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後方

2024-10-02 04:53:41 作者: (美)R·A·薩爾瓦多

  「您好,無面者。」高階祭司說。她推開艾頓,走進他在術士學校中的房間。

  「也向您致意,維爾娜老師。」艾頓回答。他試著把聲音中的恐懼壓抑下來。維爾娜·杜堊登挑這個時間來拜訪他絕對不會只是巧合。「在下何德何能讓蜘蛛教院的教師親自登門拜訪?」

  「我已經不再是老師了。」維爾娜說,「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艾頓暫停了片刻,思考這消息。他知道狄寧·杜堊登也已經辭去了學院中的職務。

  「馬烈絲主母又將家人團結在一起了。」維爾娜繼續說著,「我們聽說了有戰爭的傳言,相信你也應該聽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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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過是謠言。」艾頓結巴地說。他現在才開始明白為什麼維爾娜會來找他。杜堊登家族以前曾經利用過無面者,就是利用他來刺殺艾頓!現在,由於魔索布萊城中再次充滿了捕風捉影的戰爭傳言,馬烈絲主母又開始重建她的間諜網和殺手體系。

  「你聽說過嗎?」維爾娜迅速問道。

  「我只聽說了一些流言而已。」艾頓壓低聲音說,他知道現在要小心,不要觸怒眼前這位有權有勢的女性。「沒有多到足以向您的家族匯報。直到現在您通知我之前,我都還不知道杜堊登家族和這件事情有關聯。」艾頓只能希望維爾娜沒有對他施展測謊術。

  維爾娜很明顯地放鬆下來,對這解釋感到很滿意。「無面者,你最好仔細探聽這些謠言。」她說,「我哥哥和我已經離開了學院,你將要成為杜堊登家族在此處的耳目。」

  「但是……」艾頓結結巴巴地說。

  維爾娜伸出一隻手阻止他。「我知道我們上次和您的交易並沒有達成協定。」她說。她低下頭,高階祭司很少這樣對待男性。「對上次因暗殺艾頓·迪佛一事而送你的靈藥無法讓你恢復外貌,馬烈絲主母向你致上最深的歉意。」

  艾頓差點咳嗽起來。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三十年前有一名身份不明的信差給他送了一瓶醫療藥劑。那披著斗篷的人原來就是杜堊登家族的手下,為送暗殺艾頓的報酬而來。當然,艾頓根本不敢試用那個靈藥。以他過去的好運看來,這藥可能會有用,甚至還能恢復艾頓·迪佛的那張臉!

  「這次,你的報酬絕對不會再出問題了。」維爾娜繼續說。不過艾頓幾乎沒有在聽,因為這件事情太具有諷刺意味了。「杜堊登家族擁有一柄巫師之杖,但卻沒有任何巫師有資格使用它。它原先屬於我哥哥諾梵,但他在對抗迪佛家族的過程中犧牲了。」

  艾頓想把眼前的人痛打一頓。但即使是他,也沒有這麼愚蠢。

  「如果你可以找出到底是哪個家族計劃對付杜堊登家族,」維爾娜承諾道,「這柄法杖就是你的了!對於這樣一件小事來說,這實在太划得來了。」

  「我會盡力的。」艾頓對這不可思議的提議無話可說,只得回答道。

  「馬烈絲主母對你只有這個要求。」維爾娜說完就離開了這名巫師,心中以為杜堊登家族已經在學院中布下了一個穩固的暗樁。

  「狄寧和維爾娜·杜堊登已經辭去了他們的職務。」當天稍晚,另外一名狡詐的主母走進他房間時,艾頓興奮地說。

  「這我已經知道了。」席娜菲·赫奈特主母回答。

  她不屑地看著這個滿布焦痕的髒亂房間,在一張小桌子前坐了下來。

  「不只這樣,」艾頓急忙又說道,他不想席娜菲因為聽見過時的消息而被惹惱,「今天我有了一個訪客,是維爾娜·杜堊登!」

  「她懷疑你了?」席娜菲主母低吼道。

  「不,沒有!」艾頓回答,「正好相反。杜堊登家族想要利用我擔任間諜,就像他們上次賄賂無面者暗殺我一樣!」

  席娜菲暫停了片刻,感到有些震驚,隨即發出了低沉的笑聲。「啊,生命真是諷刺啊!」她笑著說。

  「我聽說狄寧和維爾娜進入學院只是為了確保弟弟的畢業。」艾頓推斷說。

  「那是個完美的掩護。」席娜菲回答道,「維爾娜和狄寧是被派去擔任馬烈絲主母的間諜。我真是佩服她。」

  「現在他們懷疑有問題了。」艾頓表示,然後在主母的對面坐下來。

  「他們的確起了疑心。」席娜菲也同意他的觀點,「瑪索吉和崔斯特一起巡邏,但杜堊登家族把狄寧也安插進了同一個巡邏隊中。」

  「那瑪索吉有危險了。」艾頓推測道。

  「不。」席娜菲說,「杜堊登家族不知道是赫奈特家族計劃攻擊他們,否則就不會來找你詢問情報了。馬烈絲主母知道你的身份。」

  恐懼的表情划過艾頓的面孔。

  「當然不是你真正的身份。」席娜菲嘲笑他,「她知道無面者是加爾盧司·赫奈特,如果她懷疑我們家,就不可能去找你。」

  「那麼這是一個破壞杜堊登家族的大好機會!」艾頓大喊,「如果我暗示有其他的家族介入,甚至是班瑞家族,那麼我們的力量就會更為增強。」他對這個可能性感到十分高興,「馬烈絲會賞給我一個威力極大的法杖,這會是我們報復她的工具!」

  「馬烈絲主母!」席娜菲嚴厲地糾正他。即使她和馬烈絲馬上就會成為公開的敵人,也不允許一名低賤的男性這麼輕視主母。「你真的相信自己可能這樣瞞天過海嗎?」

  「當維爾娜回來的時候……」

  「你不能把這麼秘密的情報告訴一個地位這麼低的女祭司,愚蠢的傢伙。你必須要親自晉見馬烈絲主母。如果她看穿了你的謊言,你知道她會怎樣折磨你?」

  艾頓猛地吞下一口口水。「我願意冒這個風險。」他下定決心。

  「當最大的謊言被揭穿之後,赫奈特家族會有什麼下場?」席娜菲問道,「如果馬烈絲主母知道了無面者真正的身份之後,我們還會有什麼優勢?」

  「我明白。」艾頓感到十分失望,但仍然無法否認席娜菲的邏輯,「那麼我們能做什麼?我又能做什麼?」

  席娜菲主母已經開始考慮下一步的計劃。「你必須辭去現在的職務,」她耐心地解釋,「回到赫奈特家族,接受我的保護。」

  「這種行為也會讓赫奈特家族暴露在馬烈絲面前。」艾頓推論道。

  「有可能,」席娜菲回答,「但這是最安全的做法。我會假裝惱怒地去找馬烈絲主母,告訴她不要來騷擾赫奈特家族。如果她想要我的家人擔任情報來源,最好先問過我,而我這次絕對不會容許!」

  席娜菲對這樣的可能性露出笑容。「我的恐懼、我的怒氣都足以暗示杜堊登家族,這次陰謀的主導者可能是比我們排名更靠前的家族,甚至可能是多個家族聯手。」她想到這些額外的利益就覺得相當滿意,「馬烈絲主母一定會輾轉難眠,草木皆兵!」

  艾頓根本沒聽到席娜菲最後的一句話。「這次絕對不允許。」這句話讓他心中思緒翻騰。「她真的來過嗎?」他大膽地問,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你是什麼意思?」席娜菲不太明白他的思路。

  「馬烈絲主母來找過你嗎?」艾頓繼續說,雖然他害怕得不得了,但依舊想要知道答案,「三十年前,席娜菲主母真的同意讓加爾盧司·赫奈特成為協助剷除迪佛家族的殺手?」

  席娜菲的臉上掠過一道燦爛的笑容,但在一眨眼間就消失了。在同一瞬間,她將桌子一掀,抓住艾頓的袍子,將他拉到距離自己只有咫尺之遙的位置。

  「永遠不要將個人的情感因素和政治混淆在一起!」身材瘦小,力量卻很強大的主母低吼道,她的聲音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威脅,「再也不准問我這樣的問題!」

  她把艾頓丟向地板,銳利的眼神卻絲毫不放鬆。

  其實艾頓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只不過是赫奈特家族和杜堊登家族在衝突中的一枚棋子,只是讓席娜菲主母可以完成陰謀的一個暗樁。不過,艾頓對杜堊登家族的血海深仇常常會讓他忘記自己在這場衝突中低下的地位。他抬頭看著威勢逼人的席娜菲,意識到自己已經越過了那條隱而不見的界線。

  在蕈傘群的後方,魔索布萊城所在洞穴的南邊岩壁,有個體積不大、重兵防守的洞穴。在鋼鐵深鎖的大門後面的房間是城中八大執政家族的會議室。

  幾百支蠟燭所散放出來的甜膩香味充斥著整個房間——主母們喜歡這樣的感覺。在術士學校的燭光下鑽研捲軸幾乎半世紀之後,艾頓並不介意這些光芒,但是他在這房間中的確也很不舒服。他的位置在一張蜘蛛形桌子的末端,一張毫無裝飾、預留給議會客人的不起眼的椅子上。在桌子八隻多毛的蛛腳之間是主母的寶座,寶石在燭光下閃閃發光。

  主母們依序走進,每名都自信滿滿,輕蔑地打量著這男性。席娜菲站在艾頓身邊,將手放在艾頓的膝蓋上,對他鼓勵地眨眨眼。如果對自己的消息沒信心,她絕對不敢貿然召集執政議會。執政議會的主母們都將自己的頭銜當成榮譽職位,除非是緊急狀況,否則,召集她們恐怕會招致很多的抱怨。

  在蜘蛛形桌子的主位坐著班瑞主母,也就是魔索布萊城中最權高勢大的女性。她的面孔飽經歲月風霜,雙唇看來似乎不太習慣露出微笑。

  「我們都集合起來了,席娜菲。」當八名成員都入座之後,班瑞說,「你有什麼理由召集執政議會?」

  「討論一件懲處案。」席娜菲回答道。

  「懲處?」班瑞主母感到有些疑惑。近來黑暗精靈的城市中相當平靜,從塔肯杜伊斯和弗瑞斯家族的衝突之後就一路風平浪靜。就第一主母所知,最近並沒有什麼值得懲處的罪行,或者可以這樣說,最近沒有膽大妄為到值得執政議會討論的案件。「是針對哪個人?」

  「不是一個人。」席娜菲主母解釋。她看著同僚們,判斷著她們感興趣的程度。「是一個家族。」她直言不諱地說,「德蒙·納夏斯巴農,杜堊登家族。」如同席娜菲預料的一樣,數聲難以置信的低呼聲回應了她的指控。

  「杜堊登家族?」班瑞主母質疑地問,很驚訝竟然有人會將馬烈絲主母牽扯進去。就班瑞所知,馬烈絲在蜘蛛神後面前一直深受寵愛,而且最近杜堊登家族還有兩名成員在學院中擔任教師。

  「是什麼罪名讓你膽敢指控杜堊登家族?」其中一名主母問道。

  「這是因為恐懼而起的言論嗎,席娜菲?」班瑞主母必須要問。執政議會中頗有幾名主母關注著杜堊登家族。馬烈絲主母想要進入執政議會是個眾所周知的事實,而從她家族的實力來評估,她註定會得逞。

  「我有正當理由。」席娜菲堅持道。

  「其他人似乎懷疑這一點。」班瑞主母回答道,「你應該解釋一下。如果你還珍惜自己的名譽,就請你快一點。」

  席娜菲知道岌岌可危的不只是自己的名譽,在魔索布萊城中,誣告和謀殺是同等級的罪名。「我們都還記得迪佛家族的陷落,」席娜菲開口,「當年包括我在內有七名主母和席娜菲·迪佛一起坐在這間會議室中。」

  「迪佛家族已經不存在。」班瑞主母提醒她。

  「是因為杜堊登家族。」席娜菲直白地說道。

  這次的驚呼聲代表的是許多人的憤怒。

  「你怎麼敢這樣說?」有人響應道。

  「三十年了!」另外一人說,「這早就已經被眾人遺忘了!」

  班瑞主母在眾人的怒氣化為肢體衝突之前讓大家安靜下來,這在議會的殿堂中並不少見。「席娜菲,」她嘴角掛著輕蔑的笑容說,「在這事件發生了這麼久之後,沒人可以公開討論這件事,當然更不能作出這樣的指控!你知道我們的行事作風。即使杜堊登家族如同你堅持的那樣,是這事件的主導者,那麼他們應該獲得我們的讚美,而不是處罰,因為他們的手法幾近完美。我宣布,迪佛家族已經不存在了,它根本從來沒有出現過!」

  艾頓不安地扭動著,被夾在憤怒和絕望的深淵中。不過,席娜菲並沒有氣餒或不悅,因為事情的進展完全在她意料之中。

  「喔,但迪佛家族的確還存在!」她站起身回應道。她將艾頓的兜帽掀去,「這人就是迪佛家族最後的血脈!」

  「加爾盧司?」班瑞主母大惑不解地說。

  「不是加爾盧司。」席娜菲回答,「加爾盧司·赫奈特在迪佛家族淪亡的那一晚就死了。這名男性,艾頓·迪佛,假冒了加爾盧司的身份和地位,躲開了杜堊登家族的進一步追捕!」

  班瑞對右方的主母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後靜候對方施咒,完成一個法術。班瑞示意席娜菲回到座位上,轉過身面對艾頓。

  「說出你的名字。」班瑞命令道。

  「我是艾頓·迪佛,」這隱姓埋名的三十年給他帶來了力量,「席娜菲主母的兒子。當杜堊登家族發動攻擊的時候,我正在術士學校求學。」

  班瑞看著身邊的主母。

  「他說的是實話。」主母向她保證。一時之間,眾人紛紛感興趣地交頭接耳。

  「這才是我召集執政議會的原因。」席娜菲很快解釋道。

  「很好,席娜菲。」班瑞主母說,「艾頓·迪佛,我必須要佩服你掙扎求生的機智和意志。對於一名男性來說,你的勇氣和智慧實在相當驚人。當然,你們兩位應該也都明白,執政議會不能因為這麼久之前發生的事情處置任何一個家族。我們會有什麼好處呢?馬烈絲主母眼下正是蜘蛛神後身邊的紅人,她的家族看來潛力無窮。如果你想要對杜堊登家族執行任何懲處,你必須提出更迫切的需求才行。」

  「這不是我的目的。」席娜菲很快回答,「這件事情已經過了三十年,不再是執政議會應該關心的事務了。同僚們,杜堊登家族的確很有希望,他們擁有四名高階祭司,各種各樣的武器,更別提還有他們的次子——崔斯特,那位班上永遠的第一名。」她特別提到崔斯特,知道這會觸動班瑞主母心中的傷口。因為班瑞自己聰敏的兒子伯陰永過去九年都必須屈居於天賦異稟的崔斯特之下。

  「那麼你為什麼要打攪我們?」班瑞主母質疑道,話中帶有明顯的怒氣。

  「要請求諸位視而不見。」席娜菲懇切地說,「艾頓現在是赫奈特家族的人,處在我的庇護之下。由於杜堊登家族對他全家所犯下的罪行,他要求我們替他復仇,而身為唯一的倖存者,他的確有控訴的資格。」

  「赫奈特家族會站在他這一邊?」班瑞主母問道,開始覺得有趣和好奇。

  「的確。」席娜菲回答道,「這是赫奈特家族的義務!」

  「復仇?」另外一名主母詢問道,怒意已經被大感興趣的態度掩蓋過去,「還是恐懼?在我眼中看起來,赫奈特家族的主母只不過是利用這個可憐的迪佛家人來當作藉口而已。杜堊登家族想要更高的權位,馬烈絲想要加入執政議會中,也許這對赫奈特家族造成了威脅?」

  「不管是為了復仇,還是謹慎小心,我的指控,嗯,或者說是艾頓·迪佛的指控都必須被認可。」席娜菲回答,「這樣我們才能都從中獲利。」她對第一主母露出詭異的微笑,「也許是為了我們的兒子,讓他們在追求認同的路上可以更順暢。」

  「的確。」班瑞主母的笑聲聽來更像咳嗽聲。赫奈特家族和杜堊登家族之間的鬥爭的確會讓每個人獲利,但是,班瑞懷疑,情況並不像席娜菲相信的一樣樂觀。馬烈絲主母是個厲害角色,她的家族的確擁有超過第九名的實力。如果雙方宣戰,馬烈絲多半可以取代席娜菲的位置,加入執政議會。

  班瑞主母四下打量其他主母,從她們滿懷希望的臉上猜到了多數人的想法。就讓雙方盡情去爭鬥吧,不管結果如何,來自馬烈絲主母的威脅都會消失。也許,班瑞暗自希望,在戰鬥中杜堊登家某位少年將會犧牲,讓自己的兒子能夠獲得應有的名聲。

  然後第一主母說出了席娜菲來此想要聆聽的話語,也就是魔索布萊城執政議會無聲的認可。

  「這個提案已經結案了,姐妹們。」班瑞主母宣布,每個人都報以同意的頷首,「希望各位謹記,我們今天從來沒有碰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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