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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50:27
作者: (日)大山誠一郎
助理室牆上的掛表指向了下午5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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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田聰正在給工作檯上的證物貼二維碼標籤,他看了一眼表,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反正這些工作也不是特別著急。這是一宗二十多年前案件的證物,等到明天再繼續處理吧。
寺田聰把證物全都收進證物盒,放回了保管室,然後去了館長室,打個招呼說自己要下班回去了。緋色冴子只是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寺田聰,什麼也沒說,又把目光投向了桌面上的文件。寺田聰已經完全習以為常了。
這時,館長室的電話響了起來。
「是的,犯罪資料館。」
緋色冴子拿起電話,低聲回答道。她默默地聽著,不一會兒,眉毛隱約地皺了起來。居然能讓雪女都皺起了眉頭,電話里到底講了什麼?
緋色冴子說了聲「知道了」,便放下電話,抬頭看了看寺田聰。
「搜查一課的人要過來,說要來取一宗未偵破案件的證物和搜查文件。1987年12月9日,在調布市的多摩川河岸發現了一具二十四歲男性受害者的屍體。」
「1987年?那是二十六年前啊。這樣的話,已經過了公訴時效了,為什麼搜查一課又要接手?」
根據2010年的刑事訴訟法修正,殺人案的公訴時效已經廢止。另外,在2004年的刑事訴訟法修正中,公訴時效從十五年延長到二十五年。但是,這起案件發生在1987年,那麼2004年和2010年的修正都不適用。
「今天早上,在同一地點又發現了一具男性屍體。屍體特徵和犯罪現場都跟二十六年前的那個案子十分相似。搜查一課認為,是同一犯人所為的可能性極高。」
「同一犯人所為?」
寺田聰感到身體裡每個細胞都興奮了起來。現代科學搜查水平較二十六年前有了顯著的進步。當時,案發現場沒能發現的一些信息,說不定能從現在的犯罪現場捕捉到。雖說這對本次的受害者有些不公,但是他的被害也確實為抓捕逃犯提供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這時,寺田聰突然想到自己已經不是搜查一課的成員了,不能再加入搜查本部參與搜查了。
不過,即使不在搜查本部,只要有證據和搜查文件,寺田聰就有可能對二十六年前的案件進行搜查。到目前為止,寺田聰已經在犯罪資料館工作了十一個月。在這段時間裡,緋色冴子通過再次搜查偵破了三起懸案和一起因嫌疑人死亡而偵結的案件。在這四起案件中,寺田聰悉數聽從緋色冴子指揮,負責調查問詢。那這次還是一如既往地服從安排吧。
「如果搜查一課的人現在從警視廳出發,到這裡得6點左右。在他們來之前,我去複印一下吧。」
但是,緋色冴子給出了非常令人意外的回答。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不就是為了通過再次搜查在搜查一課之前查明真相嘛。證物和搜查資料就這樣被拿走的話,館長您不覺得遺憾嗎?」
「並沒有什麼可遺憾的啊。我們犯罪資料館的職責就是保管證物,如果其他部門需要證物的話,當然要提供給他們。之前我們也曾多次為再次搜查和案件覆審提供相關證物材料。」
「確實如此……但是,二十六年前沒有現在這麼先進的科學搜查技術,而現在的案件可以用新技術偵破,這是舊案告破的絕佳機會。」
「那麼,這個案件交給搜查一課就好了。未偵破的案件還有好幾百起呢,沒有必要著急去複印搜查資料,也沒有必要揪住這個案件不放。」
「與二十六年前的案件那麼相似,竟然用同樣的手法作案,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您對此不感興趣嗎?」
「要論感興趣的話,每件懸案都有獨特之處。如果你想複印的話,那就去吧,我不阻攔你。」
緋色冴子說完,又把目光投向了桌面上的文件。對話就這麼結束了。寺田聰嘆了一口氣,離開了館長室。他的那種興奮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十分鐘後,門衛大塚慶次郎通過內線電話告知寺田聰搜查一課已經到達。寺田聰實在不想和老東家搜查一課打交道,但也沒辦法,於是懷著沉重的心情走向大門口。
此時,門衛大塚慶次郎正要拉開滑動式的大門。大塚慶次郎已經七十多歲了,寺田聰不由得想上去幫忙。不過,寺田聰轉念一想,那樣做的話,會讓大塚覺得自己年老不中用了而不高興,所以決定作罷。
三輛搜查一課的車開進了停車場。這裡只有四個停車位,其中一個停車位上停著犯罪資料館的那輛破舊小貨車。停車場一下子擠得滿滿當當。
車門陸續打開,搜查一課的人下了車。來的人正是第三強行犯搜查第八系的人,都是寺田聰十一個月前的同事,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啊,寺田。好久不見,謝謝你出來接我們。」
香坂伸也巡查部長打招呼道。他和寺田聰同齡,級別也一樣,互相視為競爭對手。他狐狸般消瘦的臉上浮現出嘲笑的笑容。
第八系的系長今尾正行警部沒有說話,一直盯著寺田聰。寺田聰有些懼怕,但還是瞪了過去。
今年2月,緋色冴子再次搜查了十五年前的懸案——中島麵包公司恐嚇·社長遇害案。那時剛調到犯罪資料館的寺田聰,在緋色冴子的指示下搜集證據偵破了案件。她追查到的嫌疑人正是今尾正行讀警察學校時的同學,也是他的摯友。緋色冴子在給嫌疑人,也就是刑警鳥井,打電話揭穿真相後,鳥井便遞交了辭呈並自首。在那之後,今尾正行就給寺田聰打了電話。
——那個吊車尾的高級公務員壓根就不知道鳥井有多優秀,只為了打發無聊就把他送上刑場讓人羞辱。而你,肯定也沒少幫忙。聽好了,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你現在還妄想著哪天重新回到搜查課是吧?放心,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今尾正行和寺田聰一言不發地凝視著彼此的異樣氣氛,讓香坂和其他搜查員都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這時,最後一個下車的男人走了過來。那個男人六十歲左右,相貌端正,臉部輪廓立體深邃,脊背挺直,感覺像是一位劍術高手。他就是搜查一課課長山崎杜夫警視正。
根據警視廳的傳統,搜查一課課長均由非高級公務員人士擔任。因為如果沒有長年積累的現場搜查經驗,就無法統率人員龐大的搜查一課。對於搜查崗位的非高級公務員人員,搜查一課的課長職位可以說是和總部部長並列的終極職位目標。
搜查一課課長親自前來,讓寺田聰感到非常吃驚。正如緋色冴子所說,犯罪資料館經常為再次搜查和案件覆審提供保管的證據材料,因此搜查一課課長完全沒有必要親自來取吧。
「先向館長打聲招呼,給我帶路吧。」
山崎課長說。寺田聰引導著一行人走進犯罪資料館。山崎和今尾一起走進館長室,其他搜查員在走廊等候。
雪女站了起來,應付著點了點頭。
山崎開口說話了:
「緋色警視,剛才電話里也說過了,今天早上,在調布市的多摩川河岸發現了一具男性受害者的屍體。屍體和現場的狀況都酷似二十六年前的福田富男殺害案。極有可能是同一罪犯所為,請允許我領取之前案件的證據和搜查文件。」
「完全一樣嗎?能說一下具體細節嗎?」
「有六點相同之處。首先,被害人的年齡一致,均是二十四歲;其次,棄屍現場完全一樣,這次棄屍地點和二十六年前僅有幾米之差;第三,屍體的呈現方向一樣,都是面朝下趴著;第四,致命創傷位置均在頭部,且均為鈍器所傷,都疑似長方體的角部所致;五是死亡推定日期和時間一樣,均是12月8日晚上9點到10點之間;六是被害人毛衣袖子上都沾有被害人以外的血跡,很有可能是與被害人爭執時受傷的兇手的血。在二十六年前的案件中,雖然公布了被害人的年齡、死亡推定日期和時間及袖子上沾有血液,但是屍體遺棄現場的詳細位置、屍體是俯臥還是仰臥,關於鈍器的形狀並沒有公布。儘管如此,兇手還是再現了二十六年前的狀況。只能認為是同一人作案。」
「明白了,確實像是同一人作案。」
館長冷淡地說,然後把保管室的鑰匙交給寺田聰。
寺田聰走到走廊,打開館長室對面的保管室,開門走了進去。
保管室里空氣非常舒適,處在這種環境裡讓人感覺很舒服。所有的保管室都安裝了價格高昂的空調設備,一年四季溫度保持在22攝氏度,相對濕度55%,這自然造成了高額的電費。
這間保管室大約有三十平方米,擺放著好幾排架子,上面放滿了證物盒,裡面是一件件裝在塑膠袋裡的證物。每一宗案件都有單獨的證物盒,大案件可能需要多個證物盒,也有可能需要十幾個。
福田富男案僅有一個證物盒,應該不是大案件。
「我想確認一下裡面的東西,哪裡有桌子?」
山崎如此說,寺田聰便搬著證物盒,把搜查一課的人帶到了助理室。助理室僅有十幾個平方米,中間是工作檯。房間的一角放著電腦桌和椅子。壁紙髒兮兮的,不禁讓人懷疑從犯罪資料館建成以來就沒換過。這座建築物里只有保管室進行裝修,其他房間只是馬馬虎虎地改造了一下。為了保管好證物,大部分預算都花在了保管室上,所以其他地方能省則省。
「這就是你的辦公室?很不錯的地方呢。」
香坂陰陽怪氣地說道。他應該是看到了放在桌子旁邊寺田聰的公文包。寺田聰沒有搭理他,把證物盒放在了髒兮兮的工作檯上,然後戴上手套,打開證物盒,將裡面的證物一一擺在工作檯上。
這時,隔壁館長室的門打開了,緋色冴子走了過來。果不其然,她還是挺在意這起案件的。
證物寥寥無幾,僅有受害者的內衣、長袖襯衫、毛衣、褲子、手錶和錢包,沒有外套之類的衣服。案發時間是12月,卻沒有穿外套,那麼被害人應該是在室內被殺害,然後被棄屍到多摩川河岸的吧。證物里也沒有作案用的鈍器。
寺田聰取出毛衣時,發現左袖上有血跡。剛才山崎課長說的毛衣袖子上沾著不屬於被害人的血跡,就是指的這裡吧。
搜查一課的搜查員確認完證物後,寺田聰將證物裝回證物盒。香坂將證物盒抱起來。
「關於昨晚發生的案件,能不能告訴我一些詳細情況?」
寺田聰無意中問道。他只是下意識問了出來,根本就沒期望得到回應,一說完就後悔了。香坂略帶戲弄地笑著回答道:
「不好意思,除了課長說的,無可奉告。你是外人。」
「……外人?」
「對啊,你是外人。你要是泄露了重要案情,讓媒體曝光,那可就麻煩了。難道你忘了自己把搜查資料落在現場,然後被傳到網上的事了?拜託,不要再給搜查一課添麻煩了。」
寺田聰只覺頭腦發燙,等回過神來時已經抓住了香坂的胳膊。香坂失去了平衡,抱著的證物盒摔到了地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別干蠢事了!」
寺田聰被以前的同事們擒住,按在了牆上。
香坂拍了拍被寺田聰拉皺的袖子,抱起證物盒。以前的同事們眼裡浮現出憐憫的神情。今尾系長冷冷地瞪著寺田聰。
「走吧。」
山崎課長說道,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搜查一課的搜查員們往走廊里走去。緋色冴子什麼話也沒說,回到了館長室。助理室僅剩寺田聰一人。
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向他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