式警報器。「這個東西你要隨身攜帶。不要把它供奉在辦公室里。」
我儘管不想要,還是連忙說:「好的,主管。」如果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最好還是別去惹她。我對以前的幾個比較專橫的病房主任採用的就是這個辦法——避免衝突,服從管理。
「很高興見到你,斯特芬尼。」我微笑著說。
她點點頭,臉上沒帶任何笑容。「尤里會領你去你辦公室。」說完她就揚長而去,沒再看我一眼。
「跟我來吧。」尤里說。
我跟著他來到病房入口處——那是一扇強化的鋼門。大門旁邊有個由保安操縱的金屬探測器。
「你肯定知道這規矩,」尤里說,「任何利器——任何可以用作武器的東西,都不准帶進去。」
「打火機也不行。」保安在檢查的時候從我口袋裡掏出打火機,用指責的目光看著我補充了一句。
「對不起,」我說,「我忘了還有打火機。」
尤里示意讓我跟著他走。「我帶你去你的辦公室,」他說,「這時候大家都在參加社群集會,所以這裡很安靜。」
「我能去參加嗎?」
「社群集會?」尤里感到驚訝,「你不想先習慣一下環境?」
「習慣環境的事不急。如果不麻煩你的話。」
他聳了聳肩:「那就隨你。這邊走。」
他領著我穿過幾條走廊。走廊兩邊是上了鎖的病房門上的小圓窗——有節奏的敲門聲、插銷的插拔聲、鑰匙的轉動聲。我們走得很慢。
顯而易見,這幢房子已年久失修。牆上的油漆已起皮剝落,走廊上瀰漫著一絲髮霉和腐臭的氣息。
尤里在一扇關著的門前停下,點頭示意說:「他們都在裡面,進去吧。」
「好的,謝謝。」
我稍加遲疑,做好心理準備,然後推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