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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甲申政變

2024-10-02 04:06:20 作者: 櫻雪丸

  留袁世凱帶領慶軍,原因有二:第一,在這次平變過程中,他確實表示出眾,沒有話說;第二,是李鴻章的意思。

  李大人儘管在老家丁憂,但對朝野情況了如指掌,包括朝鮮兵變,也無一日不聽取從各路匯集來的情報,在聽說時年不過23歲的袁世凱有如此驕人表現後,當即下令行賞,封其五品頂戴,同時授意吳長慶讓他在朝鮮好生鍛鍊。

  其實李鴻章跟袁世凱他們家也算是故交,袁世凱的叔祖父袁甲三,當年就是淮軍的大將。

  袁世凱留下來的任務有兩個:第一是主持慶軍軍務,守衛朝鮮,這是大清留給他的;還有一個,則是朝鮮王室拜託的,那就是幫著訓練一支新式陸軍。

  這對青年才俊袁世凱而言著實算不上什麼難事兒,他先是招了一千名以農夫礦工為主的力巴,然後結合西洋兵法跟淮軍操練經驗對這群人加以訓練,很快,就把這些活老百姓給訓練成了一支有模有樣的近代化軍隊了。

  

  一個月後,朝鮮政府專門舉行了一場閱兵儀式,其實也就是匯報演出,結果袁世凱帶出來的新軍讓高宗大為滿意,不經嘴上讚不絕口,還在事後應袁世凱的要求給這支部隊增添了最新式的西方武器。

  據說本來還準備封他當朝鮮新軍大元帥的,只是當時袁世凱不過五品頂戴,受這個職位實在不妥,就連李鴻章聞訊之後也專門拍電報去漢城,於是這才作了罷。

  此事雖然真偽有待甄別,但朝鮮王室對袁世凱的器重和賞識,卻是不假的事實。

  雖然袁大帥練兵練得很好,防務工作也做得不錯,但半島依然很不太平,雖然壬午兵變已經成為過去式了,可並不意味著就此天下太平能高枕無憂了,相反,此時的朝鮮依然處於混亂之中,甚至說是在一個隨時能爆發的火山口也不為過。

  當時朝鮮的小朝廷裡頭可謂是派別林立繁花似錦,主要有三類人,第一類叫守舊派,也叫事大黨,他們堅定地認為應該奉清朝為宗主國,同時實行閉關政策,驅逐一切外來勢力,這夥人的老大本來自然是大院君,現在大院君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閔妃的堂兄閔台鎬。

  這閔家的人之所以會調轉槍頭來變成守舊黨,主要還得歸功於壬午兵變那會兒花房義質幹的好事兒,哥們兒不鎮壓亂軍也就罷了,居然還跟大院君談得火熱,結果還是慶軍夠義氣,抓了那老頭不算還迎回了閔妃,這樣一大幫原本親日的朝鮮權貴徹底喪失了對日本原有的好感,轉而變成了親華派。

  第二類,叫中間派,他們親華也親日,提倡在維持和大清的宗藩關係的同時,又向日本乃至其他列強學習先進的技術,以壯大朝鮮國力,這類人的代表,就是袁世凱的那位好基友金允植。

  第三類,叫開化黨,也叫親日派。

  你不要以為開化黨名字叫開化黨就是文明開化的黨派了,他們有二十四字真言為口號——外結日本,內行改革,聯日排清,脫離中國,宣布獨立,實行君憲。

  為首的,是一個時年不過三十出頭的年輕人,叫金玉均。

  金玉均,出身貴族安東金氏,也就是牆頭草李景夏一開始投靠的那家。明治十五年(1882年),31歲的金玉均出訪日本考察,在慶應塾也就是日後的慶應大學裡混過一陣子飯,結識了日本著名教育先驅福澤諭吉,並受到了後者的賞識,回國之後,開始致力於日朝兩國的留學交流以及創辦了朝鮮的第一份報紙《漢城旬報》。

  順便一說,辦漢城旬報的啟動資金為17萬日元,由福澤諭吉全額贊助。

  雖然在日本第一次考察的日子只有短短的小半年,卻受到了各界人士的待見,甚至可以說是熱烈歡迎。

  比如日本初代外務大臣井上馨,就一次性拿出將近一百萬日元的巨款,讓金玉均作為活動經費,聲稱可以「隨便使用」,還有一個叫後藤象二郎的哥們兒更牛逼,他是直接打算從法國領事館借幾艘被淘汰但還能開的軍艦送到朝鮮,並幫助開化黨們訓練士兵,不過這個看起來和聽起來都很二的建議最終在伊藤博文的拼死反對下沒有得以實施。

  正因為在日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盛情款待,使得金玉均開始傾心於日本的明治維新,認為朝鮮要想走向近代化,非得依照日本模式不可。

  要依照日本模式,首先自然就得擺脫中國。

  而要擺脫中國,則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讓親華的權貴們消失。

  事情要一步一步地做,飯要一口一口地吃,很快,金玉均就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步。

  壬午兵變之後,閔妃集團的一大批人都倒向了大清,就連閔妃本人也開始變得不那麼親日了起來,針對這種現象,金玉均果斷地為自己找到了另一座靠山,那就是國王高宗。

  高宗名叫李熙,是個跟光緒差不多的可憐孩子,小時候被壓制在父親大院君的手下,好不容易長大了,又討了個強勢的老婆閔妃,國家大事要麼是親爹說了算要麼是老婆做主,基本上沒他什麼事兒,這讓李熙感到非常苦惱。

  其實他是個很有志向的人,小時候讀孟子,讀到周文王以百里地為基業奪天下的時候,曾大拍一記桌子,然後長嘆一聲道:「百里之地尚能得天下,更何況我朝鮮三千里乎!」

  不管能力怎麼樣,至少他內心是非常渴望擁有權力的。

  金玉均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展開了自己的行動,比如他時不時地會進宮拜見高宗,然後編排一些國外君主主要是明治天皇大權在握勵精圖治的故事,說得對方心裡直痒痒,恨不得馬上就藉助開化黨人的雙手來實行親政,於是雙方一拍即合,在高宗的幫助下,大批開化黨人進入朝廷擔任要職,然後再利用職務之便,創立了治道局、警巡局、博文局、郵政局等近代設施和機構,接著又引入西方農場和先進農業技術,並派遣留學生赴日,同時利用朝鮮唯一的報紙《漢城旬報》作為其喉舌,宣傳開化思想。此外,開化黨也意識到了武裝力量的重要性。朝鮮政府曾經派出100多名貴族子弟去日本學習軍事,稱為「士官生徒」,開化黨對這些士官生徒進行廣泛動員,並將他們和一些支持開化黨的年輕人編練成1000多人的新式軍隊。

  很快,開化黨的勢力就迅速壯大了起來,大有一副徹底壓倒事大黨的派頭。

  也就在這個時候,另一件大好事發生了。

  明治十七年(1884年),閔妃跟清廷之間產生了矛盾,主要原因是她認為大清方面很有可能釋放自己最討厭的人——大院君,事實上清朝也正是打算這麼做的,畢竟那老頭不能種地不能做工的養在自己這兒多費糧食,還不如早些放回去,該誰的孩子誰來帶吧。

  這樣當然就惹惱了閔妃,可她又不能不讓大清放人,畢竟大院君怎麼說那也是朝鮮人啊,於是,心懷不滿的閔娘娘開始向開化黨人靠攏,開化黨跟事大黨之間的實力對比也就此發生了傾斜。到了當年的8月,開化黨基本上在朝中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同時,朝鮮民間也逐漸掀起了一股反清的浪潮,這主要源於兩件事的發生。

  第一件,一個叫崔澤英的藥房老闆在晚上打烊的時候被人開槍打死,據目擊群眾稱,這兇手穿著清軍的軍服。

  但奇怪的是,雖然藥方老闆被打死,可藥房裡的錢財細料,卻絲毫未動。

  對此,袁世凱表示這必然是有人栽贓,待我查明真相之後再說吧。

  但顯然開化黨人就沒打算讓他查明真相,事件發生的第二天,《漢城旬報》就展開了大肆的宣傳,以輿論的手段挑起民眾的反清情緒。

  另一件,是李范晉訴訟案。

  李范晉是武衛大將李景夏的兒子,他跟另外兩個兄弟一起,將家裡的三處房產賣給清國華僑修中華會館,其實中國人本身並不需要房子,只要那三塊連著一起的地皮而已,這事兒本來說得好好的,買家都把其餘兩套房子收買到手了,結果臨了臨了那李范晉發揚了一把他爹的牆頭草風格,突然之間變了卦,說自己的那套房產不賣了。

  三處房產,李范晉的那套在正中,他要是不肯賣,那麼另外兩套買了也白費,所以那位要造會館的華僑三番五次跑過去千求萬求,又說好話又要加價的,可李范晉就是不肯賣,於是那華僑被逼急了,帶了三十幾個大漢,趁著夜深人靜闖入李家,把李范晉綁到商務署,其實也就是類似商會性質的地方,先是一頓好打,接著問他賣不賣房子。

  李范晉不愧是將門虎子,這身上都被打得胖了一圈兒了卻還是不鬆口,死活不賣。

  於是那買主只好退一步,表示如果你願意在你家裡修條路,連接左右兩塊地,那也可以。

  憑良心講你要是在我家當中插一條道我還不如把那房子賣給你呢,所以這條李范晉也沒同意。

  打也打過了,狠話也說過了,畢竟對方是李景夏的兒子,也不方便把他就這麼給弄死,實在沒轍了,那個華僑只好去打官司了。

  話說在壬午兵變之後,中國跟朝鮮簽了一些條約,其中包括擁有領事仲裁權,也就是在朝鮮的土地上,只要涉及中國人的法務糾紛,就能用大清的法律來解決。

  很快,大清駐朝公使館就做出了判決——判李范晉有罪,雖然房子不能強行沒收,但還是讓李家另外兩個兄弟把之前收到的房錢吐了出來,同時,再對朝鮮王室施加壓力,下了一道旨意,將李范晉的官職撤銷,貶為平民。

  這件事情引起了朝鮮民眾的極大憤慨。

  其實早在此事發生之前,清朝就利用領事裁判權和最惠國待遇等特權在朝鮮幹過不少天怒人怨的勾當,最著名的莫過於用北洋水師當貨船走私高麗參,卻說這北洋的軍艦在不打仗的時候通常用來當貨船跟商船使,不是運東西就是賣東西,甚至還有利用軍艦特權涉嫌毒品交易的傳聞,從後來發生的一些事情上來看,或許這並非僅僅是傳聞。

  總之一句話,從壬午兵變之前到之後,袁世凱拼了小半條命在朝鮮苦心經營起來的大清光輝形象,現在全毀了,取而代之的,是朝鮮老百姓那載道的怨聲。

  由於排華情緒的產生,使得日本勢力得以乘虛而入,這對開化黨來講當然是美得很,只不過美中不足的是,他們又開郵局又搞農業還組建軍隊,這錢很快就不夠用了,於是金玉均跑出來對高宗說,自己在日本有路子,乾脆找他們貸款,不多貸,三百萬日元足夠了。

  高宗一聽說日本人肯借錢,自然非常樂意,連忙命金玉均趕緊坐船渡海,儘快把這三百萬給弄回來。

  金玉均確實在日本有路子,而且明治政府也確實答應過他,說如果你們親日派在朝鮮搞改革需要錢,可以儘管來問我們大日本帝國要,雖然我們日子過得也不特別富裕,但日元三五百萬還是可以借給你們的。

  只不過這答應只是口頭答應,我們知道,口說是無憑的。

  等到金玉均真的跑到日本要求借錢了,明治政府突然就變卦了,推三阻四搞了各種藉口,總之就是不肯給錢,就連他最敬愛的福澤諭吉老師也對他愛理不理,於是小金同學沒轍,只好兩手空空灰溜溜地滾回了朝鮮。

  這件事情非常不幸,一來搞改革的資金鍊斷了,要去弄錢,很麻煩;二來會給守舊派以口實,讓他們趁機攻擊開化黨跟日本人都是一群不靠譜的東西。

  然而,不幸中的萬幸是,守舊派當時正在搞貨幣改革,而且搞失敗了,引發了一場通貨膨脹,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又一落再落,壓根沒工夫再來對金玉均沒借到錢一事說三道四。

  不過話得說回來,無論是近代化改革失敗還是貨幣改革失敗,其實最終受苦的,還是朝鮮老百姓,這一點,金玉均非常清楚。

  其實他本來是個和平主義,夢想是藉助日本的力量實現朝鮮的近代化,在這個過程中,儘管必然跟守舊派發生衝突,但終究不過是廟堂上的口舌之爭,無論如何,大家仍是同朝為臣。

  但自借錢失敗之後,金玉均明白了,日本人其實靠不住,他們不過是想打著幫助朝鮮進步的名義占點便宜,小恩小惠還行,真要大宗援助,那是斷然不乾的。

  而貨幣改革失敗一事,也讓金玉均明白了,守舊派做的事情,根本就是在折騰這個國家,朝鮮要想有未來,就不能有守舊派,這些人,只能全部消滅。

  自此,他的夢想改變了,變成以自己的力量,實現朝鮮的近代化,同時將守舊勢力一掃而光。

  通俗地說,金玉均想要發動一場政變,通過政變達到讓開化黨直接掌握國家政權的目的。

  其實隨著時間的推移,有這種想法的在開化黨裡頭也不止一兩個,很快,一個政變計劃就被炮製了出來,計劃擬訂實行於1884年(明治十七年)的12月4日,大致內容如下——因為這一天是朝鮮郵政局的落成儀式,是全朝鮮的大事情,所以各路大臣,即便是守舊派的頭頭腦腦們也會來參加剪彩以及之後的宴會,所以可以藉此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或擒獲,或誅殺。

  而具體的誅殺辦法是,在落成典禮或是之後的宴會時刻在漢城各處放火,製造混亂,然後趁亂將前來救火和正在吃席的守舊派大臣全部弄死,接著再入宮謊稱清軍作亂,讓國王寫下求助日本的命令後去日本公使館搬救兵,之後將國王轉移至景佑宮,同時由日本軍隊跟金玉均他們訓練出來的一千多新式軍隊一起防守,最後以高宗的名義宣布全國改革。

  景佑宮並非住人的地方,而是供奉朝鮮歷代國王畫像的,地方狹窄,從軍事的角度上看比較利於防守,故而選它作為國王的容身之處。

  計劃制訂完畢,有人覺得不妥,平壤城內清軍尚有一千多人,萬一這麼鬧將起來把清軍引來如何是好?

  這雖然確實是個問題,但也難不倒聰明過人的開化黨人,很快就有人想出了對策——守舊黨仰仗的,確實是大清,而大清部隊在朝鮮能打的,其實唯袁世凱而已,我們乾脆在起事之前把這袁世凱給做掉,不就方便多了嗎?搞不好這清軍也跟當年大院君的人馬一樣,群龍無首不戰而降了。

  金玉均表示這個可以有。

  明治十七年(1884年)十一月十九日,金玉均進宮拜會高宗,痛陳一番天下大勢,指出日清兩國必有一戰,若戰,則清國必敗,所以,我們朝鮮應該未雨綢繆,搞個萬全的對策,那就是在兩大國決戰之前,先抱緊了日本的大腿,利用日本的力量來建設朝鮮。同時他還誇下海口,說明治政府十分看重朝鮮,如果我們願意跟他們結為一夥,那麼他們必定會全力支援。

  高宗嘛你是知道的,就是那麼一可憐見的孩子,雖然從小被欺負但社會經驗基本等同於零,居然真的相信了金玉均說的話,當時就寫密詔一封,著金玉均自行勾畫萬全之策,同時給予他「便宜行事」之權,就是說讓他金玉均全權操辦朝鮮的未來大事。

  得了密詔,金玉均又去了日本公使館,找到日本公使竹添進一郎,希望他能夠為朝鮮的政變出一把力。

  這也是沒辦法,當時開化黨能夠依靠的,也只有日本了。

  不過,竹添進一郎雖然口頭上表示了支持開化黨推翻舊制度建立新世界的態度,但當金玉均問他索要實質性援助的時候,卻開始閃爍其詞了起來,實在是求得緊了,才說了一句,我們大日本帝國願意出售三百支步槍給你們。

  沒錯,是出售,要付錢的。

  以至於金玉均頓時不滿了起來,質問竹添進一郎是不是真心支持開化黨政變,如果不支持的話,那麼自己也就不這麼玩命了,就這麼把太平日子過下去吧,當然,從此以後,日本是別想再從朝鮮撈著更多的好處了。

  竹添公使一聽這話連忙保證自己支持開化黨之心天地可鑑:「我和你一樣堅決,請不要懷疑。」

  這才把金玉均的脾氣給哄了下去,雙方又開始友好地討論起那步槍幾塊錢一把。

  12月1日,一切都基本準備停當。這一天,開化黨派人去清軍大營下了兩張請帖,一張給袁世凱,另一張給提督吳兆有,說是明天中午請他們去下館子吃飯。

  吳兆有是淮軍將領,當時吳長慶調離的時候,帶走了一半的人馬,又把剩下的一半人分成了三部,由袁世凱、吳兆有以及另一個叫張光前的各統一軍,但三軍的總調度權,歸吳兆有所有,換言之,這位吳提督才是真正的駐朝清軍總指揮,只不過袁世凱比較出挑,所以朝鮮方面更為倚重他罷了。

  吳兆有生性穩重,在收了請帖之後,當下就拿去墊了桌角,他很明白在這種形勢下,一貫跟清政府對著幹的開化黨突然派人來請吃飯,那叫鴻門宴,去了是要出人命的。

  袁世凱儘管對兩天後將要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卻也知道這頓飯裡頭的奧妙,可是在想了想之後,仍然決定赴約。

  吳兆有作為上司,還是比較盡心的,當他得知袁世凱準備去吃飯的時候,不辭辛勞地親自跑他家勸阻,說小袁啊這不能去,反正你也不差這一口吃的,何苦為了一頓飯而丟了自己的性命呢?

  可袁世凱卻非常毅然決然:「吳大人,難道您就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兩人一個都不去的話,那麼等於是告訴了開化黨我們怕了,如此一來,他們日後必定會更加肆無忌憚,得寸進尺,在下認為,就算是明知送死,也必須去一個人。」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吳兆有當即表示認同,說那麼袁大人你就去吧,祝你一路平安,吃好喝好。

  第二天,也就是約定的日子,袁世凱一大早連早飯都沒吃,就帶著幾個隨從出了營門,趕赴辦宴會的那個飯館。

  隨從們都感到很奇怪:不是說是去吃午飯的嗎?

  等一行人進了飯店的門,離宴會開宴還有一個時辰,而且也不是飯點,所以店裡幾乎沒什麼人,而袁世凱則很淡定地來到了一張桌面前坐了下來,然後叫來店家,說上酒菜。

  上完了酒菜他舉起了筷子,一連吃了一個多小時,把滿滿一桌子的東西幾乎全都吃完了,等到金玉均他們趕到的時候,只看見了滿桌的盤子跟打著飽嗝的袁世凱。

  袁大人一看到金大人來了,連忙站起了身子,用西洋禮節跟他緊緊地握了握手,說久聞閣下大名,今日總算得以相見,謝謝,謝謝了。

  說著,還把一樣東西塞進了金玉均的手裡。

  金玉均做夢都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局面,他原本計劃的擲杯為號刀斧手齊出將其剁為肉醬的場景非但沒有如期進行,反而是連刀斧手都還沒來得及埋伏好,那袁世凱居然已經吃完喝完了,而且還很從容地跟自己握了手,打了招呼——這簡直就是他在埋伏自己嘛。

  目瞪口呆的金玉均眼睜睜地看著袁世凱鬆開了自己的手,又眼睜睜地看著他上了馬,再眼睜睜地看著他絕塵而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驀然回首,發現店老闆正笑容可掬地站在身後,再一看手裡,不知什麼時候被塞了一份帳單,而且還數額巨大。

  金玉均這才明白,袁世凱幹嗎一見到自己就點頭哈腰地連說謝謝。

  同時他也徹底醒悟了過來,這倆人就不是一個級別的,居然還想著暗算人家,真是做夢。

  於是也就只能按照原計劃進行,大清萬一插手,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12月4日,朝鮮漢城郵政局落成,當天傍晚,開化黨骨幹,郵政局總辦洪英植設宴款待參加落成典禮的朝鮮諸大臣,明面上是宴會,實際上是打算藉此機會擲杯為號刀斧手齊出,把守舊派大臣殺他個乾乾淨淨。

  日本公使竹添進一郎沒來,他收到請帖之後表示自己生病了,去不了,很殘念——這也是當然的,哥們兒對馬上要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無非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武打戲罷了,自己一個公使,去不去沒甚區別。

  而另一位貴客,清國的袁世凱,也沒來。這位兄台雖說也收到了請帖,而且金玉均等開化黨是發自內心地希望他來然後陪著守舊派大臣一塊兒共赴黃泉,但袁大人顯然不是那種能趕著上門讓人砍的類型,12月2日那次事件,讓他已經隱約察覺到開化黨似乎要鋌而走險干一票大的,故而在次日收到請柬之後,特地命人前去打探日本公使的消息,在提前得知竹添進一郎明明一副吃嘛嘛香的身板卻依然稱病的情報之後,也立刻找了個由頭躲在家裡不出門了。

  這一天,清國方面派出的代表只有一個——中方總辦朝鮮商務委員,叫陳樹棠,此人純粹路人一個,實在是沒人去了把他派出來裝裝門面,說起來也算是大清支持過朝鮮近代化了。

  當晚6點,宴會準時開始,雖然氣氛相當奇怪,大清代表陳樹棠、守舊派代表閔泳翊、開化黨代表金玉均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只顧著吃菜喝酒,卻始終一言不發,雖然之後不久金玉均本人開始不斷小聲地跟日方代表,日本公使館書記島村久用日語交談,但其餘人等依然悶頭吃飯,很少有人言語什麼。

  吃了幾十分鐘,突然就有人沖了進來,說大事不好了,著火了。

  起火點是位於郵政局邊上的民房,所以大夥一聽這事兒,頓時就慌亂了起來。

  而金玉均則非常淡定地繼續在那裡跟島村久吃菜聊天,因為這火就是他叫人給放的。

  還有一個人也沒慌,那就是閔泳翊,時任右營使兼軍務總辦,算是兵權在握之人,此人堪稱是朝鮮近代史上罕有的好漢。

  他是閔台鎬的兒子,閔妃的親侄,可謂是出身貴胄,18歲就中了科舉,同年被封三品官位,這在朝鮮歷史上都是相當少有的,無論是高宗還是閔妃,對閔泳翊的態度,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絕愛。

  根據史書上的話來講,叫作兩殿絕愛之,言無不從。

  而在政治立場上,閔泳翊其實本是開化黨,他不但去過日本,還去過美國,朝鮮引進西方技術搞農業這個業務,就是他主辦的,就連我們現在正說著的這個郵政局的落成,實際上也有他的一份。

  只不過由於家庭出身跟所處地位的關係,使得閔泳翊更傾向於閔氏一族和大清,所以他儘管幹著開化黨的事兒,卻有著一顆更能和守舊派共鳴的心,從而也成了這次政變中金玉均他們最想除掉的人之一。

  再說當日宴會,一聽說著火,閔泳翊當即就摔下碗筷站了起來,表示自己要去救火。

  此話正中金玉均的下懷,根據他的計劃,在著火之後,不去救火的都是提前知情的開化黨,前去救火的必然是毫不知情的守舊派,等他們衝到火事現場之後,再趁著混亂一刀一個,完後丟進大火里燒成灰,大事便算成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這閔泳翊都說完話帶著人拎著水桶衝出去了,其他的守舊派大臣還在宴會廳里拿著手裡的酒杯筷子——他們早就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看著這群廢物,金玉均一時也無話可說了。

  而那閔泳翊帶著人馬衝到現場,一臉盆水還沒來得及潑出去,迎面就衝來了一個日本人,手提武士刀,上來就是一划拉,直接命中閔泳翊的大腿,頓時,他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接著,那日本人意猶未盡,再走上一步照著對方的頭部又是一下,補刀完後,覺得這廝基本上算是完蛋了,於是便又向下一個目標衝去。

  該日本人叫總島和作,他不是一個人,跟他在一起的還有幾十名從日本來的武裝分子跟幾百名開化黨人,這幫人都早已在火災現場全副武裝埋伏完畢,只等獵物送上門來。

  只不過他們砍得早了,前來救火的就閔泳翊一人,其餘的大臣都還在宴會席上,而且,當他們聽說著火地點雖然在附近可不過是民房之後,便頓時沒了救火的意思,仍然該吃吃,該喝喝。

  所以總島和作那伙人等了老半天都沒等到第二撥人,雖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岔子,但還是當機立斷,決定直接衝去宴會場,把該砍的人統統砍死。

  因為走得急,故而沒有發現被砍得都快掛了的閔泳翊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

  而席上的大夥此時仍在吃香喝辣中。正嗨得快到高潮的當兒,冷不防地就來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他是被人扶著撞進來的,前腳剛剛踏進,那被砍瘸了的後腳還在門外都來不及往裡搬,就拼盡全力扯了一嗓子:「快逃!有刺客!」

  說完,便昏了過去,再也沒了反應。

  此人正是閔泳翊,卻說這哥們兒被砍倒在地後,趁著那幾個開化黨正商量著怎麼砍下一撥人的時候,奮力爬到了眾人視線的死角,再朝著郵政局方向匍匐前行,準備通風報信,本來照他那個速度爬到第二天天亮都未必能到的,幸而半道上碰到幾個自己手底下的士兵,這才被人架著,趕在了開化黨人之前回到了宴會廳。

  閔泳翊的那一嗓子如同一顆炸彈,眾大臣頓時摔筷子的摔筷子,砸碗的砸碗,紛紛站起身子譴責刺客的殘忍無道,順便活動活動坐了好久都快坐僵了的身子骨。

  做完熱身運動之後,大家以生平最快地速度衝出了門外,然後各自逃回了自己的家。

  金玉均等開化黨人也跟風其中——閔泳翊雖然回來報信成功了,可他並沒有說出這刺客來自何方,受誰指使,而且現在也已不省人事,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再開口說話了,所以儘管郵政局暗殺計劃失敗了,卻並未滿盤皆輸,至少還有扳回的餘地。

  在整理了一番情緒之後,金玉均開始繼續行動。

  他先來到王宮,先找了一個外號高大嫂的宮女,給了她兩斤火藥,讓她去王宮牆外引爆,接著,又面見高宗,聲稱大清的部隊要襲擊王宮,請殿下趕緊移駕景佑宮。

  前面也說過了,景佑宮本是放畫像的,不住人的,又窄又小,所以高宗不肯去,同時又對金玉均的說法起了質疑,表示這日子過得好好的,哪會有什麼人來襲擊王宮呢?

  正說著,遠處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是那高大嫂順利引爆了火藥,於是金玉均一下子就來勁了,說殿下你看,這不是清軍來炸王宮了嗎?

  這要換了大院君估計直接倆耳光就甩上去了,可高宗這輩子就沒什麼社會經驗,還真被那轟隆一聲給嚇住了,以為真有人要來襲擊自己,一下子就慌了,忙問金玉均說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

  金玉均非常冷靜地表示殿下不必驚慌,臣萬死也會保您平安,這樣,我們先移駕景佑宮,然後再讓日本人來保護咱,您看如何?

  此時的高宗早已沒了主意,只能是金玉均說啥就是啥了,慌亂之中,還用鉛筆寫了一道聖旨,內容就一句話:日本公使來護朕。意思就是同意讓日本人來做自己的護衛,寫完之後,立刻帶著自己的王妃王子們朝著景佑宮方向跑去,而金玉均也迅速地將這道旨意交給自己身邊一個叫朴泳孝的人,讓他趕緊去找竹添進一郎。

  就在高宗移駕途中,左營使李祖淵、前營使韓圭稷、後營使尹泰駿和大殿宦官柳在賢一同來了,這四個人都是守舊黨,前面三個跟右營使閔泳翊一起組成了漢城四個方向的衛軍,等於是整個朝鮮首都四大軍事力量的掌控者,而柳在賢則是高宗身邊的近侍,相當得寵。

  高宗一看柳在賢是從宮外方向走進來的,於是連忙問外面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有清軍殺來了?

  柳公公很奇怪:哪有什麼清軍?倒是那閔泳翊,被幾個不知什麼地方來的傢伙給捅了好幾刀,目前生死不明呢。

  其餘三人也表示,沒看到什麼清軍,也沒有人襲擊王宮。

  眼看這事兒就要被拆穿了,突然,宮外又傳來了數聲巨響,跟之前一樣,也是高大嫂點的火藥。

  金玉均瞬間就嘚瑟了起來:「王上,他們知情不報,欺君罔上,理應斬首!」

  這個罪名相當厲害,四人自然承擔不起,由於他們也沒辦法解釋這爆炸聲到底從何而來怎麼回事,只好連聲賠罪說自己走得急沒看清,現在願陪大王一塊兒去景佑宮,請饒恕則個。

  就這樣,一伙人走到了景佑宮,剛剛落腳,竹添進一郎就帶著兩百名日本士兵也趕來了,接著,和開化黨人自己訓練的新式陸軍五十名一起,總共二百五十人將宮殿團團圍住。

  正在高宗覺得自己安全有保障稍稍鬆了一口氣的當兒,金玉均走到了左營使李祖淵跟前,說你看到了嗎,現在王上由日本人在守著,你身為朝鮮將軍,不覺得可恥啊?

  這話說得很在理,所以李祖淵連連點頭表示知恥,又問金玉均該如何雪恥。

  金玉均想都沒想就說道:「你們三人立刻回到各自營地,率本部兵馬前來護駕,我想辦法再把這些日本人給支走。」

  三名將軍覺得言之有理,便結伴走出景佑宮朝著各自軍營行去,結果還沒出王宮大門,就被早已埋伏好的開化黨人一擁而上全部砍死。

  然後,金玉均假傳王旨,召守舊派大臣中的領袖閔台鎬、趙寧夏、閔泳穆速到景佑宮議事,這三人跟前面三人的命運一樣,剛剛踏進王宮,便是迎面十幾把大砍刀,落了個血肉模糊身首異處。

  第二天(5日)早晨,開化黨又砍死了大太監柳在賢,至此,守舊黨的幾個主要首腦全部命喪黃泉。

  殺完人後,開化黨人開始搞起了政治改革,先是革命成功大封官,但凡是追隨金玉均的開化同志,幾乎各個都得了高官厚祿,接著又把幾個平日裡關係不錯的中立派也拉攏進了新政府當大官,比如那位金允植就名列其中。

  接著,金玉均以高宗的名義,向全國發布了十四條政令,以昭告天下,我們改革了。

  這十四條政令因為篇幅問題我們就不詳細地一條條說了,只列出最重要的,也就是當頭第一條——要求清廷立刻交還大院君,從此廢止對其朝貢。

  這就是擺明了要跟中國斷交,然後投入日本的懷抱之中。

  不過正所謂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這十四條政令筆墨未乾都還沒來得及讓全朝鮮領會其偉大精神,12月6日下午,大清的軍隊就殺上門來了。

  領兵大將,自然是袁世凱。

  話說在4日那天晚上,那個商務委員陳樹棠跟守舊派大臣們一起逃出了郵政局,然後連家都沒回就直奔兵營,將自己這一天的所見所聞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吳兆有跟袁世凱,接著,袁世凱立刻帶一隊人馬火速趕往了郵政局。

  可等他跑到之後,那裡早就空無一人,就連周圍也寂靜一片,本來正燒著的民房也早就熄滅了火,除了黑乎乎的幾塊焦炭跟地上一攤目測是閔泳翊流的血之外,什麼也看不到了。

  袁世凱在勘察了現場之後,又帶隊巡視至王宮,一路上什麼都沒發現,宮裡進不去,於是再帶著弟兄們滿漢城溜達了一圈,同樣一無所獲,折騰到了東方既白,只好收隊回家了。

  第二天吃過午飯,袁大人打算找幾個跟自己關係要好的朝鮮大臣探探口風問問情況,結果派人好幾個使者出去,都直接吃了閉門羹,回來報告說那幾個大臣都不在家,家裡人稱是受了王上的召喚去了宮裡,可至今都沒回來。

  就這樣一直搞到當天下午,總算是碰見了一個在家的,那就是好基友金允植,金允植一看慶軍的士兵來了,馬上就知道為何而來,於是連忙讓那士兵帶話給袁世凱,讓他自己多多保重。

  於是,袁世凱終於明白,原來大家都死了。

  在了解了這幾天種種翻天內幕以及那十四條政令的第一條內容之後,袁大人雖然當時就想帶軍入宮,但考慮到那有日本士兵兩百人,倒不是怕打不過,只是真打起來,那很有可能就要演變成兩國之間的戰爭了,所以他一開始還是選擇了一步比較謹慎的棋:親自走了一趟王宮,想要面會高宗,說服他同意由清軍來保護朝鮮王室的安全。

  結果連王宮大門的門把手都沒摸到就被趕了回去——這是當然的,金玉均怎麼可能放他進去。

  回到營地之後,袁世凱當機立斷,決定出兵鎮壓開化黨,但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吳兆有認為,出兵王宮,必須等北洋軍令,但當時中朝之間軍令往來靠的都是北洋水師的軍艦傳送,一來一去少則幾天多則幾禮拜,要真有這工夫,高宗估計早就被綁到日本去了,所以袁世凱對此堅決反對,但緊接著,陳樹棠向他轉達了英美德這三個西洋國家的意見:要求大清儘量克制,避免武力;最後,就連基友金允植也覺得,清軍最好按兵不動,不然真打起來,萬一傷著王上怎麼辦?

  所以最後商議的結果就是不要輕舉妄動,看看再說。

  即便是袁世凱,也不得不當面表示服從眾議。

  可是到了晚上,他召集了自己手下的五百清兵和五百名在朝鮮練出來的新軍,然後親手逐一向他們分發了總計600兩的黃金,發完之後,下達了軍令,說是次日太陽一升起,我們就殺到王宮去,把日本人給趕走。

  不過這事兒做得不怎麼保密,讓吳兆有給知道了,吳提督是驚得半夜跳起直衝袁世凱大營,差點就跪下叫他祖宗了,表示什麼都好說只求袁爺您別輕舉妄動。因為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有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傳統美德,你袁世凱要鬧將起來,鬧得好也沒人會賞你什麼,可要鬧出亂子來,那上面問罪下來頭一個開刀問斬的,必然是自己這個統帥全局的提督。

  但袁世凱去意已決,並且親口向吳兆有承諾表示:「如果因為挑起此次爭端而獲罪,那麼將全部由我一人來承擔,絕不連累大人您或是其他什麼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吳兆有明白攔是肯定攔不住了,只好說那我跟你一塊兒去吧,多點人手好辦事。

  於是,就出現了之前的那一幕——開化黨人還沒來得及慶祝革命勝利,袁大人就殺上門來了。

  竹添進一郎一聽到這個消息,頭一個反應就是準備撤退。

  袁世凱+吳兆有+朝鮮新軍總共兩千人,自己兩百個人,不撤退還能幹嗎?

  更何況,現在跟大清開戰絕非明智之舉。

  金玉均一看自己的靠山要撤,連忙一把扯住袖子:「竹添閣下,您不能離開。」

  他很明白,一旦沒了日本人當後台,就憑自己做的這些個破事兒,判個五馬分屍都算寬大處理了。

  糾纏了半天之後,竹添進一郎同意自己現在不走,三天之後再撤軍,同時又允諾借三百萬日元給金玉均用作日後開化黨人的活動經費。

  只是這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兩人才剛剛商議待定,清軍就已經分三路攻入了王宮。其中,袁世凱的部隊是從王宮正面的敦化門進來的,一進去就碰到了日本軍隊,當即雙方就展開了一陣槍戰,日本人因為人數太少,外加當時論作戰能力也的確無人能出他袁世凱其右,所以是節節敗退,以至於竹添進一郎聞報之後,退意更為堅定,也不管剛才承諾金玉均的那暫緩三天了,直接就跟高宗說,殿下,我們要不去東京避難吧?

  高宗雖然沒經驗,但畢竟不傻,事已至此已然是看明白了個大概其,當場就拒絕了竹添公使的建議,說自己哪都不去,就在這宮裡頭待著。

  就在這兩個人扯淡的當兒,傳令兵來報,說袁世凱已然攻到腳跟前了,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逃唄。

  此時金玉均跟竹添進一郎也不管高宗肯不肯去東京了,拉起他就走——不管去哪兒,只要這哥們兒在身邊,那就是個絕好的人質。

  一路上,金玉均不斷威逼利誘,勸說高宗先去仁川,再圖長久,但剛剛還勸高宗去東京的竹添進一郎卻又反覆無常了起來,先行打起了退堂鼓,表示自己不玩了,要回日本公使館去了,跟著你們太苦逼,又是炮彈又是槍子兒,回了公使館好歹還有外交豁免權,袁世凱不敢把自己怎麼樣。

  金玉均一聽這話頓感在理,馬上就鬆開了緊拽著高宗袖子的手:「公使閣下,我跟你一起去吧!」

  而高宗顯然是不可能跟著一起去的,於是兩位綁架犯也再顧不上人質,雙方就此分道揚鑣,金玉均跟竹添進一郎去了日本公使館,國王高宗則繼續在漢城北面的關帝廟裡安歇了下來,當天晚上,攻下了王宮趕走了所有日本人跟開化黨的袁世凱派人找到了他,將其送回宮裡,重新坐上了寶座。

  之後的數日,朝鮮半島對開化黨跟日本人展開了總清算,尤其在漢城,市民看到日本人就打,竹添進一郎本來還以為躲在公使館裡毛事沒有,沒想到老百姓怒火中燒哪管你外交豁免,直接拎著菜刀擀麵杖就來砸使館,不得已,哥們兒只能逃往仁川,再從仁川坐船撤回日本。

  當然,這一路上,金玉均是緊緊跟隨,一步也沒肯落下。

  而回到宮裡的高宗也沒閒著,在12月10日,發旨昭告天下,宣布金玉均等開化黨人為亂臣賊子,借他國之兵,挾持君父,罪不容誅。

  宣布完之後,就開始大清洗,儘管主犯已經去了日本,但從犯們卻是一個都沒的跑,不僅自己被抓住砍頭的砍頭下大獄的下大獄,就連九族都沒能倖免,短短數日,光是開化黨的家屬,就有一百餘人被處死在漢城。

  事情到此,也就差不多了,唯一想多說幾句的,是袁世凱。

  我記得我曾說過的,在這本書里,我們對於袁世凱之後的種種事情一概不予涉及不予評價,只就事論事,發生了哪件就說哪件。

  在本次事件中,袁大人那當機立斷的行為實在是可圈可點,怎麼給好評都不為過,要不是他,估計亞洲的近代史就很有可能要重寫了。

  因為公元1884年是甲申年,所以這事兒在歷史上人稱甲申事變,金玉均他們從12月4日坐天下坐到6日下午,歷時三天多,故而朝鮮人稱三日天下。

  消息傳到北京和東京之後,兩國震撼,撼完後,決定談談。

  談判的地點約在了中國的天津,算是北洋的大本營,中方代表自然是北洋大臣李鴻章,而日方代表,則是已經不干內務卿而改當了宮內卿的伊藤博文。

  這是兩位世紀巨人的初次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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