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昭業賜死王融

  20 蕭昭業性格聰慧，容貌清秀，有辯才，善應對，無論是悲傷還是歡樂，表現都超過常人，世祖蕭賾由此喜愛他。但是，他矯情虛偽，陰狠卑鄙，與左右群小共衣食，同臥起。

  蕭昭業為南郡王時，跟從竟陵王蕭子良在西州，父親、文惠太子蕭長懋總是禁止他的行為，限制他的費用。蕭昭業秘密找當地富人要錢，都不敢不給。他又另外配一把鑰匙，夜裡打開西州後閣，與左右到諸營署中淫樂宴飲。師傅史仁祖、侍書胡天翼相互說：「如果把事情匯報給皇帝、太子，恐怕難以收拾；如果他在營署被人毆打或者被狗咬傷，那我們不只是自己獲罪，恐怕還要連累全家。咱們都年已七十，餘生不足為惜！」數日之間，二人相繼自殺，皇帝和太子都不知道。蕭昭業對所有喜愛的左右，都預先加封官爵，寫在黃紙上，命當事人裝在布囊里，隨身攜帶，許諾登基之日，依此施行。

  蕭昭業侍奉太子疾病及居喪期間，憂容滿面，號哭哀毀，見到的人都不免嗚咽哭泣；但剛剛回到自己私宅，即刻歡笑酣飲。他常令女巫楊氏禱祀，速求天位。等到太子去世，他認為都是楊氏的功勞，對她倍加敬佩。既被冊封為太孫，世祖蕭賾有疾，他又令楊氏禱祀。當時何妃（蕭昭業正妻）猶在西州，世祖疾病稍有危急，太孫便寫信給何妃，紙中央一個大大的「喜」字，再寫三十六個小「喜」字環繞大「喜」字。

  蕭昭業侍奉世祖疾病，言發淚下。世祖認為他必能負荷大業，對他說：「我死之後五年之內，你一切都委任給宰相，不要自己做主。五年之後，就不再委任他人，一切自己做主。如果自己作為毫無成就，也沒有什麼遺憾悔恨。」臨終時，拉著他的手說：「如果還想著你爺爺，就當好好做！」言畢崩殂。等到遺體入棺，還未下葬，蕭昭業就把世祖的歌伎舞女們全部叫出來，演奏各種音樂。

  即位十餘日，蕭昭業即逮捕王融下廷尉，命中丞孔稚珪上奏彈劾王融險躁輕狡，並招納不逞之徒，誹謗朝政。王融向竟陵王蕭子良求援，蕭子良憂懼，不敢救。於是王融在獄中被賜死，時年二十七歲。

  當初，王融想要與東海人徐勉結識，每每托人召他來。徐勉對人說：「王君名聲很高，但是為人輕浮急躁，人人都知道他要招禍，不能和他交往。」不久王融及禍。徐勉由此知名。太學生、會稽人魏准，以才學為王融所賞識。王融想要擁立蕭子良，魏准鼓動他去干。太學生虞羲、丘國賓私底下相互說：「蕭子良才弱，王中書無斷，敗在眼中矣。」等到王融伏誅，召魏准入舍人省詰問，魏准惶懼而死，屍體全身發青，時人都認為他是嚇破了膽。

  【華杉講透】

  有才學者，更要懂得明哲保身

  馬上摔死英雄漢，河中淹死會水人。闖禍的，都有「才學」，因為有才學，就「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想要施展。但是，如果不懂得明哲保身——明，是明於事；哲，是哲於理——既不明白事，也不懂得理，偏偏還有所謂才學，那就要闖禍了。

  有錢好犯錯，有才好闖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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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八月二十四日，北魏主拓跋宏抵達肆州，路上看見百姓有瘸腿的、失明的，就停駕慰勞，給衣食終身。

  大司馬、安定王拓跋休抓獲了三個做強盜的軍士，在軍營中遊行示眾，將要斬首。拓跋宏行軍時正好遇見，下令赦免。拓跋休不同意，說：「陛下親御六師，將遠征掃清江東，如今才走到這裡，而小人已成強盜，不斬他們，何以禁奸？」拓跋宏說：「誠如卿言。但是，王者之體，時有非常之恩澤。三人罪雖應死，而因緣際會，遇到了朕，雖違軍法，可以特赦。」繼而對司徒馮誕說：「大司馬執法嚴，諸君不可不慎。」於是軍中肅然。

  【司馬光曰】

  君主與國家的關係，就好像一個身軀，看遠猶如看近，在國境之內，就如同在自己庭院之中。舉賢才以任百官，修政事以利百姓，則封域之內，無不得其所。所以先王用絲綿塞住耳朵，用帽穗遮住眼睛，就是要廢耳目之近用，而推聰明於四遠。那些殘疾人應該撫養，則應該命有司在全國推行這個福利政策，而拓跋宏唯獨施之於道路上自己所遇見的，那遺漏的就多了。他的仁政，不是太微小了嗎？更何況赦免罪人，干涉有司執法，更不是人君之體。可惜啊！孝文帝是北魏賢君，也就這個水平嗎？

  【華杉講透】

  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

  拓跋宏這不是當皇帝，是把自己當彩票了，他理解的「王者之大體」，說是「時有非常之澤」，那就是誰遇見他，誰就中獎嘛！窮苦人遇到他就得到政府供養，死刑犯遇到他就無罪釋放。

  《孟子》記載：

  子產聽鄭國之政，以其乘輿濟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歲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濟之？故為政者，每人而悅之，日亦不足矣。」

  子產是鄭國執政，人們傳誦他的一件美事：鄭國境內有兩河交匯，一條溱河，一條洧河，冬天某日，子產從兩河交匯處經過，看見有老百姓涉水渡河。那冬天水寒，凍人徹骨啊，子產看了於心不忍，就招呼老百姓上自己的車，把他渡過去。這老百姓感動了，傳頌啊，人民的好總理！

  那河上沒有橋，是誰的責任啊？子產的責任是修橋，不是拿自己的車去渡人，如果那河上有橋，用不著他來感動鄭國。如果拿自己的車去渡人，他能渡多少人啊？孟子就說：「子產這是小恩小惠，不是政治家該做的。如果十一月修成能走人的橋，十二月修成能走車的橋，百姓就不會為過河發愁了。你把政治搞好了，出門鳴鑼開道，讓老百姓迴避你都可以，用不著你搞這些親民表演。如果搞政治的人，一個一個地去討人歡心、幫人渡河，恐怕他們的時間也不夠用吧？」

  諸葛亮說：「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張居正說：「為政不必人人問其疾苦，而需事事立有規模。」你把制度搞好，公平正大，不要拿你的車去載老百姓渡河。

  好的政治、領導人並不讓人民感動。相反，如果法制健全，建設完備，人人自便，那人民都感覺不到領導人存在。拓跋宏一心學習上進，但還是沒有學到真經啊！

  22 八月三十日，北魏主拓跋宏抵達并州。并州刺史王襲，治理地方有美好的名聲和事跡，境內安靜，拓跋宏很嘉許他。王襲教百姓在道路兩旁豎立很多石碑，上面刻滿讚美他自己的話。拓跋宏聽聞，召他問話，王襲不說實話。拓跋宏怒，將王襲降級二等。

  23 九月四日，北魏派兼員外散騎常侍、勃海人高聰等出使南齊報聘。

  24 九月九日，北魏主拓跋宏下詔，車駕所經過之處，毀傷百姓秋季莊稼的，每畝賠償穀物五斛。

  25 九月十三日，南齊皇帝蕭昭業追尊父親文惠太子蕭長懋為文皇帝，廟號世宗。

  26 南齊世祖蕭賾的靈柩將在秦淮河邊上船，皇帝蕭昭業在端門內奉送辭別，靈車還未出端門，蕭昭業就聲稱有病不舒服，轉身回去了。剛剛進屋，就開始演奏胡人伎樂，皮鼓、銅鈴的聲音，響震內外。

  九月十八日，葬武皇帝蕭賾於景安陵，廟號世祖。

  27 九月二十日，北魏主拓跋宏渡過黃河；九月二十二日，抵達洛陽；九月二十四日，到故太學觀看《石經》。

  28 乙亥，鄧至王像舒彭派兒子像舊到北魏朝貢，並且請求傳位於像舊。拓跋宏批准。